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还没停稳,赵虎头就拧开车门冲进派出所,嘴里直嚷嚷:“人呢?人呢?”

    援朝站起身喊:“爸。”

    “臭小子,老实交待,这次又犯了什么事?竟给抓到派出所来!”

    彭胜利紧跟着冲进来,见援朝没拷没绑,心里顿松口气,知道事儿不大。再瞅边上还站着位姑娘,挺漂亮也挺眼熟,猛然想起正是给小宝看病的张医生。她是多精明的女人,心里顿时有谱:“呀!这不是张医生嘛,你怎么也在这?出了什么事?”

    淑梅红着脸,捻着衣角,怯怯地叫声:“彭书*好。”声音比蚊子大不了多少。赵虎头这才注意到身边还站着个人。

    刘所长站起身道:“两位老同志,你们是不是他们单位领导?”

    虎头点点头,对所长笑道:“民警同志,他们犯了什么事?你尽管跟我说,大的有国法惩治,小的家法伺候。这小兔崽子,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我非扒了他的皮不可。”

    “也没多大的事,只是请二位来了解了解情况……”

    刘所长话还没说完,赵兴国跨进门打声招呼:“刘所长,这么晚还在工作啊。”

    “啊,是赵书*,您来视察工作?”甘棠派出所管辖范围是兴国所在区的一部分,由于工作关系,两人彼此很熟悉。

    “哪儿啊,我今天刚出差回来。这是我爸,那是我妈,”又指着援朝说:“那犯事的是我弟,这家伙做什么啦?”

    刘所长忙拉凳子让几位坐下,又要去沏茶。虎头摆手道:“别忙乎了。刘所长,还是给我们说说这不争气的东西到底干了什么,我也好收拾收拾他。”

    刘所长笑道:“两位年青人在公园谈恋爱,可能有些亲热举止让巡逻民警发现。带到派出所是为了了解情况。如果真是谈恋爱,那就啥问题也没有。”

    “亲热举止?”虎头重复所长的话,回头瞪着援朝:“亲嘴啦?”

    彭胜利照着虎头后脑勺就一巴掌:“有你这么问话的嘛,别吓着人家小姑娘。”

    虎头摸着后脑勺低声说:“大庭广众下给点面子嘛,打人不打头。”

    刘所长直乐,笑道:“看来两位小青年说的是实话,没事。”

    兴国笑道:“那我就带他们俩回去?”

    “可以,可以。”

    彭胜利站起身对刘所长说:“这两孩子淘气,给你们工作添麻烦啦。”

    “哪里,哪里。这么晚还耽误两位老人家休息,实在过意不去,还请原谅我们工作的特殊性。”

    兴国把车发动后从里面打开车门,虎头坐在他身边。援朝先让淑梅上车,自己刚要窜上去,却被他妈一把拉下来:“你就上去干什么?你妈还没上,让开,让开。”

    援朝乖乖地站在门边,伺候老妈爬上车后,才挤上来坐在彭胜利身边。彭胜利对兴国挥挥手:“开车,开车。”

    侧过脸看看小儿子,又侧过脸看看淑梅,叹道:“我现在算明白你为什么会让小宝装病。”

    兴国不解地问:“小宝装病?装什么病?”

    “没你的事,”彭胜利对大儿子喝道:“好生开你的车,记住!小宝装病的事别跟你媳妇提,我怕岚岚会扒这小子皮。”

    又转过头和颜悦色地对淑梅说:“张医生,你和我们家小子认识有多久?”

    援朝在旁边嘀咕:“差不多一个礼拜。”

    彭胜利瞪儿子一眼:“没让你说话。”

    又问:“张医生,你爸妈做什么工作的?他们知道你交男朋友吗?”

    “妈,你是要查户口啊,”援朝又在旁边嚷:“弄得跟民警似的。”

    彭胜利回过身,对着小儿子头就是一巴掌:“你妈和小张说会话都不行啊?”

    兴国把车停在岔口上问:“妈,现在往哪开?”

    “这么晚送张医生回医院不太合适,让人看见不好,回家吧。”彭胜利望望车外,又对淑梅说:“今晚就委屈张医生,回头跟我这老婆子睡一宿。”

    也不管淑梅同不同意,直催大儿子:“开车,快开车。”

    虎头知道自己在这种情况下没说话权利,索性闭眼装睡。等到家看见陈岚迎上来才不痛不痒地说:“家里来了。”

    接着兴国走进屋,陈岚忙问:“援朝呢?”

    “在后头,没事。”赵兴国也不痛不痒地说:“谈恋爱谈的。”

    等淑梅走进屋,陈岚是多精明的人,上下不住打量,满脸堆笑说:“你是援朝的女朋友吧?长得真漂亮,跟仙女一样。”

    援朝赶紧替淑梅介绍:“这是我嫂子。”

    淑梅腼腆叫声:“嫂子好,嫂子真美。”她过了那忐忑不安的时刻,心情慢慢稳定下来,人也开始变得落落大方。

    陈岚上前拉起淑梅的手,笑道:“我就说嘛,援朝这几天神魂颠倒不对劲,原来是你把他的心偷走啦。”

    援朝怕淑梅窘迫,忙抢过话:“我哪神魂颠倒了,这不是挺正常的嘛。”

    “还正常,谈个恋爱都把人家姑娘谈到派出所去。”陈岚怼援朝一句后又对淑梅说:“妹子啊,跟嫂子说说,他是怎么把你弄到派出所的?我来收拾他。”

    彭胜利从屋里拿出新毛巾新盆,对大家说:“明早都有事,快去睡吧,有话回头再说,别把小宝吵醒。”

    又对淑梅道:“张医生,来,先洗把脸。”

    陈岚要上前帮忙打水,彭胜利道:“你去睡吧,都是给这小子闹的。”

