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三更。

    盐帮府邸外传来几声野狗的吠声,云稹准备去除害的人却刚好出门遇见了徐慧,顿时没了刚才的豪气,接过了襁褓里的孩子,漠然地向内院行去。

    “主子爷,中原也有先来后到吧!他怎么感情好像是到了自己家里似的随意……”

    那仆人对刚才的一幕似乎怨气颇重,望着云稹渐行渐远的背影,李克用并没愠怒反而觉得好笑,道:“你难道不觉得他正在一步步暴露他的弱点吗?”

    “哦?什么弱点……”

    李克用含笑在年轻的仆人肩膀上拍了几下,意味深长地道:“世间的疾苦大多来自一个情字,不论是人间帝王还是江湖侠客,谁也逃不了。”

    年轻人暗思了片刻,诧异道:“主子爷,那如果一个人变得无情,岂不是天下无敌了吗?”

    李克用点了点头,看似对那人刚才所说的很是欣赏,道:“起初我也是这么想,但是后来经历过才知晓,任凭无情的人多么厉害,最后还是会输给天下万万情义之人!”

    ……

    “难道天下就没有永久至高无上的人吗?”

    李克用搓了搓胡须,叹道:“这他妈可能才是天下争执不休的缘由。”

    等仆人回味过来此话的时候,李克用已独自步入后堂,形单影只,甚是落寞。

    燕子堂前。

    云稹安顿好他们入睡之后,自己心里实在有些杂乱,只好信步在堂前乱晃。

    “你还没睡啊!”

    “嗯。”

    云稹答复了李克用之后,踟蹰了片刻,还是开口道:“李兄,如今不知有何打算?总不能默默地这般耗下去吧!”

    没有答复他的话,只有空落落的叹息声。

    “还有一事,万望李兄应允才好。”

    李克用冷言道:“何事?”

    “昨天下午他们强行拉走了我们的马匹车辆,现在我也囊中……羞涩,长安还有些路程。”云稹边说边想着如何措辞才能得体有加,但是无论怎样描述,都是难以启齿的一件事。

    李克用听出来了他的意思,点了点头,道:“还给你就是了!”

    这话说得极为痛快,云稹更有些尴尬,含笑问道:“你怎么办?”

    李克用望了眼黑幕,难辨东西南北,徒首叹息道:“某家有些倦了,这中原的风根本没有塞外的舒适,说不出来的让人厌倦,也该回去了。”

    云稹暗自也替李克用感到不值,但是李克用为了皇帝小儿答应那些物事,私下盘踞一方确实又有些不对。

    犹豫再三后想说些什么时,李克用提着灯笼已经走的很远了。

    “谁?”

    云稹恰时听到黑夜的前院有些动静,不由动容地问道,身子犹如矫捷的猎鹰一般飞窜而出。

    黑衣人哪知道云稹的身法竟会如此迅速,顿时向身后跃去,然而那边的火把登时而起,照耀的黑夜宛如白昼。

    除了噼里啪啦地木料火把燃烧声,此间一时变得异常平静。

    李克用

    折身返回,手中所提的灯笼明暗不定,慢悠悠地边走来边说道:“久闻扶桑娘子夜幽狐的大名,今夜终于得见本人,实乃……三生有幸!”

    黑衣人听见这些话,身子忽然一震,嘿然尖声笑道:“这不是沙陀族的傻王爷吗?何时竟也变得聪慧了。”

    云稹也明白了过来,知道这黑衣人定是白天所见的丰腴妇人,当下掌中聚气,丝毫不敢有怠慢之心。

    “某家不去找你,你反而自己送上了门,是活的不耐烦吗?”

    夜幽狐突然吟吟而笑了起来,身法如鬼魅般连毙数人,一股脑儿冲天而起,李克用眼见拦之不及不禁抬头示意云稹,云稹直起身子赶赴在了前面,与夜幽狐起起落落斗在了一起。

    云稹并不觉得她的功夫有多么玄妙,内功身手均是平平,不过她绕前绕后地诡异身影,倒是好像有些门道,连接下自己十几招,气息仍是浓厚,对此不禁有些好奇。

    卯时将至,天色也渐渐清明了起来,夜幽狐向来都是夜间行动,白天隐匿于闹世中。

    但觉时间长了,顿时虚晃了几招,迫得云稹不由后退,而她身子一扭竟欲穿墙而过,可身子刚进了一半,剩下的一半就像是被卡住似的,久久不见她移动。

    云稹走近一看才知她已被人暗杀了,夜幽狐小腹上插着一把寒剑,正是天行剑无疑。

    “究竟是谁干的呢?”

    云稹既像是问别人又像是再问自己,缓缓地把夜幽狐的尸体从墙缝取出,抽出天行剑后却意外地发现了一件镶黄边的东西,不由蹲下身子取出细看。

    圣旨?

