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叶晚鬼哭狼嚎式的“请求”下,花言卿“勉为其难”地放弃了将她送出去的想法。可接下来,他却总是长吁短叹,欲言又止地看向叶晚。

    听到第一百零三声叹息的叶晚忽然暴起,将站在窗边的花言卿扑到在长榻上,揪着他的领子恶狠狠地道:“就这么几天了,你还老对着我叹气,是想我以后想起你来就叹气吗?”

    “啊,抱歉。”花言卿满脸失落地道,“我没有这么想,只是……”

    虽然这家伙现在老老实实地被她压着,但叶晚心里还是十分来气。她如今没了记忆,忘了俗世里的条条框框,行事难免多了很多的肆意,遂不由分说打断了花言卿的话,“我告诉你,别以为你要死了我就会让着你,再敢做出这样一副丧气相,别怪我抽你。”

    头一次面对家暴威胁的花言卿感觉挺新鲜,但碍于自己眼下重伤将死的新人设,只能垂着眼,抿着唇,可怜兮兮地说道:“知道了,不会了。”

    得到保证的叶晚像个得胜的将军,雄赳赳气昂昂地放开了投降的敌人,转头热火朝天地继续投入到之前被花言卿叹气打断的事情中。

    不能再进行声波攻击的花言卿思索片刻后,慢吞吞地爬下长榻,蹑手蹑脚地凑到了叶晚身边,伸脖子一看,只见惨绿色的长桌上铺着淡绿色的画纸,纸上画着……一排小绿人。

    花言卿看了好一会儿也没能从这群面目模糊、四肢不调的小绿人身上看出个什么名堂,便趁着叶晚搁笔蘸墨的功夫小心翼翼地问道:“晚儿,你这画的是什么啊?”

    叶晚头也不抬地回道:“你啊。”放下笔后看到花言卿脸上掩饰不住的震惊,她不在意地耸了耸肩,“我画的确实不像,难怪你看不出来。”

    “也……还好……”饶是花言卿历练多年,早已不再是从前那个讷于口舌的少年,面对叶晚这以写实为目的却画成抽象的肖像画,一时半会也没想出什么夸赞的话来。

    这个虚幻的世界里的绿色太阳虽然颜色怪怪的,但它从窗户送进来的光,照样给刚好挡在叶晚与窗户之间的花言卿添了一圈光晕。被光偏爱的人总是会多出几分美丽,更何况花言卿本就国色天香、倾国倾城。

    叶晚抬起手,虚虚放在花言卿脸侧,缓缓说道:“我也许本就不会画画,也许是会却忘了,但这不重要,我画这些,只是为了加深自己的记忆而已。”

    “什么记忆?”花言卿心中隐隐有了答案。

    “你的样子。”叶晚的回答不出他所料,但他却有些高兴不起来。

    听过一百多声叹息的叶晚并没能从花言卿垂眸的动作中察觉出什么,她上前一步,主动靠进他的怀里,呢喃道:“虽然我很想在接下来有限的时间里什么都不想,只珍惜和你在一起的每一个片刻,但很遗憾,我做不到。”

    外面的绿色太阳摇摇晃晃,却怎么都照不到那个躲在男人怀里的女人身上。

    花言卿胸前的衣服被打湿,大红布料像是被泪凝住的胭脂,沉重不已。叶晚哽咽着道:“我画了几十个你,才终于反应过来,自己很快就要失去你了。”

    从花言卿说出他就要死了这句话起,叶晚先是不可置信,然后是茫然,再是气急败坏,直到现在,悲伤终于涌了上来。这种迟钝,难说是人的自我保护,还是自我惩罚。

    “我明明不记得从前的事了,为什么还会仍然如此地爱你?”叶晚像是在问花言卿,又像是在问自己,“没有了记忆的我已经难以承受失去你的痛苦,等我恢复了记忆,会不会疯掉死掉?”

    “叶晚……”花言卿心疼地抱住了叶晚,嘴巴张合几次,还是没有将真相说出口。这场梦一样的幻境是他挽回叶晚最后的办法,绝不能功亏一篑。

    “嗯,我在听,”叶晚的声音很轻,她说,“花言卿,我舍不得你。”

    舍不得你貌美如花,舍不得你知情识趣,舍不得你看着我时眼中的脉脉情谊,舍不得……有关于你的一切。

    花言卿再也抑制不住内心汹涌的爱意,他不由分说地抬起叶晚的头,然后恶狠狠地吻了上去。这还是他头一次在这方面展现出强硬的一面,要知道为了照顾失去记忆的叶晚,他之前哪怕再猴急也都保持着轻手轻脚的动作和慢条细理的节奏。

    叶晚睁开红肿的双眼,柔柔地挂在花言卿身上,任由他一路半托半抱着自己来到床榻。这一次,她没有要求放下窗帘和床幔,甚至没有像之前那样,常常害羞地闭上眼。

    越来越近的死亡线让她再也顾不得羞怯,剩下的每时每刻,她都不想错过,她希望能够记住花言卿的每个样子:情动的、餍足的、忍耐的……

    被死亡阴影笼罩的两人真切地体会到了何为抵死缠绵,他们热切地拥抱彼此,不断在对方身上留下自己的痕迹,哪怕他们都知道,这里只是个幻境,所有的一切其实都是假的,但至少,爱是真的。

    “怎么不睡?”花言卿撑着头,问身旁脸上潮红已褪的叶晚。

    “嗯,不想睡。”叶晚的嗓音有些沙哑,那是刚才断断续续的哭泣造成的。

    花言卿放下撑着头的手,两只胳膊将叶晚紧紧抱在怀里,问她:“嗓子痛不痛?”

