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早饭,淑梅跟未来的婆婆一起去上班,一把让龚丽君发现。她大为惊讶,悄悄把淑梅拉到一边问:“老实交代,你是不是在和援朝谈恋爱?”

    淑梅羞红着脸没敢做声。

    “喝!瞧你这样子,我就猜得八九不离十,”龚医生说:“说起来你们俩还真是般配,男才女貌,好比金童玉女。”

    淑梅窘道:“大姐就会取笑人。”

    “哈!看来是真的呀!”龚丽君嬉嬉直笑:“我还想准备撮合你俩,没想到你们速度这么快。才几天啊,就和未来婆婆见了面,看样子相处的还不错。”

    “小点声,”淑梅央求道:“大姐,你要替我保密。”

    “保什么密啊,又不是坏事。”龚丽君呵呵笑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想瞒也瞒不住。趁着热乎劲,赶紧把亲定下来。援朝是好小伙,想和他交往的姑娘很多。你要多长个心眼,加快速度,别让其她人惦记。”

    “哪跟哪呀,我们才开始交往,还不知我爸妈同意不同意。”

    “那你要快点带他去见见父母,不说别的,光我们医院就有不少小护士对他眼红。”龚丽君的一席话,说的淑梅心里七上八下。

    彭胜利一到办公室,就把人事科的王科长叫来询问:“护工的事办得怎么样?”

    王科长坐直身子回答:“已经批下来,市卫生局、劳动局都同意我们的招工方案,家属内部通知已经下发,社会招工的名额也由市劳动局分配给各个区。”

    “嗯,好。免考人员的通知下达没有?”

    “已经下达,先让他们把政审材料送上来。”

    “那些下放到农村的人,你们是怎么通知的?”

    “这个……”王科长有些迟疑:“我们是按照他们报名时留下的地址寄信过去。”

    彭胜利笑道:“我知道你们工作很繁琐,也很辛苦,但我们院里正缺人手,罗院长天天吵着找我要人,所以我们工作要做的更细。这十个人是免试,可以考虑让他们先上岗。你们人事科要了解他们每个人的具体情况,对于已经下放的知青,可以发公函到知青办,必要时也可以去一趟,说明工作的紧迫性。这些事你还要多费点心。”

    “是,我这就去办。”

    “政审这块具体是谁在负责?”

    “是党办的杨主任,审核后再报给您。但现在市革委下了文件,从昨天开始,工宣队入驻学校、医院等事业单位,他们也要参入政审这块。”

    “哦。”彭胜利眉头轻微地皱了皱:“驻我们院的工宣队是谁?”

    “是钢铁厂的蔡师傅。”

    “钢铁厂?是不是叫蔡茂盛?”

    “是,书记您认识?”

    “认识,回头你让他上我这来坐坐。对了,今年院里分来几位年轻的医生?”

    “就一位,叫张淑梅,在儿科。”

    “嗯,好,你回头叫人把她的资料送到我办公室来。去忙吧。”

    送走王科长,彭胜利拉开抽屉,里面有一包大前门的好烟,还是她过年凭票买的,准备用来招待人,也不知发霉没有。

    不大一会儿,有人把淑梅的档案送过来,对这位有可能成为自己儿媳妇的家庭情况,做为母亲,她迫切想要调查清楚。翻动资料,省城医学院毕业,不错。独生,难怪不会做事,不过不要紧,结了婚自然就会。父亲张亚之,大学教授。母亲周美琦,中学老师。都是知识分子,难怪这孩子气质很好,从小熏陶的啊。家在省城,离得也不是很远。看来援朝的眼光不错。

    一份资料还没研究完,传来“咚咚”的敲门声,彭胜利抬头一望,合上资料笑道:“你这小蔡,进就进来呗,还敲什么门。”

    蔡师傅恭敬地说:“赵婶,这不同在家里,公家的地方得讲规矩。”

    “好,好,就你规矩多,都是多年的老邻居,也不晓得来婶这坐坐,要不是王科长提起来,我都不知道是你。”彭胜利给蔡茂盛倒杯热茶,又拿出那包大前门扔在他面前:“这包烟放在抽屉里有段时间了,也不知发没发霉,要是能抽你就拿去。”

    蔡茂盛拆开烟,放在鼻底下闻了闻:“行,还能抽,”

    他点燃烟后说:“我也是昨天才来报到,本打算晚上到你家说一声,后听说兴国回来,我就不凑那个热闹。今天跟您报个到也是一样。”

    彭胜利笑问:“要待多久?”

    “说是三个月,也没个谱。哪天生产吃紧要点三号炉,就抽回去。”

    彭胜利心里算计,政审估计也就十天半个月的事,有三个月足够。有他在,政审问题不会节外生枝,毕竟他对发旺家知根知底。但这些小九九她现在不会说,而是笑道:“中午和我一块到食堂吃个便饭。”

    “不,不。”蔡师傅谢道:“我还是回厂里吃,铁蛋中午也在那吃饭。不去的话,孩子就要饿肚子。”

    彭胜利叹道:“这么多年你又当爹又当妈,确实不容易。就没想再找一个?”

