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卡转过弯道,就消失在冬青树后。

    没想到雨会这么大,海面如同一锅愤怒的滚水,波涛涌动,四周的树也东倒西歪,车顶像有榔锤在重敲雨刮器必须分秒不停地工作,才能保证看得清前路。

    陈刚全神贯注,将车开得小心翼翼,“海边天气就这样,经常见鬼!”

    邓栀子被车外的响动惊吓到,她张开眼,方才的大雨,已经变得更大更急,外面水蒙蒙的一片,“这雨太大了,我们停下,等雨小些再走吧。”

    陈刚点头,将车靠边停稳,发动机熄掉后,噼里啪啦的声音更加清晰,“什么声音,雨这么大吗?”

    陈刚指着挡风玻璃,“艹呀,是冰雹!”

    “冰雹?!”

    邓栀子回头,后方的雨幕中只有被风吹动的树木,和模糊的几处灯光。下午四点,却像阴天傍晚,有了苍茫之色。

    “你怎么了,栀子?”陈刚一直在看海面,今天的天气是近期最反常的一次,“放心,我们在车里不会有事的。”

    邓栀子回头坐好,“没怎么,哎呀,糟了!”她又想起林万幸出海了,怕他遇上这场风暴,她于是拿出手机,闪电吓得她不敢打电话,只能发。

    变天之前,林万幸他们就将游艇开进港,此时他正在别墅,吃着果盘看恐怖电影。收到邓栀子的消息,他发去语音。

    我已经回来了,你们在哪儿呀?外面在打雷,千万别呆在室外,每年被雷劈死的人有上万呢!

    知道他安全后,邓栀子没再回复,双手焦躁不安地拽紧又松开。

    这阵大暴雨过去了,陈刚看可以走了,一边发动车,一边问,“你朋友回去了吗?”

    邓栀子嗯了声,“要走了吗?”

    “是呀,抓紧时间,否则大雨又来了又要被困住。”

    “那个……”

    想说的话被咽进肚子,邓栀子松开手,往后视镜看,后视镜被雨淋花,通过它只能看到一片模糊。

    开出两三里,离开这一片区域后,雨变得更小。陈刚将邓栀子送到,没有多呆就开车回去。

    电影看到一半,林万幸怕得中场休息,看到有人回来,立刻扑上去开门,“你们终于回来了,诶,池方彦呢,他没和你一起回来吗?”

    “他应该快回来了。”邓栀子心不在焉地回道。

    林万幸拉邓栀子陪他看恐怖片,她虽崇尚科学,但也怕鬼怪,恐怖片从来不看,况且她现在也没这个心思。

    她说自己累了,想上楼躺躺。

    林万幸看她是很疲惫,就放她去休息。

    —

    白天,被“诬陷”抛锚的跑车,被随意丢在路边,浇了一身雨水,池方彦再去开它时,它脾气上来,真的就打不燃火了。

    一路走来,他都没遇见车,只能冒雨走回了,好的一面是雨小了不少。

    上楼回房间后,邓栀子换了件干燥衣服,气温骤降,她缩进被子里,身体慢慢暖和回来。

    不知过了多久,她睁开酸胀的眼睛,发现房间光线更暗,以为是晚上了,找手机时,一道闪电就从窗前划过,惊雷骤起,邓栀子吓得捂耳朵,丢掉手机。

    大暴雨又来了。

    她踩上拖鞋跑下楼,林万幸跪在沙发上,望着外面糟糕天气,担忧地告诉他,“池方彦还没回来?电话也打不通。”

    邓栀子也坐下,一问时间,已经过去了快两个小时。

    “他到底去哪儿了?是遇到朋友,玩儿去了吗?”林万幸扯着邓栀子问。

    邓栀子把下雨前,她坐车走掉,留下池方彦的事交代了,“他一个成年人,自己有办法的。”

    林万幸站起来,走到门边,隔着玻璃扫视外面的疾风骤雨,还有吓得人心颤的雷和闪电,“悲剧了,每年全球上万人被雷劈死,说不定池方彦现在就已经焦了,而我还在喝咖啡,咖啡——他生前最喜欢的饮料。”

    林万幸嘤嘤哼起来。

    邓栀子被他的情绪感染,也担忧起来,嘴上却不认同,“你别想太多了,哪儿就能那么倒霉被雷劈了。”

    林万幸被闪电吓到,缩着脖子往屋里走,边逃边说:“他可是池方彦,什么都干,就是不好事,他被雷劈的几率难道不大吗?嗯?”

    邓栀子起身,不愿和他纠结这个话题,“我无话可说,吃榴莲吗,我去冰箱拿?”

    林万幸仿佛已经置身葬礼上,眼眶中泪花打转,“我可怜的二哥!看看二婶,她多伤心啊,还有我二叔没儿子了!如果他没儿子了,一定会让我给他当儿子,那这样……我不就赚了吗?”

    邓栀子拿回榴莲,林万幸又换了副表情,中头彩一样的激动。

    “你怎么又开心起来了?”邓栀子纳闷地问。

    “因为我一想到如果池方彦死了,二叔的遗产肯定都落我头上了,我发了啊!”

    邓栀子递给他一块榴莲,笑了笑,“来,别想这些有的没的。快来吃榴莲!你也别再说不吉利的话了,他不会出什么事的。”

    他们坐下一起吃东西,随着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池方彦不见回来,电话也打不通,邓栀子心里开始发怵,“没通吗?”

    林万幸放下手机,摇了摇头,“打不通。这都七点了,刚才雨那么大,他会不会是被树砸到了?会不会掉进水坑了?他那么帅,会不会被绑走了?”