    叶晚摇了摇头,她脑子如今还有点昏昏沉沉的,身体又很累,累到好像已经不是自己的了,所以反而没什么感觉。

    “如果困的话,就睡吧。”花言卿叹道。

    “不要,”叶晚坚决地摇了摇头,用力撑起眼皮说,“我不睡,我们说说话吧。”

    花言卿无奈地笑了笑,“说什么?”

    叶晚转头看向他,柔声道:“说什么都行,你就没有什么想要嘱咐我的吗?比如:不要忘了你,以后不要爱上别人之类的。”

    “怎么会?”花言卿垂着眼,口不对心地道,“若日后有人能好好照顾你,好好爱你,我高兴都来不及,才不会……”

    “不要说谎话,”叶晚轻声打断了他,重复道,“不要说谎话。”

    花言卿一愣,呆呆地看着她。

    叶晚叹了口气,道:“花言卿,我们的时间不多了,所以,不要浪费在说谎话上。”

    “你怎么知道是谎话?”花言卿抿着唇,露出几分强撑出来的倔强。

    光裸的胸膛上没有半点伤痕,却让叶晚抑制不住地红了眼。她说:“因为如果是我快死了的话,我是绝不会心甘情愿地将你交到其他人手上的,她对你再好也不行。光是想想以后会有另一个女人拥有你,我就已经受不了了。”

    有些爱博大、宽容,但有些爱却狭下、拥挤,只能容下两个人。

    “反正你……”叶晚喉头哽了哽,略过那两个字,继续道,“都这个时候了,你就不要考虑那么多了,也不要管我以后会怎样,那是我的事,我……我自己会看着办的。”

    她仰头亲吻花言卿的嘴角,低声道:“你可以大大方方的要求我以后不可以再爱别人,也可以让我赌咒发誓绝不会忘了你。花言卿,在我面前,你不需要懂事,有分寸。”

    飞升至上界后,再没人像花言卿那个万事都爱操心的亲哥那般娇惯过他,他的力量越来越强,心却越来越凉。直到遇见叶晚,一个和亲哥学怎么照顾宠爱别人的奇葩。

    花言卿记得叶晚和他说过,她哥哥温阁曾很明确地告诉过她,她不需要在她哥面前做一个懂事有分寸的人,她可以有缺点,而这并不会影响她哥对她的疼爱。如今,她将这番话又送给了自己。

    原本信心满满的花言卿突然又不确定了,哪怕是在失忆的情况下,叶晚身上由温阁留下的印记依旧明显,这样深刻的感情,真的是他能动摇的吗?

    叶晚误将花言卿的沉思理解成了难以启齿,她拍了拍眼前形状优美的胸肌,面不改色地道:“一时半会想不起来说什么了也没事,咱俩就这么安安静静地躺着也挺好。”

    很快,花言卿内心的纠结就被胸前不老实的手给撩没了。他一把摁住叶晚的手,声音低哑:“晚儿,你想做什么?”

    “我没想要做什么啊?”叶晚满眼无辜地看着他,用最纯洁的表情问,“如果在这个幻境里面做太多次的话,会肾亏吗?”

    这话问的花言卿倒吸一口气,他凑到叶晚耳边,压低声音道:“我在哪儿都不肾亏。”

    叶晚眨巴着一双大眼睛,“哦。”

    这下花言卿再也没心思琢磨自己和温阁在叶晚心中比重的问题了,他翻身覆在叶晚身上,决定先干“正事”。而叶晚则表现得非常配合,半点都不扭捏,不管什么姿势、什么难度,来者不拒。

    接下来他们就过起了没羞没臊的恩爱生活。

    花言卿一开始没太懂叶晚的转变,后来他还是主动问了叶晚,而叶晚只是很平静地告诉他,所有能感受到彼此相爱的事情,她都想做,因为以后她可能要靠着这些才能撑下去。

    叶晚的回答让花言卿怔了许久,因为失去记忆,叶晚不敢保证承诺什么,所以她就只能努力留下些什么,各种各样的感受、记忆,和所有爱过的痕迹。

    我想要什么呢?花言卿在心中不断地问自己,他知道自己想要叶晚,想要将叶晚永远留在身边,想要叶晚一直爱自己。可现在,这些愿望大概无法全部实现了,如果能选择其中的一个,他要选哪个?

    两人坐在窗边的长榻上聊天,花言卿忽然对垂首微笑的叶晚说:“时间快到了。”

    他眼看着叶晚脸上的笑意缓缓收起,眼中渐渐泛起泪光,却毫不留情地道:“你该离开了。”

    叶晚忍着泪,拉起他的手摇了摇,哽咽着道:“就让我陪你到最后一刻,好吗?”

    花言卿迟疑片刻,还是点了下头,他故作轻松地道:“反正也没有多少时间了。”

    他并没有说谎话,这个世界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了绿色,只留一片惨白,但两人都没有在意这一切,而是始终注视着彼此。

    最终,幻境和其中的人都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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