夜色中,一对儿身穿白衣的男女,如同瞬间转移一般,几次呼吸间就从山脚闪到了山顶。这熟悉的出场方式让叶晚一眼就认出了来人。

    “为什么善楠真人,还有他的那个徒弟能飞?”彼时,因这个世界里的修士居然大多不会飞而失落许久的叶晚,看着善楠和若汐衣袂飘飘,一副白衣仙人御风飞行的样子,困惑又妒忌。

    温阁一边宠溺摸着她的头,一边解释道:“他们这也不是飞,只是前行的速度比一般修士快,所以看起来好像是在飞一样。”

    见叶晚还是垮着脸,温阁清了清嗓子,凑到她耳边小声道:“善楠他们这一门修习命理推演之术,基本没有什么战斗能力,而他们有时候说话,咳,又很容易得罪人,若是跑得再不快些,岂不是很危险?”

    已经来到两人身边的善楠暗地里狠狠瞪了温阁一眼,为了安慰自家妹妹就拿朋友开涮,这就是享誉五州的温少主的真面目!

    而若汐则好奇地看着那个让自家师父捉摸不透的叶晚,心道这小姑娘不就是脸冷了点吗?冷淡自矜的世家小姐又不少,她到底哪儿与众不同了?

    多年后的今天,若汐终于发现这位温大小姐的与众不同之处——她对他们怀有杀意!

    天阙大陆上的灵力催生了一大批修炼之人,他们拥有比普通人更强大的力量、更悠长的生命,和飞升上界的可能。这些修炼之人就是修士,他们有时会称呼彼此为道友,但实际上,修士并非真正的修道之人。

    修炼和修道是不一样的,前者通过体内灵力的积累和对灵力的运用来提升实力,如温阁、叶晚兄妹的日常就是修炼升级,追求的是更强大的力量;而修道则更关注人与自然间种种神秘的关联,如尚北真人、善楠真人这一脉,善看星象命盘,深谙推演之法,希望借此触摸世界运行的规则。

    打个不太恰当的比方:修炼是以力破局,而修道则是用心参悟,二者殊途同归,亦有可相互借鉴之处,如修士晋级顿悟,其实亦是修道之人感悟的一种。

    总的来说,天阙大陆上修炼的修士要比修道的道人多得多,双方井水不犯河水,少有交际。但注意,是少,而不是没有。

    当年尚北真人主动为温阁批命,就使得他和他的徒弟善楠与温家有了联系。这种例子从古至今不胜枚举,而这也造成了世家对修道之人颇为礼遇的局面,毕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需要人家出手给自己算上一卦避避灾之类的。

    所以,眼下叶晚这暗藏杀机的形容,就很不同寻常了。

    相比于若汐的紧张,善楠就要冷静多了。从他决定来找叶晚,就已经做好了舍命的准备。他知道,叶晚恨他!

    两方人马交汇于山巅,微风拂过,大战一触即发,啊,不是,还没到这个地步。

    “叶晚,好久不见。”善楠率先开口道。

    “你是来找我的?”虽然是问句,但叶晚有八分把握,这个问题的答案是肯定的。

    果然,善楠点了点头,说:“是的。”

    叶晚直截了当地问他:“什么事?”

    善楠看了眼站在叶晚身后的花言卿,其中意味十分明显。但叶晚却只是面无表情地道:“有话,就说。”

    一旁的若汐脸上滑过明显的不悦,叶晚余光瞥见,嘴角微动,难听话到了嘴边还是忍回去了。

    “是有关温阁的事。”善楠顿了顿,眼见叶晚眉头簇起,却仍没有让那个狐媚男回避的意思,只得继续道,“温阁的命星这几年重新亮了起来,可最近这些日子却总是忽明忽暗,应该是你这里出了问题吧。”

    寥寥几句,石破天惊,可叶晚却半点不惊讶,反而冷笑道:“关你什么事?”

    善楠虽是尚北真人的徒弟,但性子却与其师南辕北辙,自出世就有了冷面真人的外号。且像他这样厉害的修道之人向来备受尊崇,很少遭受这般冷言冷语。只是怒气刚刚浮上心头,又被善楠强硬地按了下去。

    他侧头瞥了一眼愤愤不平的若汐,将其压制住后重新看向叶晚,正色道:“叶晚,当初骗你之事确实是我的错,但事关温阁,还请你暂且放下与我的恩怨,我们……”

    叶晚不耐地打断了他的话,“我和你用不上‘我们’这个词,你有话直说,不要铺垫这么多废话!”

    接二连三被怼,善楠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只是如今已不是当初叶晚讨好他,向他询问有关温阁命中劫数之事的时候了,而是他亡羊补牢,只恐太晚的当下,所以善楠只能深吸一口气,自己调整好情绪。

    “天命不可违,然生机未断,就还有机会。”眼见叶晚脚尖微动,一副准备提脚就走的姿态,善楠连忙略过那些高深的术语,直接道,“温阁复活之事确实可为,之前你做的也很好的,但我算出你最近应该是遇到了困难,所以前来助你一臂之力。”

    “助我?”叶晚上上下下将善楠打量了好几遍,嗤笑一声,道,“你觉得我会相信一个曾信誓旦旦骗过我的神棍吗?”

