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府的院落地方没变,前后院子里像是空旷了许多,显然是有人时常在搭理,这些从门外口站岗的侍卫人数就能看出,竟比云稹数年前在此地饮酒赏花时节还要宽敞的多。

    随后几句问候中,云稹才得知原来旁边一处院子没人搭理多年,前几个月被崔昊收购了地契,前后院打成了一片,面积比以前基本上可以说是翻倍了。

    云稹信步走在齐伯的身后,经由他指点周边的景色和改动,心里不由地想到,崔昊这小子这几年好像在李唐那里混的不错,能把自家的院落搭理成这般,想来若是崔焕在世也会欣慰的。

    “啧啧,你这个臭脾气什么时候能在我面前改一下,以后要是对咱们不太熟悉的人见了,还以为我欠你几百两银子似的。”

    崔昊一边埋怨着一边徐徐从后院里走了出来,等看到云稹本人的时候,却猛地把剩下的话憋了回去,的确是被云稹怀里的婴儿震惊到了吧!

    “你们......”

    云稹很得意地摆了个架势,泼皮似的开玩笑道:“谁要你和晚晴每一步都进展的那么慢,现在看着眼红了,能耐了自己......”

    他正兀自对这事吹嘘个不定,谁知楚晚晴从院落里跑了出来,楚楚动人地望着他和面有红润的徐慧,顿时将后面的话生生地咽了下去,一改刚才泼皮风采,招呼道:“晚晴,你好啊!”

    楚晚晴身着一身粉色的罗裳,背上紧裹的貂裘披风倍加显得洁白,殷桃小嘴加上两瓣嫩唇,口齿微启道:“看来大哥在嫂子的照料下,定然过得不差,远在房里都能听见你高扬的笑声。”

    徐徐定睛在了云稹怀中襁褓小孩上,面色红了又红,惊问道:“难道这是......不会吧,你们怎么这么快?”

    徐慧和楚晚晴自上次在邓州分别后,已有一年多的时间没见了,此刻见她锦衣华贵略显富家风范,更是替她开心不已,当下从云稹身后站了出来,径直牵起楚晚晴的手,笑着小声埋怨道:

    “傻妹子,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你怎么也和你大哥似的信口胡说了起来。怎么?你和崔昊现在发展的咋样了......”

    经人家这么一问,楚晚晴登时尴尬了起来,有意无意地瞥了眼崔昊,直直牵着徐慧的手向她的闺房走去,一路上尽聊些她们女孩子家的私房事。

    紫鸢见状,小碎步直追了十来米,又转身冲云稹没好气地哼道:“你把飞扬给我抱着吧!”

    云稹领教过她的脾气,想必她肯定是怕自己和崔昊一会开玩笑没了分寸怠慢了飞扬,只好把襁褓连同孩子交给了紫鸢。

    ......

    杨小吉等人见紫鸢和徐慧都离去了,顿觉没了依靠,正准备悄然找她们去,却被云稹在身后喝住,道:“你们四个调皮鬼就跟在我身边,哪里都不要去,这是你们崔大哥精心布置的新家,要是谁敢私自破坏,我定打断你们的狗腿不可。”

    小叫花当先唯唯诺诺地退了回来,杨小吉似乎还有些不舍,左顾右盼地在原地望个不停

    ,道:“师父,就一小会时间......”

    “那也不行!”

    崔昊看着这几个爱闹的孩子,心里可是说不出的喜欢,见他们和云稹斗嘴的刹那间就想起他们小时候的事,还没仔细来得及思索云稹刚才的话,反正听起来总像是哪里有些突兀似的,有点不顺口。

    但也不在意那些,径直上前在穿着新衣的小叫花脸上摸了摸,道:“你们想去哪里就去哪,但是这院子有点大,你们可不要走丢了才好。”

    杨小吉还不等小叫花反应,激动地拍手喊道:“好嘞!”

    说罢就准备约那三个兄弟在这片新大陆好生琢磨一番,岂料他还没提起脚,就听见云稹一声冷喝道:“不许去!哪个不知道你杨小吉鬼点子最多,肯定是刚才惦记到好去处了,这才迫不及待地急着脱身,是这样吗?”

    崔昊还想为那几个孩子求情,结果被云稹拉着手过去偷偷说了几句,再也就不了了之地没了音讯,空把杨小吉着急了个半死,心里乱七八糟地翻着云稹的旧账,爷爷姥姥的骂个不停。

    晚饭之后,徐慧抽空喊回了杨小吉他们几个,这才使得云稹有了点空闲,和崔昊径自聊起了正事,道:“长安现在的状况如何?我怎么在路上觉得比以前凄清了许多。”

    “谁说不是呢!”

    崔昊乒乒乓乓地和云稹碰撞着酒坛子,各自狂饮了几口,说道:“这还不是黄巢作孽嘛,长安的富商基本上现在是南下的南下,北上的北上,没几个叫得上名的人物咯!”

