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五十四章离,霄

    离火城霄离两大家南北分庭而立,这般相对而立的姿态似乎隐隐昭示着两家并不怎么友好,在一般人还有一些修士的眼中,能有这两家任意一家的一半成就都已是相当不易,所以,这两大家族应该是对他们现在的处境很满意才成。若是再期待在地位上有什么突破,可就是有些贪心了,本就是离火城数一数二,再突破又能突破到哪里去?西南部坐落着墓绝谷这个大家伙,难不成离霄两家还去跟墓绝谷争个高低胜负?或者跟次于墓绝谷这尊庞然大物的另外几个家族一较长短?

    中山西南部六郡之中,除却墓绝谷这尊大家伙超然物外平常时候也难得在各大家族的明争暗斗之间露面,那些个明里斗暗里也斗的家族倒是有着一份不成文的排行榜来。首当其冲的,便是与墓绝谷一样都是坐落在墓绝郡的赵家。赵家占着地利之优势,在旁人看来,每到墓绝谷招收子弟之时,赵家定是第一个凑上门去的,所以赵家之所有有这般的地位,定是与墓绝谷扯不开关系;仅次于赵家的,是独龙郡的谷家,据说这谷家是那墓绝谷大长老的本家,关系很不一般,至于是不是那么个情况,却是没有人去证实。与谷家并列的,是和独龙郡仅有一涧之隔的望帝郡中的谌家。谌家之所以能够与谷家并列,众人纷纷猜测,最后得出了结论:谌家身后站着的,是帝军。

    至于离火城离霄两家,则是要在这三家之后,才能登场。

    先不谈那些与其他郡的争锋,仅仅是在离火郡,其实众人心中都明了,同处离火城的离霄两家之间,明争或许并不会发生,但是暗斗定是常有之事。只要这两头气势汹汹的猛虎一日共存,便是意味着一日不休的争斗。

    霄家居北,向南而望。

    在很多人眼中,霄家其实一点都不比离家要弱。占据着那离火城第二的名头对于霄家而言,显得有些不公平。霄家从未对诸如此类的言论有过丝毫的反应,明面上依旧是保持着跟离家的和和气气。

    阳光倾泻而下的霄家,跟普通人家没什么两样,都是被笼罩在了一片温暖之中。唯一的区别兴许只有笼罩霄家所需要的阳光比其寻常人家来,则是要多上许多。院落之中,呈现一片敞亮。假山静立,回廊游走,雕栏盘绕,其上,被手巧精艺的匠师烙印了一幅又一幅的栩栩如生图景,着实彰显着大家族的不同一般。寻常人家,那里见得到这曲折回环的走廊,更别提这龙凤麒麟之奇图了。来这里走上一圈,兴许能让不少人都是大开眼界。可惜的是,这里是霄家,不是寻常人家的那洼菜地。

    一袭香风,一抹高挑,清脆声响如同轻轻敲击的钟吕之音,又有银铃般咯咯笑声响起,令人听了便是一片迷醉。

    此等享受,寻常人自是体味不到。若非他霄火不是霄家家主的义子,不是那个姑娘的兄长,即便他能够在这离火城的青年一代中排上名号,也是难有此等与那位姑娘并肩而行的待遇。

    至于那笑容,应当可以算作是额外的好处。

    作为霄家的千金,霄映雪无论从哪方面评判,无论被谁评判,都可以入上流之列。事实上,她本来就是,无需被任何人来评判。

    今天她穿了一身绿色,扎了青丝,束了一根同是绿色的发带。阳光下,绿色更显幽绿,衬托出她整个人的略显神秘的气质来,而她一如始终的那般安静。只有偶尔微微的侧头,对身旁的霄火露出一抹足以让无数人妒忌的甜甜笑容来。

    霄火与霄映雪并肩而行,走在木质回廊之上,回廊栏杆外,是一塘池水。池中,有鱼儿缓行,有水草浮动。不过更为抢眼的是那一片盛开的馨墓荷,淡淡粉色与雪白相交融,交织成极为美丽的纯洁素颜来。