    李克用和云稹面面相觑的望了眼,急忙打开了它。

    仔细研读之余,才知皇帝并没有不打算犒赏李克用,而是把李家起身的太原拱手给了李克用做府邸,如此恩宠也是无双。

    可夜幽狐为什么要私藏圣旨?刚才杀她的人又是谁呢……

    不好!

    云稹望了眼手中的天行剑,转弯向后堂奔去,然而回到那里的时候,所有的一切都没有问题,就连天行剑仍被袁力放在自己身边。

    既然天行剑没有动过,那这把剑又是……

    冥思苦想之后,他猛地记起以前在剑阁洞的时候,天和所写的信笺上曾说,他不愿意见天行剑被歹人所拾,为祸世间,故而在山顶上留下了把假的天行剑,后来这把剑就被一直供奉在长安宫殿。

    想来也就是这把了,可它怎么无缘无故地出现在了这里,难道是嫁祸栽赃?

    朝廷以这把假的天行剑作为护国神器,若是知晓个中端倪,定会先治天门欺君之罪,再判云稹私入宫廷盗宝之责。

    倒还真是左右为难啊!

    天明。

    李克用一宿未睡,可人像是精神了百倍似的,凌乱不堪的样子早已换了,身上的锦绣缎袍也披地很有分寸。

    迎面而来就对云稹问好道:“兄弟,这次多亏你相助某家,这上面说的是八月二十去太原上任,现在都已经十月初了,以后咱们多书信往来。”

    能看得出来这样的结果,李克用还是比较接受的,云稹既然被他口口声声的叫着,心里也有成人之美的想法,点头笑了笑,道:“嗯!”

    李克用坐上马车后,掀起窗帘问道:“你还没说某家该把书信寄到何处呢?”

    ……

    云稹开怀一笑,扬声道:“你让人来长安三柳街巷,梧桐口子的崔府找我便是了。”

    李克用诡笑了片刻,信手摇了摇手,率领着数万人马出城而去。

    “稹,你啥时候也会大义灭亲了?”

    “怎么说……”

    徐慧抱着云飞扬,满腔怨气地道:“马和车都被人家占用了,咱们该怎么去长安,徒步旅行吗?”

    “啪!”

    云稹在自己的天灵盖上拍了一掌,跺脚后悔,坐在门口抱怨道:“他姥姥,早就知道这大唐姓李的没有一个好东西……李克用,你快还老子的马车……”

    徐慧此刻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摇头拿出了精致的头簪,对拓跋武说道:“有劳拓跋大哥去那边换两个马车回来,总不能让几个孩子也骑马颠簸吧!”

    拓跋武接过了簪子,暗自掂量了会,道:“这个……有点亏吧!少说它也能当半个店铺的,你忍心……”

    徐慧白了云稹一眼,也不再说其它,信步返回了屋内,毕竟外面天气有点凉飕飕的,甚是难受。

    望着即将远去的拓跋武,云稹急忙起身笑道:“拓跋兄,这簪子既然这么值钱,也不能白白便宜了贩马的人,再冲他们整点酒肉之内的充饥也是好的。”

    这话实在说到袁力和拓跋武的心坎里去了,自问也没有拒绝的理由,顿时和袁力向街头走去询问。

    空留云稹呆坐在地上画着圈圈点点,头脑里想的全是子夜发生的那些事,他怀里抱着两柄天行剑,始终明白不过来其中的涌动暗潮。

    袁力和拓跋武也算是不辱使命,换来的马车比原来的足足大了一倍,还有些酒肉在内,酒足饭饱后,云稹索性自己驾驶马车带着徐慧和几个孩子,任由那两人骑马饮酒自乐。

    渭城到长安的时间并算不上太长,半天多的时间已然赶到,云稹也不知公孙轩等人在哪里安生,只好先去找崔昊和楚晚晴,剩下的事情另寻计较。

    幸而下午的时候崔昊也没什么事情做,闻言云稹率人来到了府门外,生怕下人们又慢待了他这位暴脾气表弟,匆匆收拾仪容奔赴前院。

    他哪知道今天幸运的是有齐伯挡着,齐伯曾和云稹有过几次的照面,自然没什么疑虑,早早地替不知情的侍卫挡下了灾难。

    崔昊还没走到前院,就远远地就听见云稹滔滔不绝的唠叨声。

    “齐伯你老还好吗?还是你明白,否则又要被那些狗眼看人低的家伙数落了。”

    齐伯倒底是上了年纪的人,不知弱弱地寒暄了些什么,竟惹得云稹开怀长笑不止。

    没过多久只听云稹信步乱逛,吼道:“崔昊,你姥姥个菜皮的,老子来了,怎么还不出来迎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