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色烟雾飘走了,叶晚从厚实的草堆中爬起来,头也不回地往前走。身后故意制造出的悉悉索索声不远不近地跟着她,她却毫不理会。

    移动的绿迷境没什么杀伤力,它可以篡改意识中时间和空间,却对外面束手无策。以叶晚如今大宗师的修为,这个迷境最多能困住她九个时辰。而因被动弹出迷境很有可能会给人造成一些不大不小的伤害,所以花言卿提前将叶晚带了出来。

    眼下,朗月高悬,正是夜最深的时候。

    他们两个是被那个绿迷境携裹着到了一处崖底,虽然身上并没有受伤,但想要出去正经得费一番事。毕竟昆墟山脉神秘危险,像飞行法器这类高调的东西还是得小心着点用。好在叶晚这辈子作为修士身体素质一流,大晚上的吭哧吭哧爬山也没在怕的。

    她不怕,花言卿怕。

    当然,花言卿怕的不是叶晚爬不上这个悬崖,而是怕她生自己的气。但,叶晚会生气才正常吧……

    被骗进迷境、被隐瞒记忆、无知无觉地说了一些做了一些十分羞耻的话和事,叶晚确实要气炸了!幸好只是初夏,幸好现在是晚上,幸好他们是在阴森森的悬崖下面,否则,叶晚很难控制住自己火气,不打爆花言卿的头!

    叶晚憋着一股气,半点不停歇地冲出崖底。她站在山顶,抬头能看见缺了一块的月亮,低头就瞅见那个干完坏事还装老实的狐狸精。都不是好东西!叶晚恨恨地磨起了牙。

    听见磨牙声的花言卿偷偷觑了眼叶晚,背对月亮的美人看不清脸上神色,但想来,应该不会好吧……

    怀着悲壮的心情,花言卿走完最后两步,站到了山顶上,然后小心翼翼地蹭到叶晚身边,期期艾艾地唤她:“晚儿。”

    “谁是碗?我没跟你说过我不是什么碗啊、盘啊的吗?”怒气值已满的叶晚半点不留情面地喝道。

    花言卿垂头丧气地道:“说过,所以打那以后我都没怎么叫过这个称呼了。”

    叶晚冷冷一笑,低声道:“你在那里面可没少这么叫!”

    “那不是你失去记忆了吗?我想再试一试,毕竟那是我给你取的第一个昵称,然后你又没有表现得很排斥,我就……”花言卿顶着叶晚的白眼,强忍住了遗憾的表情。

    应该是还没想好怎么解决幻境中发生的那些事,叶晚当下也只是揪着称呼问题做文章。其实说到底,她在那个以绿迷境为基底的幻境里并没有受到什么实质性伤害,因为发生的一切都是假的,所以被骗失丨身什么的绝对谈不上,但是,她还是很气!

    不过花言卿显然不是这样想的,对他这样已经飞升上界的人来说,肉丨体方面的接触反而比不上精神层面发生的关系。但在上界待了这么多年,他的想法不可避免地会受上界观念的影响,比如这种事根本不算什么大事之类的……

    好在算一算,从二人签下神降契约到现在,花言卿重归天阙大陆也快有六年了,所以他也不会大喇喇地将一些不合时宜的想法表现出来,不然难保叶晚听完不一巴掌呼死他。

    称呼的问题告一段落,两个人继续在山顶上吹冷风,最后还是花言卿本着早死早超生的念头,主动交代了。

    “因为我的神魂目前并不属于天阙大陆,所以精神攻击对我基本不起作用,那个绿迷境就是。”花言卿舔了舔干燥的唇,继续道,“我在上界的工作就有类似于创造幻境的,所以我,就把那个方法,用到了,你身上。”

    算计恋人这事在哪都不是能堂堂正正说出口的,花言卿磕磕绊绊地大概说明了之前事情的经过:他带着叶晚进了那个绿迷境,然后利用它创建了一个以自己为阵眼的幻境,而叶晚,就是他阵中的猎物——失去记忆,却仍然信任他的猎物。

    “我知道我这么做不对,可是叶晚,我只是不想和你分手。我知道你提了分手就一定会分,我也知道你其实是不想拖累我走向一个必死的结局,但叶晚……”花言卿喉咙哽了哽,颤抖着声音道,“我做不到,我做不到留在你身边却不去爱你;我也不想眼睁睁看着其他男人对你献殷勤,而我却连嫉妒吃醋的立场都没有;可我更做不到离开你或忘了你。叶晚,就让我陪你到最后一刻,不行吗?”

    被眼泪浸润的狐狸精美得惊心动魄,叶晚恍惚听见有个人在说着和花言卿类似的话:

    “因为如果是我快死了的话,我是绝不会心甘情愿地将你交到其他人手上的,她对你再好也不行。光是想想以后会有另一个女人拥有你,我就已经受不了了。”

    “就让我陪你到最后一刻,好吗?”

    是谁哭着说了这些话?又是谁凄凄切切,哀哀绝绝难自抑?是她啊,原来是她自己。

    叶晚猛地转过身,抬手接住从眼眶滚落的水珠。眼泪真的很重,它砸得人手疼,心疼。

    月光迟疑地轻触叶晚的头发,仿佛是在安慰她。

    “所以你就让我体验了一把角色对调的感受,”叶晚闭上眼,叹道,“花言卿,你比我想象的还要聪明,厉害!”

