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从窗格中透进来,翟川轻轻动了动,发觉寒林依然偎在怀里,不禁无声轻笑。印象里,似乎只有她睡着的时候,才是这般的乖巧,不过今日……这丫头明明醒了吧?

    伸手勾起她的下巴,翟川凑上前去,“寒林,你还要装睡?”

    面前长睫一动,便对上了她水色一般温和的眸子,“怕吵醒你,否则我早起来了。”

    寒林笼着头发坐起身,眯眼看外面的阳光,抿唇轻笑,“旭华刚才就来过了,谁知你睡得这样沉,她便悄悄出去了,指不定又要嚼什么舌根……”

    “你昨夜睡得怎样?”翟川也坐起来,将她重又揽进怀里。

    “很好。”伏在他肩上轻笑,真的是有很多年都没有睡得这样安心了,“放开吧,若是出去迟了可不好。”

    门轻轻一动,旭华侧着身子跳了进来,压低了声,“可不是,世子妃都派人来问过好几次了,只怕寻你们有事呢。”

    “何事?”孟静女如今虽然掌管着重山的大小事务,但到底不应该越过国主李钦行事,有什么是偏要在这会儿说的?

    “旭华不知道呢,两位殿下快一些吧。”

    重山国位于西北的崇山峻岭之中,西临玄林郡,东临散霞国,与镜华郡共同截断了西北郡国通往东方的道路,玄铁林若真想为乱,此地就是必经之路。

    现任国主李钦年少即位,如今已当政五十余年,曾多次阻断玄铁林的骚扰,若是除去二子逃婚的事情不看,一生还是颇为顺遂的。

    李檀当年正是在与玄铁林的交手中结识黑巫隰桑,至于是否寄情于她,却是众口不一。但因有人见到他逃婚当日的确是与隰桑同乘驰入平邑,此事也就有了定论。

    孟静女当时已经到了国中,得知此事后异常平静,依然按照原定计划嫁入重山国。静女为人娴静优雅,从不以李檀出走为意,甚至十余年间从不口出怨言。

    后来李钦年老,次子李樾又尚年幼,静女便帮着处理政事,竟然颇为得心应手。时日一久,李钦便索性把政事交给她处理,她实际上成了重山的国主。

    前厅中静悄悄的,一道淡紫的纱幔将屋子隔为内外两处,透过昏暗的光线,隐隐可以看到里面坐着一个女子,发髻高耸,大约便是静女。

    “两位殿下醒了?”她的声音娴静温柔,与她的为人极为相称。

    翟川尚未致歉,静女又说了下去,似是自语,“是我太过着急,惊扰两位,但实在有要事相商。”

    “世子妃……”门外忽然闪出一个小丫鬟的身影,探头一望,又退了出去。

    纱幔微微晃动,里面的人起身,似乎打算出来,却又停了步子,“何事?”

    “国主和郡守听说两位殿下在这里,也过来了。”小丫鬟刚说完,杂乱的脚步声便在屋外响了起来。

    李钦被许多人簇拥着走了进来,他已年过花甲,急病刚退,看起来显得更年老一些。孟安成紧随其后,作势虚扶,显得举止得体,看来是个十分老于人情世故之人。

    纱幔一挑,静女急急从里面迎了出来,她穿着一袭绣满彩蝶的绛紫交领长裙,乌黑的头发绾得很高,上面戴着绞丝亮银串珠的步摇,每走一步,便发出一点极轻的碎响。

    各自落座后,静女带着一个小丫鬟依然进到了纱幔中去。

    孟安成首先立起致歉,“因小女这边有事,不能在镜华接待两位殿下,真是十分抱歉。”

    “郡守大人不必客气,国主病情是否要紧?”

    李钦见他绝口不提已故的王妃,正对胃口,原本头疼的事情减了大半,精神好了不少。但转念想起李樾的事情,不禁又是一阵气急,连连咳嗽,“樾儿竟然也如此不听话,深负厚望。”

    静女急忙起身,柔声劝道:“父王不要生气,当心身子要紧。这都是女儿的错,没有好好教养樾弟,让他如今任性妄为,惹得父王烦恼。”

    “这又怎么怪得了你?”李钦虽然病着,但神智还清楚,明知是自己的过错致二子俱都逃婚而去,不由沉声长叹,“静女,檀儿负你已深,如今樾儿又是这样不懂事,还要累你处理这些事务,我们负你实在太多了。”

    静女在内不答,孟安成却慌了神,急忙向李钦讪笑讨好,“这都是小女应该做的。”

    寒林微微冷笑,抿了唇瞥过孟安成那张脸,低声,“虚伪。”

    “寒林,别多言。”翟川虽然也不喜他这样的态度,但毕竟是一郡之守,哪有当面这样指责的。

    “放心,他不会听见,就算听见也会装作没有听见。”虚伪之人大抵如此,何况她是太子妃,是少祭司,孟安成定然不会来与她为难。

    这些废话讲不了多久,李钦患病未愈,也不能久坐,不过半个时辰便又离开了。

    那群人踏出门槛时,寒林清楚地听到静女在里面如释重负地叹息一声,接着便听到她温柔的声音,“两位殿下,请进来说话吧。”

    打起帘子,静女使了个眼色,一旁的小丫鬟便低头走了出去。

    刚才不过惊鸿一瞥,尚未看清她的样子。如今相对而坐,只见她肤色雪白,透着一抹红晕,额上有莲花形的花钿,虽然已经过了三十的年纪,依然十分俏丽。

    她虽然微笑着,但眉尖蹙着,透出忧郁的神情。这一点哀怨,使她那种静雅的美,更加地惹人怜爱了。

    静女不无羡慕地看着两人并肩走进,语声温和,“都说两位殿下恩爱,今日一见,果然不负众望。”

    “静女姐姐说笑了。”寒林轻笑着低下头,她那带着寂寥的声音,使寒林不禁对这个不幸的女子充满了同情。

    静女并不欲多谈这些,脸上笑容顿收,神情肃然,“请两位殿下过来说话,是为了樾弟的事情。静女……希望太子殿下出言,劝父王不再寻找樾弟。”

    “看来,至今发生的事情,都在世子妃的意料之中?”翟川微笑,这件事,果然远不是李樾一时不忿,逃婚而去那么简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