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飞船的升空,远处高大的城墙渐渐变成一条黑色的折线,城中大大小小的房屋,亦模糊成一团。

    花言卿设定好飞船的路线后,走到站在船边向平城眺望的叶晚身旁,轻声道:“再过几天就是新年了,你要是想留在平城过年……”

    “不想,没必要。”叶晚冷淡地撂下这几个字,便垂着眼,转身进了船舱。

    被留在原地的花言卿愣了愣,这人,是生气了?他思索片刻,揭掉了脸上的面具,也跟着走进了船舱。

    狭小的船舱中一片昏暗,两侧小窗就被窗帘挡了个严实,难得的冬日暖阳,委委屈屈地被挡在了外边。门帘的掀起又落下,船舱乍亮还暗,角落里的毯子也随之一动。

    花言卿悄无声息地走了过去,轻声问:“叶晚,是哪里不舒服吗?还是,心情不好?”

    缩在毯子里的人不吭声,他也不气馁,继续好声好气地道:“身体不舒服要早点说出来,不要像之前胃疼那样硬挺着不吃药。要是心情不好,就更要说出来了。或者,你不愿意和我说,是在生我的气?”

    “没有。”又闷又冷的两个字直通通地砸了过来,花言卿却反而松了口气,只要她愿意开口,就还算不上棘手。

    他俯下身子,凑近被毯子包裹的叶晚,柔声道:“如果不是我的话,那你是因为谁生气了啊?告诉我,我帮你教训他!”

    整个人都蒙在毛毯中的叶晚,烦躁地转了个身,硬声道:“没人惹我,是我自己阴晴不定,乱发脾气。你能不能让我自己待一会儿!”叶晚身量不高,这般缩着身子,藏进厚实的毛毯中,就像个闹脾气的小孩子,让人生气,却又无可奈何。

    其实在认识叶晚之前,花言卿从不认为自己是个好脾气的人。上界下界这么多年来,即便他表面上会忍下那些嚣张跋扈、蛮不讲理的人一时,心中却也终归是不喜的。可现在,他看着身下这个无缘无故闹脾气的小姑娘,却是怎么看怎么可爱。

    “理智上来讲,我应该留给你充足的个人空间和时间,但在情感上,我很不愿意。”花言卿故意叹了口气,“叶晚,这才一年,我对你而言就已经没有吸引力了吗?难道爱情果然像人们说的那样,美好却短暂?”

    他这一咏三叹的调子,直接给叶晚心里的暗火泼了一瓢油。她猛地掀开毯子,刚想把这个扰人的家伙轰出去,就被忽如其来的亲吻打了个措手不及。

    “你……”那可恶的家伙居然敢咬她?叶晚气得要死,狠狠掐了一把花言卿腰间的软肉。

    “嘶,”花言卿在吸收了七种至宝后,本身的灵体已经越来越接近人体,自然是有痛感的。可他却硬是忍着痛,不松口。

    嘴唇在齿间研磨,随后,就是无休止的抚弄缠绵。疼很快被另一种感觉替代,似痒似热,似晕似乱。

    粉尘在空中上下飞舞,明明灭灭,浮浮沉沉。

    毯子里又多了一个人,花言卿拥着叶晚,和她一起躲在角落。

    “小的时候,无论是哭还是笑,皆是大大方方的,可是长大了,却又要求人情绪稳定,不染悲喜。”叶晚垂着眼,喃喃道,“所以,我始终做不了一个合格的大人。我喜怒无常,又莫名其妙。”

    发带孤零零地躺在不远处的地上,叶晚的长发铺满了花言卿整个胸膛。他勾起其中一缕,勾唇一笑,“晚儿啊,你既然没有一颗想做圣人的心,又何必费这个力?”

    “你才是碗,不对,你是盆!”叶晚仰起头,用力瞪了花言卿一眼。

    花言卿闻言闷笑不已,叶晚被身后震个不停的“靠背”搞得很恼火,转身凶恶地推了他一把,“笑什么?”

    “是我不对,哈哈,嗯,抱歉,我不笑了。”花言卿忍住笑意,一本正经地道歉。

    叶晚气呼呼地道:“你看我给你起的昵称——‘阿言’,你再看看你,还‘碗’,干脆筷子盘子全上呗!”

    那夜两人闲聊时,花言卿说起就连苏沐霆都有个“沐霆哥哥”的昵称,叶晚叫他这个正牌男友时却总是“花言卿”“花言卿”这般直呼大名的叫,然后各种明示暗示自己有点委屈。

    于是叶晚闻弦歌而知雅意,当即抛出了一长串爱称,让花言卿自己选。可这臭不要脸的家伙,却提出了一个叶晚死活都叫不出口的“卿卿”。最后叶晚果断翻脸,重新拿回选择权,挑了个不那么腻歪的“阿言”。

    “那不然,我叫你卿卿。”花言卿放下手中绕得都快打结的头发,意味深长地道,“虽然有些地方把冠夫姓这种事立为规矩很扯淡,但若是私下里,这倒也不失为一种情趣。”

    自带魅惑特效的狐狸眼真是大杀器,叶晚两辈子加起来六十来年的脸皮,硬生生被花言卿给看红了,但她还是硬撑着回道:“你的姓不是‘花’吗?”