    两人不自觉便停了下来,依着栏杆,望着池中平静的水面上因为鱼儿的不断露头而泛起的圈圈涟漪。

    微小而连绵不绝,一圈圈荡漾开去直至微弱的再也看不清楚。

    霄映雪将目光从淡淡涟漪处转向那盛开的馨墓荷上,脸上展露着淡淡笑意。

    “其实相较于你在墓绝谷中究竟学到了些什么,我更好奇的是你在那里面究竟拿了多少东西回来,虽说你是三长老的弟子,但你这般作为,那些个墓绝谷的子弟们难道没有什么意见?还有一点我不明白的是,墓绝谷中的奇怪玩意还真是多,这些东西,本不应该在这个时候开放的。”霄火道,目光扫过一旁女子的脸颊,语气极为的轻松。

    霄映雪冲霄火一笑,吐吐舌头,然后道:“他们能有什么意见?他们敢有什么意见?师尊可都没有说什么呢,谁又敢多些闲言碎语呢?这些东西,都是些小东西,我是看着好玩,这才带了些回来。你看,不到五天的时间,他们就长成了这般美丽的模样,多好啊!”

    霄火有些无奈,想想却也是,三长老都没有说什么,又有哪个不识颜色敢说半句这妮子的不是?再说了,凭借着这一副绝杀人的容颜,又有谁忍心?

    “墓绝谷之中,也会有人天天研究这些小玩意儿?”霄火道。

    霄映雪微微仰头,脑中浮现一个略有些精瘦却显得有些猥琐的面容来,不禁忍不住笑了起来。

    “有呢,这些玩意就是从他那里拿来的,走的时候我胡乱装了些,也没怎么看介绍。等我回去了,倒是可以去问问他。”

    霄火无奈笑笑,摇摇头。

    “你还回去问问他?这不是等同于告诉了你口中的那个家伙是你拿了他的这些玩意?”

    霄映雪一怔,显然是没有想到这一点,不禁摇摇头,“也是噢,这样不成,他要是跟师尊告状,我又免不了受一顿责罚……哥,你说他会不会去告状?”

    “谁?”

    “二长老的孙子。”

    “二长老的孙子?那他告状应该告到二长老那里去,不过你有着三长老这个关系,二长老想来也不会把你怎么着,再说了,你不是说了吗,这些都是些小玩意,二长老难道会因为这些东西而为难你?”

    “他告不到二长老那里去的,因为二长老本来就反对他侍弄这些古怪的玩意,若是他还敢去二长老那里告状,二长老肯定会先把他好好收拾一顿。”

    “所以他的目标还是你师尊?”

    “他跟师尊很谈得来,而且不同于二长老,师尊对他所侍弄的那些玩意极为喜欢,所以……”

    “你师尊与二长老,倒也真是不同,一个喜欢,一个厌烦……”

    “哥,你别理解错了,师尊之所以喜欢,是因为她看到二长老的孙子如此不争气,心里极为舒坦,有事没事的就拿此事去招呼二长老……”

    霄火面色有些愕然,而后无奈笑笑摇摇头。

    霄映雪也沉默下来,两人饶有兴致的看起了池中央的馨墓荷。

    “十五年前,三长老来离火城,将当初只有八岁的你带去了墓绝谷,这一晃,十五年就过去了,没想到当初的丫头,如今不仅仅是离火城的宝贝,更是墓绝谷的明珠,啧啧……”

    “你以为这十五年我过得很好么?”霄映雪吐吐舌头,白了霄火一眼。

    霄火望向霄映雪,“或许是不好的,但你是义父的女儿,是霄家的大小姐,便是有苦楚,你自是得承受不是?”

