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幔被晃动出一条缝,迷蒙中,叶晚好似透过它看到了窗外挂着的一轮圆月。等平复下来后,她特意又看了一眼,发现檐下还是那颗绿色的太阳。

    二人肌肤相贴,花言卿心脏跳动的力量经由叶晚的后背传入胸膛,带动着她的心跳由快到慢,由急到缓。频率相同的心跳似是能达到心意相同的效果,花言卿贴在叶晚耳后轻声问:“叶晚,你在找什么?月亮吗?”

    叶晚半闭着眼,低声道:“唔,原来真的有月亮啊,我还以为……”

    她和记忆之间隔了一堵墙,只能从缝隙间窥见些许凌乱的影子。模糊的碎片和残影让她更加混乱,叶晚觉得,自己被骗了。

    花言卿尖尖的下巴一下又一下点着叶晚后颈,他笑着问:“叶晚,你没有什么要说的吗?”

    “说什么?做后感?”叶晚困倦得闭上了眼,长但不浓密的睫毛覆在眼下,像是房前屋后稀疏得只有装饰作用的栅栏。

    本以为会迎来狂风暴雨般质问的花言卿,却收到了一份事后感想确认书,他茫然地啊了一声,过了半晌,才有些不好意思地小声道:“那……那个,嗯,你觉得怎么样?”

    本来都快要睡着的叶晚不得不打起精神道:“你忘了我没有从前的记忆吗?这种事好坏的标准我也不知道啊?”

    花言卿被噎了一下,仍不死心地追问:“不考虑什么标准的话,你自己的感受,嗯,怎么样?”

    “感受?”叶晚的瞌睡虫被赶跑了一大半,她扭头瞪了花言卿一眼,“感受就是怪怪的,嗯,很累。”

    这是什么评价?原打算和叶晚谈的正事早被花言卿忘到了爪哇国,现在他满脑子只剩叶晚这奇奇怪怪的评价,一双好看的眉毛纠结成一团。

    昏暗的幔帐里,男人的脸颊还带着□□残留的红晕,眼角眉梢魅意未褪,表情专注,隐隐透着天真,像个刚干完坏事就忘脑后的小妖精,让人舍不得责怪。

    “并不糟糕,”叶晚转过身,手指轻轻抚过他的脸,叹息般道,“只是看着你这张脸,就足以让人心驰摇曳,所以过程中很多细节,我其实都不记得了,但,应该是不坏的。”

    这个评价比刚刚那个好多了,花言卿的表情也好了不少。他将脑袋凑到叶晚旁边,抿了抿唇,小声问她:“刚刚,疼吗?”

    叶晚瞟了他一眼,摇摇头,没说话。

    话题进展到这个地步,花言卿不知不觉又有些兴奋,他开始抱着怀里的叶晚哼唧。

    本来叶晚心里存着些无由来的气,不想搭理他,但……咳,妖精法力无边,她终究还是没能抵挡住。

    身体的极致缠绵很容易引发一些荒诞的念头。在某一刻,叶晚甚至觉得自己这个人已经不存在了,而是融入到了另一个人的身体里。

    结束后,她话都没来及说一句就睡了过去。

    床幔和窗帘不知何时都被拉了起来,叶晚一睁眼,又被糊了满眼绿。

    也不知花言卿是什么时候把叶晚移到了他自己腿上,他还特意在叶晚脑袋下面垫了个小毯子,估计是怕叶晚嫌他腿硌人,而叶晚居然就睡得这么沉,连被人搬来搬去都没感觉到。

    “醒了?”花言卿的头发并未束起,流水一般顺着肩膀滑下,温温柔柔地将叶晚笼罩在内。

    叶晚伸手握住他的一缕头发,在手中绕来绕去把玩良久,才开口道:“我是不是应该吃点东西。”

    “你饿了?”花言卿不动声色挑起一侧眉毛,探究地看着叶晚。

    “没有,”叶晚放开花言卿的头发,摸着胃所在的地方,面无表情地道,“它好像失灵了,什么感觉都没有。”

    虽然叶晚这般说,但花言卿还是任劳任怨地下地给叶晚准备吃的去了。等叶晚慢悠悠地穿好衣服,走出房间,迎面看到的就是院中绿色的木桌木凳,还有各式绿色菜肴。

    我从前应该不讨厌绿色,叶晚暗暗叹了口气,但这满桌绿油油的,看着是真没什么胃口啊!

    胃口不好的叶晚意思意思地吃了两口就放下了筷子,花言卿见状下意识问道:“不合胃口吗?要不要换……”

    叶晚等了一会儿没等到花言卿口中能换的饭菜,便施施然下了桌,似乎没看见花言卿那略显尴尬的表情。

    吃完一顿形式远大于内容的饭,叶晚打着消食的幌子四处转了转,然后就发现这个惨绿世界的景色实在没什么好看的。草、树、花,地上基本就这三样;太阳、云彩,天上比地上还少一样;然后这一切还都是绿的,反正,就挺一言难尽。

    花言卿找过来时,叶晚正专注地盯着一棵歪脖子。他好奇地问叶晚:“这树哪里不对吗?”

