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下,黑底金字的牌匾上,温府两个字闪闪发亮。

    苏沐霆和又戴上了路人甲面具的花言卿,站在大门前相对无言。他们在等叶晚,等,独自一人进入温阁故居的叶晚。

    距离叶晚进去,已经过了一个时辰了,门外的两人都有些焦躁。苏沐霆本就不是多有耐心的人,压着性子等这么长时间已是极限。而花言卿在这方面虽然比苏沐霆强不少,可对象换成叶晚的话,这不少恐怕也要变成负的。

    虽然担心,但花言卿却不想苏沐霆冒冒失失地闯进去,扰到叶晚的告别。

    没错,是告别。他们准备离开平城了。

    “我需要再加一个疗程的治疗,这样,治疗效果也能持续得久一些。”叶晚当时,是这么说的。

    她是真的,鼓起了很大的勇气,才敢一个人,回到这里。

    花言卿心底长长地叹了口气,然后,他提步走到了苏沐霆身前。

    “你干嘛?”苏沐霆不明所以地看向花言卿,眼中流露出明晃晃的戒备。

    这是叶晚的“沐霆哥哥”,也只能做“沐霆哥哥”。花言卿努力说服着自己,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让带着面具的脸,勾出一个得体的笑容来,“苏兄。”

    伸手不打笑脸人,苏沐霆哪怕再怎么看花言卿不顺眼,也不会无缘无故做出当街给他难堪的事来,遂只能捏着鼻子地道:“嗯,花,啊,那个,兄。”

    天阙大陆修士之间,通常以修为论尊卑,而非年龄。

    苏沐霆是大宗师。而花言卿在吸收了鸑鷟之羽之后,已经可以简单模拟出大宗师的体内灵力波动情景,他也凭借这个招数,让周凌一和苏沐霆相信了他确实是大宗师修为。如此一来,二人实力相当,也就不存在谁为兄谁为弟的问题了。

    当然,若是换成温阁,那又是另一种情况了,大舅哥不管从哪方面论,都是大舅哥。

    “叶晚平时很少说起她幼时的事情。那天在宴席上,听你们提起她小时候几乎不怎么出门,我心中便十分好奇,苏兄是在她多大的时候和她熟悉起来的呢?”花言卿装作没看到苏沐霆的别扭模样,不疾不徐地问道。

    “一直都不算熟悉,”听到这个问题,苏沐霆收起了面上的傲娇之色,缓缓道,“我和叶晚直到现在都算不上熟悉。”

    花言卿闻言一愣,这个回答,可实在不像是苏沐霆的风格。

    房檐的阴影向后移了一寸,苏沐霆袍角绣的那朵九瓣鸢尾落入太阳眼中,反射出迷离的光晕。

    “我这个人没什么耐心,也不爱主动搭理人。至于叶晚,哼!”苏沐霆一想起曾经那个要么不开口,一开口也没什么好话的小叶晚就手痒。可是看了看花言卿,他那一腔苦水到了喉咙就又灰溜溜地回去了,含糊道:“反正,我们两个的性格就不太搭。”

    何止是不太搭,一开始基本上是谁都不搭理谁好吗?偶尔苏沐霆脑抽主动去撩叶晚,要么被无视,要么被硬邦邦地怼回来,当然,最糟糕的是被温阁给知道了,那他接下来可能就要倒几个不大不小的霉喽。

    听到这里的花言卿,想起自己前几天问叶晚,苏沐霆怎么欺负她了,她没直接回答,反而说起了苏沐霆的家世。如今想来,恐怕是欺负人的比被欺负的惨。

    实际上,惨倒不至于。除了那场由“求婚”引发的血案,叶晚和苏沐霆之间并没有过太大的冲突。

    一来两人很少见面,二来就像苏沐霆说的,他看不上叶晚的矫情,还得他师弟哄着,而叶晚那时天天纠结自己是死还是不死,也没心思搞社交,还是和苏沐霆这种一看就不是好人的家伙。

    略过这个让人胃疼的话题,苏沐霆眉头一压,死死盯着花言卿,沉声道:“虽然我和叶晚的关系算不上亲密,但温阁陨落后,我就是她的哥哥了。如果你敢对她不好,欺负她的话,我绝对会让你后悔来到这个世界上!”

    狠话还得是苏沐霆这样反派气质强盛的人来说,要不是花言卿上界下界地转了几万年,见识过不少穷凶极恶之徒,只怕此时亦要两股战战,冷汗横流了。

    “苏兄放心,叶晚于我,重于这世上的一切,包括我自己。我不会让她难过的。”虽然被威胁了,但花言卿并不生气,反而慎重地许下了承诺。

    苏沐霆闻言缓了神色,但嘴上还是不饶人,“好听话谁不会说,哼,且看以后吧。”

    花言卿微微一笑,“好,那就请苏兄拭目以待。”

    两个男人的视线在空中对峙,审视与坦荡交锋,没有火花,皆是郑重。

    片刻后,花言卿率先转移了话题,“苏兄十年前是怎么碰上鸑鷟的?”