    霄映雪脸上有淡淡的怅惘神色,而后略有幽怨的低声道,“我知道……”

    霄火哈哈一笑,一手拂上霄映雪的肩膀,“别搞得跟别人欠了你八辈子债似的,你这毕竟还是霄家的大小姐,能不能有点出息。”

    霄映雪笑了笑,没说话,感受到肩膀上那只手掌处传来的厚实感,心中有微微的慰藉。

    霄火松开手,自然垂下。

    两人默然不语,静静立着。有来往的下人路过,自动放慢了脚步,轻声而行,生怕将这宛如情侣般的两个人儿惊动了而惹来他们难以承受的麻烦。毕竟,他们只是下人。也有在霄家中稍微有些地位但还是远远不及这两人却因为见的多了而有微微的熟悉的一些家伙,仗着那几分熟悉便上去问候几句,得到几句不淡不咸的话后,脸上堆满笑意的离开。

    “哥,从我回来的时候,我就一直觉得咱们现在的这个家与当初那个霄家,已经不太一样了。”不知是想到了什么,霄映雪保持着目光的远眺,轻声道。

    霄火摇摇头,“哪有什么不一样,霄家,不还是那个霄家,不还是你拥有那些美好回忆的那个霄家?不过,一年又一年,霄家中的面孔也换了一茬又一茬,确实也不再是当年的那个霄家。”

    霄映雪眉头微微蹙起,“哥,你知道我并非这个意思。”

    霄火笑道,“那我还真不知道你是什么意思了。”

    “哥,你记得几年前我曾经回来过一次吧?那次回来,我已经开始觉得那个时候的霄家似乎少了点什么东西。霄浪表哥被父亲废了融灵高阶之修为,跌至融灵初境,霄风伯父一声不响的便离开了霄家,要是没有细细盘问那些下人,我又怎么可能知道他竟是在这城中开起了茶楼?而父亲对此不问不顾,似乎这些事情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我其实很不明白,为什么我不在家的时候,家中,竟然会发生这么多事情,为什么……”

    “阿雪,”霄火打断了霄映雪的话,“义父他对你不还是像以前一样?”

    “那霄浪表哥还有霄风伯父呢?”

    霄火沉默了片刻,“有些事情,其实不需要你去考量。有义父,有家中的长辈,那些事情,都会有一个最好的结果。”

    霄映雪冷笑一声,“最好的结果?莫非那最好的结果便是霄浪表哥与霄风伯父的离开?”

    霄火沉默。

    池中挺立的馨墓荷一阵晃动,风渐起,天穹之上,云彩遮住了倾泻而下的明媚阳光。

    “阿雪,回去吧。那里的馨墓荷被吹落了一朵,你以后,多看着点。”

    霄火扭身,不顾身后倚栏而立的人儿,便缓步走开。

    霄映雪脸上渐渐恢复成最初的淡然,扭身便走。

    池中,漂着一朵荷花,离开荷叶越来越远,也如同这一日背道而行的两人,走的愈来愈远,直到任两人之中任何一人扭头都再也看不到对方,两人才先后停下了脚步。

    “哥,你变了。”

    “阿雪,如果回去了墓绝谷,最好别再回来。这里,可能会是你一生中,最为痛苦的回忆。”

    城南离家,北望。

    笼罩着离家的,是沉寂,与肃穆。

    没有人走动,甚至没有人在院落之中。空旷院落显得有些孤寂,院落一角的一棵禅堂树上挂着萧索枯黄叶。明明不是秋冬寒冷季,却有这一树的萧条。相传这禅堂树经由人种下之后,便是与那人有了一种冥冥间的感应。人即树,树即人,人起起落落,树风风雨雨。然后人死了,树也亡了。