    “想有什么用,也得碰上合适的啊,再说还得顾及铁蛋的感受,要他同意才行。”

    “你呀!顾虑太多。不过话说回来,水总是往下流,铁蛋长大可真要好好孝敬你才对。”

    “也不全是孩子问题,回到家里,总觉得孩子他妈还在。这么多年早就习已为常,也不觉得孤单。”

    “碰到合适的还是要找。”彭胜利劝道:“老来伴,老来伴,老来要有个伴。孩子大了就跟鸟一样,是要飞的。等他们成家立业,你没个伴,连说话的人都没有。”

    “唉,看缘分吧。”蔡师傅站起身说:“婶,我得去转转。工宣队看似清闲,可每天要交份工作日记。像咱这样的大老粗,写些文绉绉的话,简直是赶鸭子上架。”

    彭胜利乐道:“别叫苦,你要是大老粗我就是文盲,你的底子我清楚的很。”起身送茂盛出门。

    工宣队的主要工作是宣传工人阶级团结拼搏、艰苦奋斗的忘我精神,听取群众意见,发现和指出所在单位的不足之处,协助配合单位领导和工会的工作。听起来很繁杂,但做起来很简单,就是到处转悠,和干部群众谈心,从中了解和发现问题,并宣传工人阶级大无畏的革命精神。

    蔡茂盛有计划地找人唠家常,从门卫的老大爷到各楼层的护工,人有事做,时间过的也快。一看手表,都快到晌午。急忙扶出自己那辆破旧的自行车,火急火燎地往厂里赶。

    还没骑多远,就看见前面马路上停着一辆拖拉机,旁边围着几位学生,其中有位女学生坐在地上哭。他第一反应是出了车祸,停下车,扒开围观的学生问:“怎么回事?”

    一位三十多岁的农民哆哆嗦嗦地说:“我……我是公社的,往一菜场送菜,刚准备回家,谁知一不留神把小姑娘给撞了。这可怎么办啊?”

    “怎么办!赶紧送医院啊。”

    那农民带着哭腔道:“对,对,要送医院,要送医院。大哥,医院在哪?”

    蔡茂盛蹲下身问地上的小姑娘:“撞到哪?”

    小姑娘抹去眼泪:“脚。”

    “是压的,还是撞的?”

    “撞的。”

    “还能动不?”

    “一动就痛。”

    蔡茂盛看看小姑娘的脚,估计是骨裂或是骨折,他搀着小姑娘说:“来,叔叔扶你起来,你尽量别动那只脚。”

    又对那位农民说:“你还能不能开车?”

    “应该……应该能吧。”那位农民吓得不轻,人一直没缓过魂来,手脚直哆嗦,连车都爬不上去。

    “算啦,算啦。”蔡师傅看他那样子,就是能开也备不住还要出事:“别开了,跟我一起去医院吧。”

    “可……可车上还有化肥和种子。”农民兄弟为难道:“我怕……我怕……得找人看着才行。大哥,我保证待在这不走。”

    蔡茂盛望望车斗说:“我相信你,但也要给孩子家长一个交代。这样吧,你有没有证明之类的东西?我也好带给孩子父母,给他们一个说法。”

    “有,有,大哥你看这个行不?”

    蔡师傅见是公社开给菜场的送菜介绍信,他拿过来塞到小姑娘手中:“你把它放在书包里,以后可以凭这个找他。”

    又对农民兄弟道:“你也不要在这傻等,先回去给公社汇报汇报。这是因公出的事,公社会管。但现在不要开车,等心静后再走。”

    农民兄弟一个劲地点头:“谢谢大哥,谢谢大哥。”和蔡茂盛一起把小姑娘扶上自行车。

    蔡茂盛又对他说:“我现在把小姑娘送到附属医院去,回后你和公社的人到医院来处理这事。”小心翼翼地扶着车,生怕碰到小姑娘的痛处。

    到医院他也不去门诊挂号,直接背小姑娘去骨伤科。那儿的医生认识小姑娘,惊问:“翠翠你怎么啦?”

    翠翠十分委屈,泪汪汪地说:“给车撞了。”

    蔡茂盛道:“好,你们认识就好,我先走一步。”

    “撞到人还想走……”那医生一把抓住他,接着又松开手笑道:“你……你是新来的工宣队队长吧?”

    蔡茂盛点点头道:“人不是我撞的,小姑娘可以作证。我真的要走,你赶紧给她看看吧,这姑娘痛的厉害。”

    翠翠拉住蔡师傅衣角,乞求道:“大叔,你帮我叫一下我妈。她叫龚丽君,现在肯定在食堂等我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