    说起来,花言卿对叶晚在鸑鷟洞穴,为何前后态度大变的疑惑,还是在那日的宴席上解开的。

    “哦,那次纯属误打误撞,我是被魔兽逼进那座山上的,然后就在山上碰到了一只大黑鸟。”苏沐霆耸了耸肩,“我当时不知道那是鸑鷟,还以为它是个魔兽,便抱着同归于尽的念头和它狠狠打了一架。然后差点没被打死,刚刚得来的九瓣鸢尾也掉了出来。那大黑鸟看上了我手中的九瓣鸢尾,比比划划地,应该是在说只要我将九瓣鸢尾给它,它就放我走。”

    九瓣鸢尾和雪梅一样,整体数量不算稀少,但其中最特殊、蕴含灵力最多的那种却非常难得。而这种灵花通常都很脆弱,宗师级别的修士,只要不是太菜,都能在他人抢夺之前将其毁掉。

    “把我打个半死还想要我的东西,”苏沐霆翻了个白眼,背着手扬起下巴,神态与多年前奄奄一息独面那只强大的鸑鷟时一模一样,“我自然是不会答应的。”

    他哼了一声,继续道:“那大黑鸟就是个欺软怕硬的家伙,我一开始碰上的时候都没先动手,它就气势汹汹地朝我冲了过来。后来看上了我手中的九瓣鸢尾,还敢一副趾高气昂的模样,我才不会惯着它!”

    总之,鸑鷟拿天不怕地不怕,也不怕死的傻大胆没办法,最后只能肉痛地拿出几样自己珍藏的宝物和苏沐霆换。

    三言两语说完此事后,苏沐霆话锋一转,问花言卿:“叶晚怎么碰上那鸑鷟的?可有受伤?”

    花言卿心中暗笑,难怪这苏沐霆耐心十足地给自己讲这件事,原来在这等着他呢!虽然苏沐霆态度不错,但还是不能告诉他实情,花言卿只能斟酌着道:“唔,没有受伤,我们也是误打误撞,一不小心撞进了鸑鷟的洞穴。”

    苏沐霆眉头一皱,“洞穴?你们是自己跑到鸑鷟的洞穴里去的?”他那次可是在山上,毫无防备之下就被一只大黑鸟给盯上了。

    “嗯,”花言卿想了想,笑道,“叶晚一开始也被那鸑鷟吓得不行,但后来应该是想起了苏兄的经历,忽然就,呃,‘大胆’了起来。”

    听到这话,苏沐霆不免有些讪讪。

    他从前在饭桌上拿这事和温阁吹牛,结果就被一旁的叶晚听去了。其实苏沐霆事后想起自己那时候,头脑一热就和鸑鷟硬顶,也有点后怕。叶晚要是真像他当初那样……

    “真没受伤吧?”苏沐霆有些担心地又问了一遍。

    花言卿好笑地摇了摇头,“真没有。”他又不是死的,怎么可能让那黑鸟伤了叶晚。

    鸑鷟、朱雀这类顶尖灵兽,皆是性格莫测之辈。所以苏沐霆说他遇到的那只鸑鷟欺软怕硬什么的,也不是没可能。

    但自己和叶晚此次能全身而退,主要还是因为那鸑鷟被生产和孵化耗尽了精力,无力再计较了。再说,叶晚的态度也算不上不好,只是略微有点强硬罢了。花言卿心想:叶晚虽然和苏沐霆的关系不算亲密,但倒是十分信任他,连他的几句闲话都深信不疑。

    想到这些年叶晚满大陆乱跑,也不知都在忙些什么,只知道她受了不少伤,惹了不小的麻烦,苏沐霆不由叹了口气,“花言卿,叶晚接下来是不是准备打罡铁精的主意?”

    花言卿双眼微眯,语气不变地道:“叶晚的打算,不知苏兄是从何得知的?”

    苏沐霆斜了他一眼,没好气地道:“宴席上她都醉成那样了,还不忘跟我打听,西州明年乱斗大会的奖品是不是罡铁精。这我还猜不出来吗?”

    难怪叶晚说她的这位沐霆哥哥只是性格诡异,实际上很聪明。花言卿和善地笑了笑,“叶晚的打算,我也不是很清楚。要不,等会儿她出来了,苏兄亲自问问?”

    他要能问,还用得着在这旁敲侧击吗?苏沐霆黑了脸,不想搭理花言卿了。

    而花言卿在知道了,叶晚在宴席上那句“沐霆哥哥,我见到你之前说得那个大黑鸟了,它果然和你说得一样,欺软怕硬,嗜花如命。”的前因后果后,便心满意足地退回去继续等了。

    此时,空旷的宅院里,叶晚放下了手中的笔,将石桌上厚厚的一叠纸,一张一张扔进了脚边的火盆。上面的字迹很快被火苗吞噬,最后,叶晚手中只剩下一张了。

    微风拂过,零星几个字句暴露在青天白日之下。

    “哥哥,我过得还好,你不要挂念我。”

    “我做的不好,你不要怪我,我只是……”

    “是我对不住你,”

    “……言卿是个好人,我很喜欢他,但不确定你会不会讨……”

    很快,这些稍显凌乱的字字句句,也消失在了火焰中。

    叶晚站起身,手向下一压,控制着灵力扑灭了火盆里的火,然后又仔仔细细地环视一圈,像是要将这座空宅深深地印进她的脑海中。

    “我走了,哥。”这句轻得近乎无声的话,寂寞地散在了空中,没能等来回应。

    大门吱呀一声开了,花言卿和苏沐霆猛地抬起头,齐齐看了过去。

    “沐霆哥哥,阿言。”叶晚跨过门槛,笑着冲他们颔首示意。

    她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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