    这个时候,正是院落里的其他树生命顽强时。不见任何的颓败,却在光芒之下更加青葱翠绿。那一棵禅堂树,就显得更加的不堪入目了。

    然后再过不久,会有下人来,带着家中长辈的意思,将那碍眼的东西看了去。

    离那棵树最近的两层楼上,开着一扇窗户。离晴一身素衣,静静地看着那棵失去了生机的禅堂树,宛若看着自己最亲近的人。

    她的脸,愈加苍白。这几日,她每每吃过饭后,便是端立在窗户旁,看着这样的一幕景象。记得在不久前的几日,这棵树,还是跟其他的树并没有什么两样,甚至还要更加富有生机一些。只不过短短的几日功夫,很多都变了。

    “晴儿,我找到可以治你病的人了。”

    “哥,其实你可以费这么多的功夫的,这病你都找人看遍了,都没有一个能拿出注意来的。”

    “中山这么大,还有很多人没有看过呢,所以,还是得试试,如果有机会呢。”

    “好吧,我听你的。他是谁?”

    “这个先不告诉你,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别说我小气,好不容易可以卖个关子,怎么能白白浪费?”

    “真小气,这都不告诉我。”

    “晴儿,明天咱们去看看母亲,好久不去,她会想念你的。”

    “可是我们昨天明明就去了啊?”

    “再去一趟,再去一趟,陪我去一趟。”

    “嗯。”

    ……

    那是她和哥哥最后一次去看母亲。母亲的墓穴没有安置在族陵之中,因为母亲性喜空旷天地,生前便喜欢立于天地之间,感受那空旷却苍茫的味道。

    离晴眼睛有些湿润,眨了眨眼睛,不让眼中炽热滚下。

    那哪里是好久没去,明明是知晓自己命不久矣,而觉得一分一秒都是弥足珍贵;

    那哪里是母亲会想念她,明明是他怕走了之后他自己会想念;

    那哪里是他说的那般风淡云轻,都是安慰糊弄他的傻妹妹!

    “离火,你个混蛋,你回来,我要去看母亲,这次,你陪我去一趟……”

    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她直呼了兄长的名字,骂了他。

    而那个人,听不见。

    …………

    …………

    高寒将手中把玩的棋子放下,起身离开棋社。棋黑白在身后对着棋盘发呆,眼中尽是惊羡神色。好多年了,他都没有像现在这样激动过,他对棋的痴爱,已经超出了一般人对美女的喜爱程度,如今,更像是普通人见到了天仙一般,惊喜的合不拢嘴。

    再抬头望时,那个少年已经没了踪影。

    “这小子,去了趟离火涧,受了次伤,就跟换了个人似的,以前,可没见他有这般手段!”棋黑白有些惊疑不定,在看一眼棋盘,不禁一手拍在了自己的大腿上,一声赞叹,“真他娘的是好棋!”

    端着茶水正要走进屋中的霄碧晨在门口站住了,看着棋黑白的动作,似乎是在犹豫要不要走进屋去。

    “您没事?”

    “没事,来,小姑娘,陪我杀两盘!”

    …………

    …………

    “离家的那个叫离晴的女娃子,我答应了那个叫离火的,要照看一二。”

    “我知道。”

    “所以你要想办法救她。”

    “嗯。”

    “你就没什么想说的?”

    高寒看着一脸疑惑的奉天钊,“我在想,应该怎么救她。”

    “你应该先去见见她。”

    “我也觉得应该是这样。”

    “霄家的打算,看来是会落空了。”

    高寒一笑,推开院落的门,走出去。

    这一日,有传闻称,离火城风头正盛的那名小修士进了离家。

    离家对于那名小修士表露出罕见的尊敬之意。不过仍是有人不太相信这位小修士的手段,有离家三十二卫之名的几位似乎毫不顾忌的出了手,结果不得而知。

    离家家主依旧紧闭死关不出,对于这位小修士的到来,仍是没有丝毫的反应。

    几大家族长老出来了两位,应该也是前来试探那名小修士的手段的。所以在离家三十二卫出手的时候,并没有及时阻拦。

    然后,那名小修士光明正大的走出了离家。不过与他随行的,还有一个人。

    那个人,是离家的千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