    姓花的狐狸精笑起来大杀四方,叶晚迷迷糊糊间只听他仿佛说了一句,“是姓是名有什么要紧,只要能把属于我的东西贴在你身上,就是要我的命,我也心甘情愿。”

    胡搅蛮缠的小孩子,最终拜倒在了妖精的尾巴下;叶晚心中憋着的那股火,到底还是被花言卿熄灭了。

    将叶晚哄睡着后,花言卿起身走出船舱。外面红霞满天,原来,不知不觉就已到了傍晚吗?

    他们中午和周凌一苏沐霆吃了顿送别宴,下午就出了平城。而刚出平城,叶晚脸上的笑就落下来了。

    花言卿倚在驾驶台前,眯起眼睛看向北方。他们本来是要去西州的,可是叶晚在收到尹岚的回信后,却决定先去一趟岁城。而她之所以急着要去岁城,却是为了去拿给尹岚的赔礼。

    尹岚,花言卿无声地咀嚼着这个名字。他对尹岚的观感并不好,这主要是因为当初在曦城,她居然要给叶晚牵红线,还一牵就是一大把。他那时只是透光,但不是死了好吗?

    当然,花言卿也知道自己这番小心眼毫无道理,所以便尽量克制着。可现在,他有些克制不住了。

    叶晚对尹岚的重视超出了花言卿的想象。她从神降中活下来这件事,除了沈霂、温执几个需要他们帮助和配合的长辈。就连苏沐霆和周凌一他们,都是从温执那里才知道的。

    可是尹岚……

    花言卿双眼微眯,嘴角勾出个危险的弧度。尹岚身边有尹家主那样一个敌我不分的人在,本不该向她透漏分毫,但叶晚还是选择了告诉她,甚至会因为通知得晚了,让尹岚担心了半年多而赔罪。

    啪嗒啪嗒的声音打断了花言卿升腾的怒火,他抬眼看向穿着特制衣服,走起路来歪歪扭扭的犬银狐幼崽。这小东西还太小,根本无法适应飞行法器,所以叶晚特意让花言卿想了个办法,给它套上一身保护装备。

    冷眼看着这小东西东撞一下,西撞一下,跌跌撞撞地向自己这边走来,花言卿沉默半晌,还是上前将它抱了起来。

    “虽然你确实偶尔能逗叶晚开心,但那只是偶尔,你知道吗?”花言卿冷着脸,一点也不温柔地给它顺着毛,“真正让她高兴起来还得靠我,所以你还是死了争宠的心吧。”

    这句恶狠狠的话,也不知是在说给不知人事的犬银狐幼崽映雪,还是远处因乍得叶晚的消息,心弦松下来后病倒了的尹岚。

    叶晚就是因为在送行宴上,从苏沐霆那得知尹岚病倒后,才决定回岁城一趟,取出多年前酿得那些好酒,送给尹岚赔罪。

    去年他们寻找雪梅时,屡次碰上尹家的人在寻找冰魄花这种珍奇药材,联想到对方曾屈尊去叶家给叶瑾祝贺生辰,叶晚不免多注意几分。而这一注意,就发现了尹家主和天榷公会的暗中往来。

    如今,叶晚和天榷公会的关系,足以配得上仇人二字。所以尹家主现在在叶晚眼中,就不再仅仅是尹家的家主、尹岚的外婆了。

    考虑到尹家主对尹岚的了解,想要做出死于神降假象的叶晚,自然不敢轻易告诉她这件事。

    尹岚是个好人,至少在叶晚看来是的,因为她对叶晚是真的很好。所以,隐瞒了尹岚,让她白白为自己担心,叶晚心中有愧。但要不是得知尹岚搬到了宫华漾的地盘,叶晚哪怕再愧疚,都不会联系她的。

    温家大小姐虽然消失在了世人眼前,但叶晚这段时间却并不好过,无论是身体上,还是精神上。

    夕阳沉入地面,夜色将大地笼罩,天黑了,岁城也到了。

    飞船降落在城外,花言卿去船舱喊醒了叶晚。

    “到了?”叶晚揉了揉眼睛。

    “嗯,到了。”花言卿将外衣一件件给叶晚穿好,问她,“我们今晚是在飞船上睡,还是进岁城。”

    叶晚站起身,披上斗篷,戴上毛茸茸的帽子,“进岁城,我在岁城有个房子。”

    帽子上的白色长毛挡住了叶晚的脸,只有平淡无味的声音缓缓传出来,“那是我名下的第一处房产。八年前从那离开的时候,我以为我这辈子都不会再回去了。”

    叶晚掀起门帘,一只脚站在门外,一只脚留门里,冲紧紧跟在自己身后的花言卿回眸一笑,“可见,世事无绝对。”

    这回眸不带一丝一毫的魅意,有的,只是无奈和自嘲。

    峂山上房子还是从前的模样,向山上走去的一男一女却不是过去的兄妹二人。

    花言卿随着叶晚,走过寂静的山路、荒芜的庭院,最后,进入空荡荡的木屋。

    照明灵器开启,屋内的陈设一个接一个地被照亮。没有灰尘,没有凌乱,这里干净得不像是有人住过。

    这是叶晚的房子,她曾在这里哭过、笑过、崩溃过。可现在,她一脸平静的站在中央,仿佛在说,那都已经过去了。

    可,真的过去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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