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多小时前,邓栀子和韩艺聊完话后,独自一人溜达到草坪上。长桌上放着糕点和酒水,她清楚自己酒量不好,但还是倒了一杯。

    毕竟一醉解千愁。

    邓栀子往杯里丢了一片柠檬和冰块,试着喝了一口,苦涩的酒味,就像她现在的心情,逼得她的鼻子泛酸。

    她一口闷空酒杯,头枕进手臂趴在桌上,难以自禁地释放眼泪。

    昨晚的吻,真的毫无意义吗?

    她越想越难受。

    侍者见她酒杯空了,走过来帮她掺酒。

    一杯酒足够了,邓栀子捂住杯口,拒绝了他。

    侍者走后,她重新趴下,一只甲虫停在她手背上,她默不出声地看了半晌。等到再抬头,订了餐的人陆续来到,炭火烧红,隐隐的热气冒出,而天边的紫云变得很淡。

    天就要黑了。

    池方彦不知道什么时候来,韩艺又沉迷钓鱼,包裹着她的愁闷,又添了一份孤独。她拿起酒杯,走到供酒水的地方,抱起两瓶酒,避开人多的地方,往小河对面走。

    走过木桥,邓栀子往田野中央走去,在一处田埂上坐下,禾本植物的枝条宽大细长,能很好地遮身,是个躲起来买醉的好地方。

    开酒瓶就遇上麻烦了,酒盖是软木塞,没有工具她束手无策,最后找来两块石头,敲破酒瓶才倒出酒。

    她慢慢喝了一口,口味醇香清甜,还能接受。

    河对面的彩灯逐渐亮起,人声多起来,乐队也开始演奏,夜晚的热闹开始登场。

    昨晚的画面再次从脑中闪过,邓栀子的脸热起来,不可发泄的情绪化作眼泪,悄无声息流下。

    光今晚,她就哭了三次。

    “你是猪吗?不就是亲了吗,干嘛要这么在意?”她骂自己,“可是,为什么这么难过呢?”

    她想不明白,只能喝酒。酒杯空了,接着第二杯、第三杯……

    —

    自从联系不到邓栀子,已经过去一个小时,池方彦找到林越,让他帮忙找人。

    林越说可以,但有条件,让他意外的是,池方彦根本没做思考,就答应了他不要脸的要求。

    人是在他的酒店不见的,他有责任配合寻找,没想到池方彦一听条件,就答应了抽资金帮他度过经济危机,甚至会接手两家即将倒闭的酒店

    “你确定?”林越问。

    池方彦点头,“君子之言。”

    人刚不见,就闹这么大阵仗找人似乎不好,韩艺拉过池方彦,小声建议,“会不会小题大做了?万一她是散步去了,自己会回来呢?”

    “你也知道只是万一。”池方彦按捺住焦躁的情绪,从昨晚起,他的大脑就没清净,“那万一遇见意外呢?”

    韩艺点头表示赞同,“也是,毕竟她漂亮,又单纯得没脑子,猪都比她聪明。”

    为避免打扰其他人,保安队悄悄行动。监控显示邓栀子没有出酒店,就算还在酒店里,酒店的规模堪比一个镇子,还有众多河流、山林和田野,天黑后找起人来也困难。

    保安分成四队,往四个方向寻找。他们不敢声张,又不敢引发骚动,遇见有人问,谎称是宠物走丢。

    —

    邓栀子俯卧再田埂上,风吹过禾苗,挠得她腿痒的。她抽抽搭搭地坐起来,将剩下的酒喝完。

    耳边的蛙鸣渐弱,星光越来越灿烂。她想着心事,孤独又委屈,大量的酒精开始生效,她的皮肤冒出红疹,头晕晕乎乎,胃部灼烧、想吐,瞌睡也像猛兽扑来,她立即倒下。

    保安在河边捡到一部手机,交给池方彦,是邓栀子过河时不小心丢下的。池方彦解开手机,翻看一阵,没发现什么线索。

    但一个名叫谢云川的人引起了他的注意,他最近几乎每天找邓栀子聊天,还会和她道晚安,但邓栀子显得很疏远,消息挑选着回。

    池方彦点开谢云的朋友圈,正翻照片时,一个安保跑来,说人找到了……

    —

    邓栀子抱着空酒瓶,睡在草丛间。韩艺蹲在他身边,抬起头对走来的池方彦说:“放心,活着。”

    池方彦将邓栀子抱起来,她身上除了酒精过敏引发的红疹,还有蚊虫叮咬出的红包。她是疤痕体质,使得这些伤痕触目惊心。

    “她喝酒了,喝了多少?”池方彦问。

    就目前勘察所得,韩艺比出两根手指,“两大瓶,按她的酒量,她要醉到明天中午。”

    回到酒店,池方彦让前台送来药膏。他用湿毛巾帮邓栀子擦干净肌肤,然后涂抹软膏。他动作温柔,处处小心翼翼。

    韩艺守在一边吃果盘,忙了三小时,他早就饿了。

    “彦哥,有句话不知当讲还是不讲。”

    他又是要忙,不想听他胡扯,“那就闭嘴。”

    韩艺戳了块苹果包进嘴,瓮着声说:“我必须要讲,你现在跪在地上伺候人的样子,像个丫头一样。恭喜你啊,戏路又扩宽了。”

