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五十五章夕阳下,有佳人

    “将军,那一群狗日的俄印人还在我们中山国境内,我们难道就这样待着?将军,只要你说句话,我现在就带着人把他们杀得连他娘都不认识?”

    吼声蕴含着滚滚怒意,在不算大的屋中炸响!彪形身材的汉子脸上有着岁月侵蚀的沧桑,更有数条刀疤或深或浅的爬着,活生生一副阎罗相貌!

    大汉身旁,还熊立着与他同行的五人。各个脸上,都是怒火斐然。不过,在那个人的面前,还是非常注意的克制了些,要知道,这要是放在他们自己的营长里,早就破口开骂甚至连打杀人的冲动都会有了!

    毕竟,这一股窝囊气搁在谁那里都不好受。两年了,整整两年了。

    身着不同于那六位大汉装束的银灰色亮甲,面色淡然却无形中生出一种威严之感的中年人转动一双冷眸,看向说话的那人,突然笑了起来。

    “王猛,我要是没记错的话,你才刚刚晋升这副将之位吧?是前些天那场跟倭人的战斗打出你的胆识来了,还是南越的松散之将给你加了一把火?看着架势,你是想顶着我的意思去闯闯了?可以啊!”

    中年人一个字一个字的吐出嘴,更是在最后的那三个字上加重了口气。

    那被称作王猛的大汉脸上红彤彤一片,也看不出来是因为大将军这番话而被激的,还是因为怒火中烧而直接蔓延到了脑袋上。总归是一时语塞,说不出话来,只得重重的一声哼,将头扭到一边。

    “将军,王猛他的性格您还不清楚?别跟他一般见识。”那同王猛一同立着的五位大汉之中,一人虽也是怒意难平,不过说话却是轻缓了许多。他并不是没有发现,眼前这位自己的将军,已经有些恼怒了。若非如此,依照他平时性格,又怎会如此好说话?

    “马腾!”王猛两眼睁圆,喝道。

    “王猛!”威严声音湮灭了先前的怒吼声,中年人冷冷的看着王猛。

    王猛嘟哝了一句,谁都没听到。心不甘,情不愿。

    事实上,或许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嘟哝了一句什么东西,便沉默了。

    “看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能够给我玩出花样来就够了,别天天想着千里万里外的杂七杂八的东西,就算我现在给你们下了命令,没个十天半个月,你们这一群人能到得了帝都?即便到了,就你们那时候那个状态,究竟是去揍人的,还是给人揍的?难道还要我到时候亲自去帝都,把你们一个个从死人堆里刨出来?”

    六人脸都涨的通红,沉默不语。

    “看到没有,这是最低等级的空蓝卷轴。我想,这空蓝卷轴代表的意思应该就不用我再给你们解释了吧?该干啥干啥去,咱们的那位高高在上的主都给出了他的意思,你们操个屁的心。滚回去耕你们的地去,实在闲得无聊了,就去杀两个倭人或者是南越的鸟人解解闷,别在这嚷嚷,烦!”

    六人同时转身,头也不回的向外走去。

    王猛脸上愤恨难平,嘴中碎语不断,左手将腰间的钢刀攥得死死地。

    下一刻,六人又齐齐止住步伐。

    “把那些将士们安置安置,他们家中的妻儿老小,统一划给善部来养。那些套盔甲系好了挂在望帝林中,附上年月。将他们的骨灰,洒在边疆三十二座烽火台的每一处角落。”

    “明天,我去看他们。”

    王猛脸上的愤恨没了,马腾的表情有些黯然。其余四人目光投到地上,而后望向洞开的门外,一片空旷。

    六个人之所以被新提拔上来,是因为先前的六位副将,齐齐战死。而跟随着六位副将一同赴死的将士,有三万七千五百二十四人。

    这里难得安宁,因为这里是望帝之谷,是中山帝军的驻扎之地之一,是中山西南部的门户,望帝郡之窗。

    与倭人望帝之谷外一线峡之战,六位副将折损三位,兵士一万有余。而倭人折损整整三万。那一战,倭人之中,出现了整整五名融灵境中阶。

    而与南越望月头之争,损耗兵甲两万,在一线峡之战中存活下来的三位副将更是身先士卒,战死望月头。南越折损兵将三万有余。

    望帝林作为一处陵墓,安置着每一个将士最后的残留。那一身身的残损盔甲,无愧于任何人。

    守南国,战南疆,亡于南国大地。

    走出好远之后,王猛狠狠的啐了一口唾沫到地上,“妈的,那些个倭人还有南越的杂碎越来越嚣张了,想起老子那些亲兵,老子气就不打一处来!”