    换位思考不是个容易事,所以这位大佬干脆重建了个世界,然后亲自上场堆设定。她一个小菜鸟,输得不怨。

    花言卿试探着从背后抱住叶晚,没等到拒绝,就越抱越紧,勒得叶晚连呼吸都开始变得困难。

    “很久以前,我曾立誓,绝不会让任何人威胁到自己,也绝不会允许自己存在软肋。所以叶晚,在你不知道的时候,我曾无数次想过,要不要亲手杀掉你。”花言卿在叶晚耳边低喃道,“但每一次,我都没舍得下手,所以我决定将你一直留在我身边。”

    神降的契约虽然对双方都有限制,但毫无疑问的,相比于已然飞升的“神”,“人”才是那个地位更低的。再说,即便碍于契约,花言卿不能直接对叶晚动手,但凭他的本事,完全可以轻轻松松地借刀杀人,身上连一点血都不会被溅到。

    没想到自己这些年竟然多次游走在死亡的边缘,叶晚吓得眼泪都回去了。

    花言卿长长地叹了口气,“可我没想到,这样的退步竟然还不够。”他顿了顿,“我本来不打算再继续退步了的。”

    所以他将叶晚拖入迷境,将她置于本属于他的立场。

    “对于你在幻境中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我本来有两种猜测:一是冷酷无情地将我这个‘将死之人’抛弃;二是放弃一切和我同生共死。但这两个你都没选,”花言卿放开叶晚,苦笑道,“我猜,是你潜意识里还挂念着通过神降复活你哥哥的事吧?”

    叶晚垂着头,几乎是用气声回了一句:“我不知道。”

    人们总是会想象当自己面对某种情况时,一定能做出恰当的应对,但实际上,想象终究是想象,不至深渊,怎窥幽暗?

    “你是不是觉得有点亏?”叶晚喃喃道。

    花言卿仰头吐出一口气,然后将头抵在叶晚的肩上,说:“亏,亏大了,我把自己都亏进去了。”

    叶晚抿了抿唇,低声道:“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花言卿扶着叶晚的肩膀,将她的身子转了过来,两人面对面,相对而立。

    不知从哪儿吹来了一阵风,两人的长发被吹起,在半空中纠结、缠绵。

    透过凌乱的发丝,叶晚看到了花言卿那张美得毫无瑕疵的脸。她从前明明并不痴迷于花言卿的容颜,可如今,却似是中了毒,上了瘾,再难抗拒,再难戒掉。

    “我没有办法将我整个人都投入到和你的感情里面,你也不是我人生中最重要的那个,抱歉,花言卿,这就是我,我只能这样。”叶晚伸出的手最终还是停在了距离花言卿脸侧一寸的地方,她已经没有勇气再去触碰他了。

    在叶晚手掌垂下的前一瞬,花言卿握住了她的手,并将其硬生生摁在了自己脸上。

    叶晚怔了一下,随即苦笑着摇了摇头,“何必呢?”

    “我可以继续退,”花言卿勉力扯起嘴角,一字一顿地道,“所以叶晚你不要逃,我允许你得寸进尺。”

    “这不公平。”叶晚想要抽回手,却没能挣脱花言卿。他真的用了很大的力,自己的脸也舍得下这样重的手,都被压到变形了。

    花言卿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大,可眼神中的苦涩却越来越浓,他用近乎恳求的语气说:“叶晚,我不要公平,我只要你。”

    密密麻麻的情丝将叶晚缠绕,她想要向外逃,又怕不小心碰坏这看不见的丝线,这般畏首畏尾,最终难逃此劫。

    “你真的决定要陪我到最后,眼看着我消失吗?”叶晚硬着心肠问。

    花言卿缓缓点了下头,涩然一笑,道:“嗯,这已经是我能接受的,最好的选择了。”

    脸上泪痕犹在,叶晚一点一点收敛了所有的表情,“好,既然你决定了,那就这样吧。”她深深地看了花言卿一眼,“如果有一天你反悔了,或者,做出其它选择,请直接告诉我,不要想着不声不响地弄死我,可以吗?”

    “弄你死?”花言卿长长地叹了口气,“叶晚,如果我做得到的话,你大概早就死在某个雨林里面了。”

    虽然说着这般可怖的话,可花言卿那张妖精脸依然美丽动人,微微下垂的狐狸眼还给他添了几分可怜。只是已经被坑过一次的叶晚显然不会再轻易被迷惑,她仍然坚持地看着花言卿,直到他应下这个承诺。

    哪怕早有心理准备,花言卿还是被叶晚的不信任伤到了,但他又不能说什么,毕竟是他先做出了过分的事情。

    叶晚的心情也还没有完全平复下来,她强逼自己不去看垂头丧气的花言卿,将灵力和神识散向四周,寻找离开的方向,谁知竟阴差阳错碰上了另一股搜寻的灵力,而且,这个特殊的灵力波动,居然有些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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