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对落难的兄弟来到这里,时间仿若过得很快。

    一个月后的一天夜里,苏影刚刚入睡,突然被一只大手轻轻摇醒,刚一睁眼,嘴便被人捂了个严实。

    黑暗中,她只看到一双灿若星辰的眸子,对这双眸子的主人,她并不陌生,因着这些日子以来,他总是默默地跟在她身旁,帮她分担沉重的粗活,替她挡去守卫的鞭子,还同她分享抢来的饭菜,许是为了顾及她的感受,他的话一直很少,也从不过问她的事情。

    这样的陪伴,让她很安心,却也有些彷徨,因着她知道,总有一天,他会离开这里,从他每日偷偷的观察地形,注意守卫换岗的时间,便不难发现一切离他的计划越来越近了。

    “嘘……别出声……”他用一支素银簪子打开她的手镣脚镣,给了她一个放心的眼神,“跟我来。”

    她听话的起身,脚步放得很轻,生怕惊醒其他人。

    出了帐篷,她才发现外面的守卫已被他割断了咽喉,倒在地上。

    他手脚麻利地褪去他们的衣服,递给她一套,“快点换上,把头发挽起来。”

    她抚着自己脸上的烙印,有些迟疑,他随即安慰道:“别怕,一切有我。”

    换好衣服,他递给她一把匕首,郑重地交代道:“若我们逃不出去,就用这个刺伤我。”

    她摇头,原本干裂的下唇被她咬出了丝丝血痕。

    他拉过她的手,将匕首塞进她掌心里,一字一句道:“只有这样,他们才可能放你一条生路,况且,我的命本来就是你救的,就算死了,也不过是还给你罢了。”

    对上他坚定的眼神,她只得将匕首藏入袖中,与他一前一后抬着一具伪装好的尸体朝营外的乱葬岗走去。

    他早已将路径摸熟,也清楚了奴隶营中通行的手势暗语,营中常有奴隶因各种原因暴毙,哨卡处的守卫也懒得多问,借着夜黑,他们可以说是一路畅行无阻。

    可就在过最后一道哨卡的时候,月光正浓,刚好照在她的脸上,那代表着奴隶的印记正如她所担心的那样,彻底暴露了他们的身份。

    卓言眼疾手快,丢下尸体,迅速地抽出腰间的佩剑,刺穿了一个守卫的咽喉,反手又砍下了另一个守卫的头颅,接着便拉起苏影向外冲去。

    警戒的号声响起,越来越多的守卫向他们涌来,卓言始终将她护在怀里,不让她伤到分毫,更不想她看到那些血肉横飞的场面,而他身上已挂了数道口子,如此这般,即便他武功再高,怕是也难能全身而退。

    想到此,苏影极力从他怀里挣脱出来,环视四周,这才发现他们已被围得水泄不通,她眸子里划过一丝冷意,暗暗地亮出袖中的匕首,深吸了口气,便用力向他掷出。

    寒光乍现,卓言侧目望去,愕然地看着她,躲闪已然不及,而他眼中却无丝毫悔意,是他要求她这么做的,一切都怨不得她。

    闭上眼,他任命地等待利刃刺穿咽喉的那一刻,然刀锋却擦着他的脖颈而过,直直刺入了他身后那个欲要偷袭他的守卫的胸口。

    她冲他扬唇,露出了多日以来的第一次微笑,那笑容,如三月的春风,柔中带着丝丝暖意,给人格外安心的感觉。

    “小心!”他恍过神来,突见有两人已摸到了她身后,他欲要出手相救,却见她侧身灵巧地躲过袭来得一剑,双手利落地夺去那人手中的长剑,很轻松地就解决了那两人。

    虽然诧异,但卓言也很是欣慰,如此倒是增大了他们逃出去的希望。

    只是他二人虽配合得默契,但上千的守卫还是封死了他们的出路,更有弓弩手守在围栏处,一直未放箭,只因上头有交代过,她苏影可以受尽折磨凌辱,但决不可以死,那人就是要她生不如死。

    越来越多的守卫倒在苏影的脚下,她看向已杀红了眼的卓言,从被贬为奴到现在,一年的时间,她隐忍不发,等的就是有机会逃出这里,在看到这个男人的那一刻,她就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

    为此,她不惜拿出了母亲留给她保命的天香丸救他,那是何其宝贵的东西,在她被药物控制,痛苦不堪的时候,即便受尽折磨与凌辱,她都没舍得服用,只想将它用在最需要的人身上。