    榴莲已经吃完,邓栀子又洗了葡萄和香瓜,似乎有事做,才不会深入乱想。邓栀子捂住脑袋,让林万幸闭嘴。

    林万幸住嘴,拿起雨伞,“我要出去找他,你也一起吧!”

    “我不去。”

    丢下他,又去找他,这样拉不开的面子,对池方彦她不会做。

    “你不去!可是你把他丢下,让他现在还没回家的,你居然不去!”林万幸大喊大叫,邓栀子清楚,在他内心深处,永远都是追随池方彦的。

    话音刚落,掩实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阵强风涌进来,邓栀子头发被吹散,她慌忙抓。

    他们被声音惊动,抬头看向门口,池方彦浑身透湿,面色苍白地站在门口,湿漉漉的头发还在滴水,衣服紧贴皮肤,好身材隐约可见。

    邓栀子别开眼,受不了池方彦扫视她的目光。

    他看起来很沮丧,甚至有些悲伤,周身所带的寒气,比雨天更凉。

    看到池方彦回来,林万幸转悲为喜,跑到他身边,想给他一个拥抱,但被他冰冷的样子劝退,只能悻悻地说:“我一直打你电话,你为什么不接?”

    池方彦没回他,直接进屋,任由门开着,被风吹得啪嗒作响。

    邓栀子短促地看了他一眼,心脏跟随那扇无依无靠的门,发出答答的响声。她埋下头,继续吃葡萄。

    池方彦拧着发丝上的水,一步步,不徐不疾地走过来,在她身边站住。

    大雨天,空气中水分充足,但他们所处的空间,仿佛粉末过于多,一点火花就会引发大爆炸。

    他一脸严肃、冰冷,林万幸感到危险临头,悄悄溜到一边。

    这方,邓栀子察觉到池方彦还在看她,捧着瓜的手僵住。

    她以为他会生气,不仅为下午她抛下他,还为她不去找他,他一定听到了林万幸的那句话。

    “我……”她正想解释,但一抬头,发现他并没生气,刚才周身被冷气罩住,现在眉眼、嘴角都是松弛下来,眼神甚至说得上很温柔。

    “这个,”桌上多了个被水打湿,黄白相间的小丑鱼木雕挂件,“给你的。”

    邓栀子想起下午逛街,她在手工店看中这个挂件,但被一个大妈抢先,她和她拉扯了好久,也只能看她眼睁睁买走它。

    她拿起木雕,确定就是下午的那只,“这怎么会在你这里的?”

    “拿钱砸来的。”他豁然一笑,随即又疲惫地叹了声气。

    他往走上楼,第一台阶时,他停下,邓栀子以为他要回头说什么,他却只是伫立了几秒,然后继续上楼,背影看起来是那么孤单、落寞。

    邓栀子在衣服上擦干小丑鱼身上的水,呆呆望着它,林万幸拍了拍她肩膀,很好奇地问:“我哥是在追你了吗?”

    邓栀子背过手,藏起木雕,“哪有啊,怎么会!”

    林万幸耸肩,表示不信,“那他送你礼物,还说来这里是来干你……不,干大事,想追你。”

    邓栀子瞪了一眼林万幸,把木雕扔沙发上,“就算他想,我也不愿意。”

    她气呼呼上楼,林万幸被吓了一大跳,扇自己嘴巴。

    巨大的厅,一个被他气走,一个不理他,只剩下他一人孤单单的,林万幸唉声叹气了一阵,接着看他的雨天恐怖片。

    —

    第二天,天气大晴朗,邓栀子被手机来电吵醒,一翻身就看见窗口的一缺蓝天,心情也跟着好起来。

    电话来头的陈刚,语气激动,“今天是我员工的生日,晚上狂欢派,你也来吧!我保证,肉和酒都是够够的。”

    邓栀子记起昨天她答应陈刚可以互相了解,“好呀!”

    “下午两点,我来接你。”说完话,他就火急火燎挂断,真是风一样男子。

    邓栀子打算睡个回笼觉,林万幸又来敲门,他手足无措地站在门口,“你看!”

    邓栀子拿过手机,几张照片,配合文字,她大概明白了。昨天回来时,池方彦遇见一辆倾翻的车,在暴雨中帮助车主拖车,做好人好事,被当事人发博感激了。

    “难怪他那么晚才回来,拖着这样一个受伤腿,能走回来就不错了。”

    邓栀子放大最后一幅图,他的脚被树枝戳伤,流了不少血。昨天他进屋前,一定处理过痕迹,他们才没发现。

    林万幸把她拉到池方彦门口,“你听,他在咳嗽。淋了那么多雨,还受伤了,我百度了,可能得肺炎,还有破伤风,都是会死人的。”

    邓栀子拍他嘴巴,“你别咒他。”

    电话打来,林万幸那波狐朋狗友约他出门,他来不及了,“我朋友叫我了,池方彦就交给你了,你去给他买点药,求求你了,千万别让他死了呀!”

    说完,林万幸就跑,不慎撞到花盆。他跑开后,邓栀子贴着门,想听里面的人是真咳,还是只是清嗓子。

    耳朵还没碰上门,门就被打开,池方彦出现在门后,病容憔悴,“在我门口干什么?”

    邓栀子反为主,质问起他,“大清早咳什么咳,不知道别人在休息吗?”

    池方彦哑住,随后表示抱歉,“我尽量不咳。对了,木雕你不要吗?”

    昨晚她把木雕扔沙发上,没有带走,她咬着唇内侧,齿缝间逼出两个字,“不要。”

    池方彦半愣住,嘴巴微微张大,眼中的失望愈积愈浓。他尝试了两次,喉咙才能够发出声,“你就那么讨厌我,要一直讨厌下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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