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女神色微微一滞,旋即低头苦笑,“是我助他离开的,他如今去平邑找他哥哥去了。”

    “为何如此行事?”翟川微微挑眉,传闻都说孟静女温和守礼,如今看来这个女子的决断,可绝不低,竟连李钦和孟安成那样的老狐狸都瞒过去了。

    “殿下不要责怪我如此行事,樾弟曾与我提起不喜欢父王给他安排亲事,我也去劝阻过父王,奈何父王依然一意孤行。因有着他兄长前车之鉴,樾弟便与我商量也想逃婚,我看他着实可怜,便帮他逃了出去。”

    寒林蹙眉,“可听说那位姑娘已经启程,如何还能回去?”

    “我与那位姑娘曾私下里传信,她也不愿远嫁他乡,因此我们才放心出此下策。至于回去之事……少祭司大人出面,可能平息众人议论纷纷?”静女眸子微敛,看似平静的神情,说出的每一句话却都透出她的老谋深算。

    “自是无妨。”虽然不喜被人利用,但看静女这样可怜,寒林一时心软,也便应下了。

    “至于父王那边……”静女脸色愈发沉重,“父王对他们兄弟二人的管教十分严厉,如今出了这样的事情,自然更不会轻易妥协。”

    “所以……?要我以已故王妃之事要挟国主,让他不再追究二公子逃婚之事,是也不是?”

    翟川微微冷笑,这个女子隐藏得太深,想必李钦永远都不会想到,那个乖巧温和的儿媳,竟将他算计得渣都不剩。不过,这样的事情,看着总是很有意思的。

    “……京中已经知道此事?!”静女吃惊之下猝然起身,若是晗成帝知道此事却不加责怪,那么靠着那位公主的死来威胁李钦,可就有些悬了。

    “父皇尚不知道此事,世子妃尽可放心。姑姑虽然不是先太后所出,但亦是皇室血脉,既然死得蹊跷,自然需要国主给个交代了。”

    寒林眸子微敛,虽然知道自己有朝一日终究要面对这些阴暗的事情,但如此一时片刻依然接受不了。玄铁林只是手段残忍狠厉,行事却从不遮掩,可一旦涉及到权力,事情却不是那样简单了。

    “寒林……”察觉到她神情凝重,翟川轻轻伸手握了她的手臂,以示安慰,“若是没有别的事情,我们告辞。”

    静女点头,怅惘自语,“我总算不会再害另一个女孩子,也落到这样的命里来了。”

    “你心有怨恨?那当时为什么要嫁过来?”翟川不禁好奇,这个女子与外界传闻的那个,究竟有多少不同?

    “静女甘愿。”素手缓缓掠上鬓角,将梳理得得体的头发轻轻抿着,“再也没有比这更好的结果了,父亲是最讲礼义的,若是我不嫁来重山,那便只能自尽。殿下难道以为,静女便该为了一个未曾谋面之人死去?”

    寒林眸子愈冷,唇被咬得没有血色,“你是他亲生的女儿,他竟会真的逼你死吗?”

    静女笑得浅淡,回想起那时的情形,依然是触目惊心,“谁知道呢?我不能说父亲不关爱我这个女儿,但他把礼义放在我之上,这并没有什么办法。”

    到处艳红的待嫁屋中,却搁着一条惨淡的白绫,这样的场景,不管过多久她也不会忘记的,“不过我不恨父亲,他让我成了现在这样,有足够的能力来摆布自己的命运。”

    若是没有孟安成的相逼,她也许永远只是一个贤惠的女子,永远看不到人性最阴暗的那一面,那么她这些才能,便只能一辈子埋没了。而且李檀显然不会喜欢她,那样的话,终其一生她只是个默默无闻的世子妃。

    “两位殿下,与你们说这些,不过是我一时感慨,不必放在心上。”静女回过神,轻轻叹息,“我并不会因此心生怨恨,更不会以重山一国的安危来博弈,请您放心。”

    翟川默然点头,真是个聪明的女子。只要护得双华安定,许多事情,本就没有必要较真。

    静女微微松一口气,颔首赔笑,“已备下快马,两位殿下劝说父王后,请尽快赶往清邑拦下送亲的人马,静女先谢过了。”

    “世子妃如此大才,若国主百岁之后,世子依然迟迟不归,不如便由世子妃掌国,想必不输男子。”

    “静女宁愿求得一人做寻常夫妻……”被触到了痛处,刚才还谈笑自若的女子忽然掩面,颓然倒在椅子中,低声啜泣。

    “静女姐姐……”寒林敛眉,上前轻轻揽住她,“你不要难过,世子一定会回来的,我去平邑找桑师姐,劝他们回来。”

    静女黯然摇头,“太子妃殿下,劝他回来又有何用?我的日子,只会更加难过。不必再劝,我一个人静一静便好。”

    寒林还想再劝,却被翟川拉了起来,缓步离开了前厅。转过回廊,突然听到他轻声苦笑,“林儿,我也只想与你做寻常夫妻,却又如何能够得到?”

    “……既是不能,何必去想?”寒林黯然,长舒了口气,“我心里闷得很,去寻阿瞳说会儿话,你去劝国主?”

    薛瞳和旭华正在闲谈,见寒林缓步走来,旭华不禁笑问:“太子妃,你们昨夜究竟做了什么?起得这样晚。”

    寒林微微苦笑,没有心情与她理论,转而向薛瞳叹息,“阿瞳,我们刚才与世子妃说了些事情。外间传闻的那些,不过是世人臆想罢了……她是被她的父亲生生逼到这一步的!”

    “这样。”薛瞳点了点头,神情平静。

    旭华却瞪大了眼,“真是个不讲道理的人,那个孟郡守看起来有礼有节的,想不到对自己的女儿,竟如此狠心!”

    “狠心?”薛瞳不禁轻笑,伸手拂过寒林黯然的脸庞,“寒林,你觉得那位孟郡守比起大祭司来,谁更狠心?”

    “薛姑娘,大祭司可喜欢太子妃了,怎么可能那样对她?!”旭华急得站起身,在屋里来回走动,上一次寒林差点被送去皇陵,她还心有余悸呢。

    寒林疲惫地靠在薛瞳肩上,低声自语,“阿瞳,若真有那一日,不需任何人逼我……寒林并不惧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