    他原本有一十八名亲兵,在一线峡和望帝头两战之中,折损一十二名。

    “俄印侵我中山,更是在中山之中安然处了两年之多,在那些个小小之国眼中,我中山似乎真成了任人挤压的软柿子了,如果不是因为这个,依照往日的情况,他倭人还有南越的小子敢说我中山的半个不好?更别提举兵来攻我中山了!”马腾冷冷道。

    众人都不服气,他们觉得很窝囊。这窝囊气,他们实打实的憋了两年,或许还得继续憋下去。

    “我就是不明白,将军为何不去跟陛下讲讲道理,难道以他皇弟的身份都不能劝说动皇帝陛下?”王猛回头看那一座略显孤零零的将军府,心中满是不满。

    六人都知道,他们这位将军,真正的身份,却是那一国之君的同族表亲。将军名桓南归,据将军自己说,他自南国去,自当归南国,终生与南国为伴。

    “那些个事情,你又去操个什么心,有些事情,注定不是我们要考虑的。”身着银甲的壮硕中年人淡淡道,腰间,一柄玄铁钢刀紧紧缚着,右手牢牢握着刀柄。

    王猛撇了撇嘴,“高老大,莫说我了,你难道就没去操那个心,哎,我想起来了,依照你往日的秉性,应该比我要更恼火才对,怎么今天更个小娘们似的一句话也不说,莫非真是忍下了这口气甘愿当鳖孙了?这不像你啊,啊?”

    “滚犊子,少在这给我闲扯淡,老子说不说话,干你屁事!”高老大叫高罡,是这六位副将之中最为年长同时也是修为最高的一位,一线峡与望帝头的两战,他功不可没,摧毁了倭人以及南越将士的后援之兵,险些还打到倭人的营帐去,加之他本来便在军中极有威信,隐约间,已是成为这六位副将之中的领导人物。

    “高老大,我们这些人都是从小混在这望帝郡的,对那劳什子帝都甚至是这帝国都没什么感觉,要不是将军还有为了混口饭吃,我们才懒得干这刀口舔血的日子,你不是从帝都过来的人嘛,按理说你应该对那帝都更有感情才对,这敌人都打到了家门口,你怎么就不恼火?”又一个开口,他叫成华,土生土长的望帝郡的儿郎,参军三十余年,一身军功,难计其数。

    高罡没有立即开口。他从帝都来,是的,他确实是从帝都来的。他依然记得自己的那个家族是帝都之中很有名望的五大家族之一,只不过,那已经成为了曾经。他记得自家的那位少爷以前最爱听自己讲故事,那时候的少爷并不知道当时那位看起来不值一提的马夫却是一位高手,只顾着偷酒给他然后混几个好听的故事来听,那时候的两个人,一老一少,颇为融洽。后来少爷大了,去了学院,他也离开了家族,来到了这西南望帝郡,然后走到了今天这个位置。他对这什么将领位置没什么期许,只要能痛痛快快的活着,做一名小兵或者是将领都是一样。

    他来望帝郡,并非他自己的主意。当时他有过疑问却并未发问,直到后来听到家族被灭的消息,他才似乎明白了什么。家族之中,似乎有人一早便知道这一切,所以提前做了些准备,将一些势力遣散到各地,隐匿起来。家主?或者是都统?他从未发觉他们有过这等本事。所以,他一直很困惑。

    “得,高老大又在神游了,搞不懂你们这些修士都是什么种,这等情况都能神游到千里之外。”开口的大汉叫成刚,与成华是表兄弟,只不过成华是土系修士,而成刚,却是十足的剑修。只是他这位剑修却不使剑,专耍刀。

    “敢情你不是修士?你又是什么种?成剑人,你忘了你那些次神游方外的情景了?”马腾撇撇嘴,一脸的鄙夷。

    “老子是狼种,怎么地,谁不服?我神游,那是在修炼,剑修的世界,你们懂个屁!”成刚满不在乎,傲然挺着胸,目光微仰。

    “妈的,搞不懂你们怎么会是血缘兄弟,人与人的差别,怎么就这么大?”王猛看这成华与成刚,像是在看着一对怪胎。

    “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咸吃萝卜淡操心!”

    两人先后开口。

    “滚你丫的!”王猛笑骂道。

    “行了,别磨叽了,那里还有一万七千三百二十八副盔甲等着我们去挂,弟兄们,也在等着回家。”高罡蓦然开口,声音弱了许多。率先走上前去,众人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沉默。

    只有盔甲的摩擦声,还有分外清晰的脚步声。

    高罡看着远方的半边红日,心中,突然的有些空落落起来。曾经的那个偷偷给自己酒的少年,如今却是在哪里。他想过,或许某一天那个少年也会像如今的自己一样把自己身边一个个逝去的人的盔甲挂起来,然后将骨灰洒在边疆之上。

    悲凉,无奈。

    很多事情,不应该是这个结局。就像那三万多名将士本不应该就那般丧命,就像曾经的那个家族本应当更加的繁荣,就像那个少年本可以拥有一个美好的人生。

    夕阳下高高束起的将旗,被浸染的血红。

    像极了涌出体外的新鲜的血液,猩红还冒着热气。

    炽烈,火热。

    又像是翘首以盼丈夫回归的娘子眼中闪烁着的那永不泯灭的希望与憧憬之火。

    兴许她们心中也会想着,只要那些个死鬼能够回来,便是再让他滚个数十遍的床头,又有何妨?

    高罡想起了在军中广为说道的一首诗来。

    杀人,滚床头;

    再杀,滚窑头;

    还杀,滚人头;

    不杀,滚坟头;

    生前死后三把刀,

    一刀交与倭人腰,

    一刀斩碎袍泽笑,

    还有一刀,给那家中的小蛮腰,

    谁让她夕阳下,还立着不回头,

    死都死了,还惦记个毛。

    六人都笑了,眼中泛着模糊的景象,死都死了,还惦记个毛。

    夕阳下,佳人还不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