    虎头抱着一床薄毯子往援朝屋里钻,嘴里轻声骂人:“臭小子,谈个恋爱都闹得惊天动地,把老子的窝都端了。”

    进去后又折返身说:“岚岚,记得把枪给援朝。”

    陈岚应一声,跑回屋拎出那把枪递给援朝。

    淑梅是第一次见到真枪,充满好奇。趁着彭胜利回房拿香皂的功夫,跑过去摸枪套子,满眼小星星:“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援朝打开枪扣:“你什么时候见过军人佩木头枪的。”

    彭胜利拿香皂出来,淑梅又赶紧跟在她后头,见她要从井里打水,忙抢上前说:“彭书*,我来。”

    挽起袖子,手脚麻利地提着绳子,将小水桶扔入井中,一抖,两抖……

    彭胜利望着她,脸上带着丝丝笑意:这小姑娘不错,手脚挺利索,人也知趣。笑道:“以后在家里就别彭书*,彭书*的叫,现在叫声妈还早点,这事得和你爸妈商量后才行,就叫声阿姨吧。”心里竟是默认淑梅和援朝的交往,把她看成了未来的小儿媳妇。

    淑梅嗯一声,她正跟小水桶搏斗。三抖,四抖……水桶就是浮在水面上不下沉。

    彭胜利见援朝还站在那,叫道:“站的跟木头似的,还不回房睡觉!”

    淑梅将桶高高提起,再用力一甩,“啪!”连绳子都落入井中。她红着脸,有些不安地说:“书……阿姨,桶子掉井里去了。”

    彭胜利就着灯光朝井口一望,呵呵直笑:“你这孩子。”

    扭头对磨磨蹭蹭的援朝喊道:“回来,回来,把桶绳子弄上来。”

    援朝忙拿根长竹篙跑过来,又把小宝耙二煤的耙子绑在竹篙末端,伸进井里把绳子勾上来,对淑梅示范道:“你看,要这样打水。”

    他把绳缠在手摇轱辘上,再把桶提上来。半倾着桶口,手一抖,小桶吃进一点水慢慢沉下去,然后摇动轱辘将水提上来。

    “真有趣,我再来试试。”淑梅将水倒回井中,松开轱辘,学着援朝样子把手一抖,喜不自禁道:“沉下去啦,沉下去啦。”

    彭胜利在旁边越看越欢喜:这两孩子倒有些般配,小姑娘心灵手巧,学东西也快,就不知家世怎样?晚上得好好问问。

    兴国跟着陈岚回房躺下,舒舒服服地伸伸懒腰,叹道:“这下总算清静了。小宝呢?”

    “我把他抱回房了,”陈岚躺下来问:

    “援朝是怎么回事?那姑娘是哪的?”

    “是妈他们医院的医生,和援朝在公园谈恋爱,估计是两人搂搂抱抱让巡逻民警发现了。”

    “这小姑娘也忒大胆,才和援朝认识几天啊,当初我们谈恋爱连拉个手儿都不敢。”

    兴国笑道:“我是想拉,就怕你不同意。”

    “你还说,”陈岚嗔道:“我还奇怪呢,这哪是当兵的男人啊。胆子这么小,还是我这个大姑娘主动去拉的。”

    “不是,是我先拉的。”兴国闻着妻子发香,幸福地回忆:“那天在街上买花布,说是给我妈做件小夹袄,你还记得不?”

    “记得,”陈岚慵懒地躺在丈夫怀中,享受着那种难言的舒服:“那是我们定亲后的第二天。”

    “是啊,”兴国的手也不规矩,伸进妻子胸衣里说:“那天在街上,你的手无意碰到我的手。我头脑一昏,就把它抓住,那感觉真好。”

    “你以为是你主动啊,”陈岚咯咯直笑:“是我故意的,都定过亲还连个手都没碰,说出去要笑死人。”

    “嘿嘿……”兴国自我解嘲道:“那时候人都这样,有的人直到结婚后才摸过手,我也算是胆大的。”

    “你呀就是胆小,”陈岚取笑道:“结婚那晚上缩在被窝里,手也不是脚也不是,也不知道你是大姑娘还是我是大姑娘,胆儿小就是胆儿小。”

    “我胆儿小!竟敢取笑你老公,看我怎么收拾你。”兴国虎吼一声,翻身把陈岚压在身下。

    “哎呀,你轻点,”陈岚娇笑地咬着兴国的耳朵,轻声道:“小点声,可别把狼招来。”

    “哪儿来的狼啊?”

    “小宝啊,你的狼崽子呀,嗯……”

    小别胜新婚,此时的陈岚哪还有那火爆的脾气,汪汪的大眼透着迷人媚态。窈窕身段浑若无骨,软绵绵的示出慵懒丰姿,在似水的夜色中是如此迷人……

    天一亮小宝就醒来,感觉很奇怪,今天怎么没人来叫他起床?他自己爬起床往菜地里撒泡尿。然后站在院中大声喊叫:“爸、妈,爷爷、奶奶,叔,快起床……”

    房门陆续打开,出来的人个个打着哈欠,揉着金鱼眼。小孩子吃饱就睡,睡足就玩,哪知道大人夜间的辛苦。他点着小指头:“你们都是大懒虫。”

    难得有早起的机会,还不得趁机显摆显摆:“咦?怎么多出一个来?”小宝跑到淑梅面前,仰头望向她。

    淑梅蹲下身:“小宝,早。”

    小宝“啊”地一声:“我认识你,你是医院要打针的阿姨。”

    他往后退两步,下意识捂住自己屁股,缩到妈妈后面:“我没病,不要打针的哟。妈,我没病呵。”

    陈岚呵呵直笑,点着儿子的额头:“也有你怕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