    月光落在善楠低垂的长睫上,簌簌抖落无数光点,像是落入凡间的星辰。他怔怔地道:“那,确实是我的错,我不该谎称那次温阁在昆墟山脉被追杀,身受重伤逃进迷境就是他命中的死劫,他逃出来就代表渡过了死劫,是我说谎了……”

    叶晚已不想再听,她转身便朝山下走去,但刚走出一步就被善楠拽住了袖子。

    “放手!”叶晚怒视善楠,喝道,“别逼我对你动手!”

    一直默不作声的花言卿见状眉头微皱,想要上前阻止这个神神叨叨的男人拉扯叶晚,却又碍于刚刚与叶晚的约定不敢妄动。唉,他终于体会到叶晚的惩罚有多折磨人了,至少是非常的折磨他!

    “虽然你的出发点是好的,事后也没有对我造成任何实质性的伤害,但这种擅作主张的□□行为必须受到严厉惩罚,免得你日后再敢这么做。”——这是叶晚给出的惩罚理由。

    至于具体的惩罚措施:一个月内不许跟叶晚说话,不许和叶晚拉拉扯扯,不许插手叶晚的事情,不许……

    总之,就是接下来的一个月,花言卿只能做叶晚生命里的看客,绝不能参与分毫。

    正在受罚的花言卿无法介入这场争端,但熟知前因后果,还眼看着善楠自责愧疚这么多年的若汐却忍不住了。

    她大步走到叶晚身边,不顾善楠的阻拦,大声道:“我师父会那么说也是受温阁所托,你不怪你哥强人所难,却将责任都推到我师父身上,何其不讲道理!”

    此话一出,四周顿时安静了下来,风不刮了、鸟不叫了、虫也不鸣了,山顶这一处寂静得可怕。

    “强人所难?”叶晚直直看向若汐,一字一顿,“你说我哥强人所难?”

    善楠连忙上前将若汐挡在身后,周身围绕的危险气息和不同寻常的灵力波动激发了他多年来训练出的逃跑本能,但他还是强忍住了,只是声音不可避免地带了几分颤抖,“叶晚,若汐刚刚说错话了,我这个师父代她向你道歉。看在当初她也曾在迷境中出力照顾温阁的份上,你就原谅她这一次吧。”

    若汐也被叶晚这番表现给吓了一跳,虽然知道叶晚去年阴差阳错晋级成了大宗师,但她本以为叶晚一个丹修不会有太大的杀伤力……是她疏忽了,她从前明明亲眼见过叶晚挥鞭子的,温阁这个妹妹还辅修了战修。

    “下不为例。”叶晚闭了闭眼,体内激荡的灵力恢复平静,外面凝滞的灵力和空气也重新流动起来。

    这就是大宗师的实力,只要叶晚想,周围十丈之内都将笼罩在她的威压之下,所有修为低于她的人都会受到压制。对战中,一旦一方受到压制,想要翻身可谓难上加难,最终只怕难逃一个输字。

    劫后余生的师徒两人满头满身的冷汗,风一吹,不禁齐齐打了个寒颤。

    眼看着叶晚越走越远,善楠思虑再三后,对若汐道:“你先去繁城,等我处理完这边的事情,再去找你。”

    若汐听完连连摇头,“我不要,师父,我要跟着你。”见善楠沉着脸盯着自己,她可怜兮兮地道:“师父,我再不乱说话了还不行吗?”

    冷面真人善楠是出了名的不近人情,但少有人知道,他一向拿自个徒弟没办法。这一次仍旧是善楠这个师父让步,他仔仔细细叮嘱了若汐一番,然后,又跟上了叶晚。

    正与叶晚急速前行的花言卿脚步忽地一顿,叶晚反应慢一拍地也停了下来,两人齐齐向后看去,脸上的表情都不太好看。

    花言卿对这俩突然冒出来的,叶晚认识而他却不知道的人心怀警惕,而且他们还让叶晚不高兴,花言卿对他们更难有好印象了。

    至于叶晚,她忍着不把善楠脑袋摘下来已经很辛苦了,所以这对师徒可不可以不要再挑战她的耐性了?

    论找人,拥有整个天榷公会的皇甫铭都得在善楠面前甘拜下风,所以如果善楠打定主意要跟着叶晚,她是无论如何都甩不掉的。

    既然甩不掉,那就把他们做掉吧。叶晚冷着脸想。

    虽然有了很可怕的念头,但等到善楠、若汐两人再一次来到叶晚面前,她到底还是没能动手。

    晓色一点点将夜幕揭开,月亮在慢慢变淡,叶晚却在这黎明前的黑暗中看清了善楠表情——矜贵的神棍褪去了高傲,颓然愧疚不受控制地从眼角眉梢漫了出来。

    “叶晚,我知道你讨厌我,不,应该是恨我,”善楠抿着唇,声音虽低却坚定,“但我还是要尽我所能帮你,不单是为曾经的过失赎罪,我,温阁是我的朋友,我想救他,我想,再见见他。”

    看着对方泛红的眼眶,叶晚连个嘲讽的笑都扯不出来。她疲惫地叹了口气,说:“好吧,你想怎么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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