    听他说到这里,云稹突然插嘴问道:“你平常在朝中奔走,情报方面定然比我知晓的多,可知我天门现在境况如何,现在又在何处安身立命?”

    崔昊叹息了一声,竟像是难以开口似的,摇头晃脑地说道:“也许你那时候说的对,这朝廷里的黑暗真不是人呆的。天门在邓州沦陷后,伤亡也算不上太大,后与黄巢辗转交战于河南境内各州县,黄巢得朝廷,天门和沙陀的合力镇压,退出了中原向南而行。”

    云稹听得很仔细,当崔昊停下来的时候只哦了一声,算作回复。

    “然而,朝廷并不相信除了自己以外的勤王人马,先是撤了裴松师父的兵权,后又借机打发了李克用的沙陀儿郎,现在天门的人全散落在在灞桥附近,可是沙陀的那几万人马......就不得而知了。”

    崔昊也算是把个中纠结全盘说了出来,期间也不知灌了多少米酒,此刻已有些醉了。

    云稹叹息着大唐天下的不堪,忽然想起一事就信口问道:“你可知皇帝小儿给李克用颁发过去太原上任的圣旨吗?”

    什么?

    “这不可能!”

    崔昊冷哼了一声,像是看够了那些人的嘴脸似的,轻蔑地一笑说道:“田令孜此刻基本就是在专政独裁,只顾自己的利益,那还愿意把肥肉留给别人呢,李克用难道接到了去太原上任的圣旨了?”

    把话说到这个地步,两人的醉酒之态已全然消失不见,各自细想这其中的机巧。

    崔昊的脑海里突然一空,拍着大腿,喊道:“糟了!这说不定就是别人设下的圈套,挑起李克用和太原刺史的矛盾,然后作壁上观从中取利。”

    云稹也想过这层意思,略微颔首示意赞同。

    “不行!我得去趟田相爷的府邸,把此事的利害严明,不然真会是亲者痛仇者快的局面。”

    云稹见状也起身,伸手拦住崔昊的去路,忽然挤眉弄眼地道:“你家花园太大,我也想出去走走,咱们一块出去吧!”

    有人偷听?

    崔昊会意后,当即应允了他的意思。

    两人一同出门后,各自去了两个方向,崔昊找田令孜而云稹则孤身去了灞桥。

    灞桥周围夜里黑漆漆一片,幸而各家各户像是还没入眠似的,灯火依旧通明的亮着,可哪些门户才是天门中人落脚的地方呢?

    云稹背负着天行剑,几经犹豫之下兀自长啸了起来,顿时周围该明的灯火灭了,该暗的茅屋却点起了灯火,匆匆之际,有十来家的院落涌出人来。

    而在云稹后面一直穷追的黑影却在此刻没了踪影,可能是以为云稹找到了同伴,不在好出手吧!他这次算是押对了,本来他想如果那人追着崔昊去,就折身帮他,然而一路上总感觉身后有人,也就没了返回的必要。

    云稹信步走在木桥上,在黑夜之中朗声颂道:“一醉解千愁,醉死胜封侯......昂首阔步间,天地逍遥游。”

    没过多久,忽然从黑暗的一角飞出一个黑影,直到桥上才停驻脚步,涩声道:“稹儿,可是你回来了吗?”

    ......

    “师父,你们怎么选了这么个地方落脚,深更半夜的也有鸟儿乱飞。”云稹边信口埋怨着边捻起一粒石子向树枝上击去,刹那间便传出惨叫,须臾间又没了踪影,听声音像是个女人。

    裴松这才明白云稹刚才所说的意思,瞅了瞅那边消失的黑影,苦笑道:“这里的林子太大,自然什么鸟都想来此安身。你既然回来了,咱们再重新找个地方也不是不行!”

    云稹见跟踪的人逃了,当即跪倒在石桥上,砰砰地给师父行礼问安。

    田相的府上,今夜也算不上安宁,先是有武林高手不知是何目的潜入其中,刚得以片刻修整的田令孜,此时又听侍卫禀报,说是自己的谋士崔昊有要事前来相商。

    烦躁至极的田令孜再三思虑之下,还是把崔昊放了进来,毕竟他最近得此人相助,的确轻松处理了许多的事情,实在没有人到屋檐下不见他的由头。

    崔昊到了前堂也不落座,径直开口询问道:“相爷,沙陀的人还在中原,此刻李克用带着数万人马去了太原。你可曾下旨让他去太原上任吗?”

    咦?

    田令孜用刚熬好的参汤漱着口,好奇地问道:“崔长史,你这是哪来的消息,本相何曾代陛下发过如此的圣旨?”

    崔昊登时茫然,脸色也变得苍白,一时不知该如何说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