    如今,即便是自己赌输了,能得这样一个人同赴黄泉,她也是死而无憾了,可顾家的仇始终未得报,九泉之下,怕是她也无面目去见父母亲人了。

    当所有的守卫都聚集于此,他二人也有些力竭之时,不远处的粮仓却是一片火光通明,更有大批的奴隶四散而逃。

    守军大惊,四国纷争,时有战事发生,故南越国在此修筑一道万米长的护城墙,防备外族入侵的同时,也可在交战时占据有利地势。

    而这大批的奴隶就是为修筑护城墙征集来的,其中不乏周边村落的贫苦人家的百姓,若都逃走了,怕是这浩大的工程便难以如期完成,那他们这些守军的脑袋也就到了搬家的时候了。

    因此,有过半的守军开始撤离去拦阻那些趁乱逃跑的奴隶,这也给了苏影和卓言喘息的机会。

    正在两边对峙之时,迟迟不见人影的守军统领终是现身,只是他的出现却极其狼狈,上身赤裸,下身只一块白布遮羞,面上更有被虐打过的痕迹。

    在他的身后,是手拿利刃的女子,不似平日里的娇媚,此刻的她,目光冰冷中泛着嗜血的光芒,双唇红艳逼人,散发着诱人的诡异馨香,再看那都统,只见他的嘴唇已紫到发黑,面色更是慎人,苏影不由大惊,这个女人用了胭脂醉,她的身上居然藏了这剧毒之物!

    “让他们退下!”女子语声冷厉,锋利的剑锋已划破了都统的脖颈。

    那欺软怕硬的都统早已吓得屁滚尿流,哆嗦地冲手下吼道:“都给老子放下兵器,躲得远远的!”

    守军迟疑着不愿听命,那都统急得破口大骂,终是逼得他们让出了一条道来。

    “小奕呢?”

    卓言刚一开口,便听身后传来一个略显稚气的声音,“大哥……”

    他转身看到了久违的兄弟,那少年比着之前更加的苍白瘦弱,身上落满了灰烬,应是刚刚烧完粮仓过来。

    人齐了之后,他们挟持着浑身瑟缩的肥胖男人小心戒备着退出奴隶营。

    只是还没走多远,羽箭便如雨点般射来,苏影不由苦笑,丢了她这么大的要犯,那些人的脑袋都要保不住,他们也顾不得这都统大人了,更不管她是死是活了,到头来还是自己拖了后腿。

    “小心!”在她晃神之际,一个焦急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紧接着她的身体便落入一个温暖柔软又异常熟悉的怀抱,一如一年前,父兄相继被处以极刑,那个声音的主人抱着伤心欲绝的她,告诉她要坚强,告诉她还有她陪着她。

    “嫂嫂……”苏影沙哑的开口,回身抱住欲要倒下的女子,这才发现她的身体已被羽箭射穿,源源不断的鲜血自她口中,身上如泉涌般溢出,止都止不住。

    她突然地开口让卓言有瞬间的怔愣,随即一掌将那都统推向前方,任他万箭穿心而死,趁着这个空档,他护着三人退向一处密林。

    天黑再加上林中的雾气,使得他们暂时避开了大批的守军。

    苏影泪眼模糊地看着奄奄一息的女子,胭脂醉的毒性也开始发作,流到她身上的血开始发黑,她猛然惊醒,伸手入怀,取出了另外半粒天香丸就要送入女子的口中。

    那女子苦笑着摇头,抬手不舍地抚上她的脸颊,“真好,你又能开口说话了……咳咳……”她止不住剧烈地咳嗽起来,“我能为顾家做的,只有这些了……”

    “不,嫂嫂,你说过会一直陪着我,你会没事的,求你,求你服下它……”苏影已是泣不成声,一年不曾开口讲话,她的声音格外生硬,父兄惨死时的恐惧笼罩着她,让她的手颤抖得不成样子,几次都没能成功的将药丸送入嫂嫂的口中。

    沈月梨推开她的手,“小影……”她吃力地唤着她的名字,“你要好好活下去,只有这样才能为爹和相公报仇,而我已经脏了,不想这么肮脏屈辱地活下去……”说着,她又拉过卓言的手,哀求地看着他,“带她走,快……”

    “不……”

    还不及苏影反应,沈月梨已推开他们奋力朝着相反的方向跑去,也引开了四处搜索他们的守军。

    “嫂……”

    卓言赶忙捂住苏影的嘴,奈何她已失控,力气出奇的大,他无奈,只好一个手刀劈晕了她,之后又对卓奕吩咐道:“你先回城,照我之前交代你的方式联系夜晗。”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你总要学着长大,记住,不管怎样,你都必须回到北燕,拿回属于我们的东西!”

    说这话的时候,他的态度格外强硬,丝毫不容卓奕拒绝。

    卓奕看了眼已陷入昏迷的苏影,咬了咬牙,只得听话地离开。

    卓言在他走后,掩去他留下的痕迹,这才抱起苏影朝密林深处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