    “没什么不对,就是,我刚才在那边好像看到了一棵,和它长得一模一样的树。”叶晚收回目光,风轻云淡地道。

    花言卿听完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但叶晚却已经从从容容地转身打算回去了。花言卿立马放下沉思,快步追上叶晚,握紧她的手与她并肩而行,“你不问问我,我们之前的事吗?还有你的身份信息之类的。”

    任由花言卿将自己的手握得有点痛,叶晚轻飘飘地看了他一眼,反问道:“你想说吗?”

    “不太想说。”花言卿垂着头道。

    叶晚听完好脾气地道:“那就不说了。”

    花言卿脚步一顿,看着身旁的叶晚,缓缓问道:“可以……一直不说吗?”

    “那要看你能维持这个世界多久了?”叶晚目视前方,但余光仍能看到两旁单调……且重复的景象。

    她从前所在的世界应该不会有两片一模一样的叶子、两棵一模一样的树、两个一模一样的人,所以,这是个“新世界”。

    “晚儿你,是真的很聪明。”花言卿低笑道。

    叶晚不在意地耸了耸肩,“谢谢表扬。”

    回到那个只有一间屋子的小房子后,叶晚无意识地脱了鞋子爬上窗边的长榻,反应过来后心中暗想:看来从前我应该不怎么勤快啊。

    对过去的探究一闪而逝,叶晚很快在一堆软枕中掏弄出个完美符合自己身形的窝,然后舒舒服服地瘫了进去。

    花言卿呆呆地立在屋子中央,瞅着随遇而安的叶晚有些傻眼。他做好了进来后叶晚会排斥他、跟他哭、跟他闹的准备,谁料人家竟然冷静得不像话,即便已经察觉到了什么也没闹腾,这实在是……

    接下来的两天——应该是两天,因为他们又睡了两觉,咳,成年人的睡和睡,他们在这个没有白天和黑夜的世界里无所事事,谈天说地。

    是的,虽然一个失了忆,一个撒了谎,但这俩人相处得却还挺愉快。

    要是能一直待在这里就好了,乐不思蜀的花言卿偶尔会这样想。

    “我快要死了。”耳鬓厮磨时,花言卿不止一次这样说过,但这一次,他坐在叶晚对面,看向她的眼里满是认真。

    叶晚闻言一怔,问:“什么意思?”

    花言卿脸上的笑意不变,说:“我受了很严重的伤,而今已到了弥留之际。此处是我借一个迷境之力所创造出来的虚拟世界,这里的一切都是假的——这座房子、天上那颗你很嫌弃的太阳、你不爱吃的绿颜色饭菜,这一切都是假的。”

    “我……知道这些是假的,但……”一直很冷静的叶晚猛地抓住花言卿的双手,声音不可抑制地发紧,“但你是真的,对吗?”

    泪光笼罩的狐狸眼再不见那无边魅惑,浓郁的哀伤横冲直撞,没人能将其制服。

    花言卿轻轻抚摸着叶晚的脸,看着她撑起的杏眼中一点点漫上红色,看着她薄薄的唇抿在一起,下弯成倔强又难过的弧度。

    “我多希望这是真的,叶晚。”他不停地摇着头,嘴角的笑意终于撑不下去了,“但,不是。”

    那些极致的缠绵和心无旁骛的陪伴,都是建立在这个虚假的一切之上的,所以,又怎会是真的。

    叶晚整个人肉眼可见地低落了下去,她垂着头,塌着肩,问:“还有多久?”

    花言卿沉默片刻后回道:“没几天了。”

    “那我怎么办?”叶晚喃喃道。有眼泪大滴大滴地掉了下来,她的脸上满是茫然,那是哀恸的前奏。

    “别哭,”花言卿一边给叶晚拭泪,一边哽咽着道,“我等会儿就送你出去,出去后,以前的事情你就能想起来了,然后你就可以……”

    “在没有你的世界里好好生活了是吗?”叶晚粗暴地打断了他的话。她推开他的手,胡乱擦了擦脸,“我凭什么听你的?我就不出去!”

    花言卿哭笑不得地道:“这里说到底只是个幻境,待我的力量耗尽,必然会消失了,你不可能一直留在这里。”

    叶晚拿一双红眼睛瞪他,硬声道:“我不能你就能了吗?”

    谁料花言卿听完竟认真地点了点头,说:“此处就是我为自己所建的墓地,我的意识将会随着这里的坍塌而消散,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确实可以一直待在这里,”他顿了顿,声音也低了下去,“毕竟,我的‘一直’,就只到生命的结尾。”

    这下叶晚再也忍不住了,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直接扑到了花言卿身上,抱着他嚎:“我不走,我不稀罕从前的记忆,我要一直陪着你!”

    “可是如果等我死后,此处坍塌你再离开的话,你会受到很大的伤害,说不定会死。”在叶晚看不到的背后,花言卿的脸上再看不见悲伤,他用几乎冷酷的语调道,“我不想你因为我而受伤,更受不了你为我牺牲。”

    “我管你想不想,受不受得了,”由于哭得太投入,叶晚根本没察觉到花言卿语气的变化,自顾自地哭喊着,“你个没良心的东西,我没了记忆都这么爱你,你说抛下我就抛下我,简直不是人!”

    听到这话,花言卿提了许久的心终于松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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