    池方彦把药盒扔过去,打中韩艺的嘴。韩艺端着果盘,躲到一旁去。

    身上火辣辣的,邓栀子动了动,睁开眼醒来。酒劲还在发挥作用,她脑袋沉重,双眼迷离,但只醉了七八分,还残留理智和意识。

    消毒棉签划过嘴唇上方,有点儿刺痛,她往后缩了缩。

    “忍忍,你这儿被叮了一个大包。”池方彦不忘打趣她,“今天你喂饱了一片稻田的蚊子。”

    邓栀子没说话,静静看着池方彦的脸。忽然,她握住他帮她擦药的那只手,似乎有话要说。

    “嗯?”池方彦说,“弄疼你了?那我轻点。”

    膏药冰凉,邓栀子体里却岩浆倾泄,火光漫天,她的心没有逃处,被滚烫的岩浆包裹着,又热又烫,还生出一股撕裂的疼痛感。

    “不,我有话和你说。”

    池方彦放下棉签,摆着洗耳恭听的姿势。

    邓栀子调整呼吸,视线再次回到池方彦脸上,“好奇怪,有一个人,每当我见到他时就高兴,见不到时就想念,别人一提起他,就会紧张到手心冒汗。你说,这是一种怎样的感情呢?是喜欢吗?如果是喜欢,那我……很对不起,我不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可我忍不住去喜欢你……池方彦,我很喜欢……很喜欢你。”

    半块苹果掉落在地,韩艺惊讶得无以复加,他以为邓栀子会将心意藏起,没想到她会醉酒表白。

    犹疑着,邓栀子伸出手,触碰池方彦的脸。她才轻轻碰到,就快速缩回手,像被玫瑰的刺扎到,又像靠近危险,很害怕。

    虽然池方彦高傲,不易亲近,但也有不怕死的爱慕者冒死表白,从小到大,他收的表白数不胜数。

    哪怕在热血沸腾,春心荡漾的青春期,面对漂亮女生表白,他也没像今晚这样,被弄得心慌意乱。

    好久,他松开抓紧裤边的手,努力掩饰慌乱,轻松笑着:“你喝醉了,都说醉话了。“

    邓栀子放下手,半张脸埋进软软的床里,“我没醉,怎么会说……说醉话呢?”

    看到双眼迷糊,脸色绯红醉得都快不省人事的样子,池方彦不相信她是清醒的,也怕她清醒着,“你醉了。”

    邓栀子知道,他在委婉地表示拒绝,于是闭上眼,整个脸埋进枕头当鸵鸟,只要不去面对,就不会伤心。

    韩艺悄悄走过来,捅了捅池方彦,“你说,她是真醉还是假醉啊?”

    池方彦帮她盖上毯子,“以她的酒量,喝空两瓶能不醉吗?”

    韩艺疑惑,他翻起邓栀子,拉开她的眼皮,“像醉,又不像醉。”

    池方拂开他的手,“放手。我们出去吧,让她休息。”

    —

    邓栀子被红疹和心事折磨得一夜无眠。夜晚,她听见脚步声,是池方彦来到床边,像查床医生,检查她的体温,帮她掖被子……甚至坐在床边,守着她睡觉。

    她都知道。

    日上三竿了,邓栀子也不敢醒来,直到韩艺来叫她,“你睡到下午一点,还没睡够吗?”

    邓栀子装傻,“下午一点了?!天哪,我还没吃早饭和午饭。”

    “不用吃了,你昨晚喝的酒够你撑过今天。你知道昨晚你多了吗?”

    邓栀子摇头,此时装傻充愣总没错。

    邓栀子埋下头,摇了摇,“我喝醉了吗?”

    “嗯,醉得往泳池冲,要不是我们拦住你,你就咕噜咕噜喝了一肚子脏水。你还记得昨晚发生的事吗?你做的事,说的话,都记得吗?”

    邓栀子抬起头,眼眶湿润了,“有些记得,有些你记得。”

    “那你记得什么?”

    她努力控制泪水,但没赢过它们。眼泪决堤而下,“我做过的事,说过的话我都记得。我知道我不该说那些话,但我总要让他知道啊!”

    韩艺明白了,他坐下来,“他不要知道,因为你和他是两个世界的人,就像哈利·波特和杜十娘,连故事都没有,怎么会有结局呢?”

    邓栀子在心底想,故事不是正在发生吗?

    “是他让你来问我的?”邓栀子问。

    韩艺点头。

    “那你准备回去和他说怎么说?”

    韩艺没理睬她的问题,“邓邓,人生来就是有阶级的,我们这类和他是两个世界的人,在他的亲朋眼里,我是连和他一桌吃饭的资格都没有,你认为你呢?”

    邓栀子摇头,“他的外婆和大姨都喜欢我呀!”

    韩艺笑,“可他父母喜欢你吗?彦哥大伯生日那次,你见到他母亲了吗?”

    邓栀子摇头,“没有。”

    “知道为什么吗?因为她心底根本就不接受你,知道你要去,她连生日宴出面都拒绝。我本来也不知道,是坤哥说的。”

    这个消息让邓栀子瞠目结舌,“怎么会?她连见都没见过我,就不喜欢我。”

    韩艺站起来,意味深长地看眼邓栀子,“彦哥还在等我回话,我就先走了。”

    邓栀子喊住他,“你打算和他怎么说?”

    韩艺:“他一向喜欢听实话,但这次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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