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小屁股上传来不容错认的痛感,赫玉儿才不可置信地瞪着眼前依旧蓝衫挺拔,背朝她一动不动的身影。

    她从没料想过她会真的摔下,若是从前,他即使经常会吓她一吓,却也总会在她真正受伤之前把她捞住……因此,她感觉到手臂支撑不住后非常坦然放心地任自己掉了下去,想着反正他会接住她。

    可…这个念头还没消失,屁股、背部与石子狠狠接触后所传来的触感,让她一下子忍不住泪水就飚了出来。

    而此时,她才目瞪口呆不可置信的发现,他竟然没有接住她,竟然任她摔倒在石子上却动都不动一下!

    赫玉儿大眼里包着泪,躺在石子上一动不动,背部和小屁股都传来火辣辣的疼痛。起初她倒是瞪着前方浅蓝骑装的人,可看他一点反应也没有,便也不费那个力气了,瞪大眼睛盯着头顶的蓝天白云,一动不动地缓解着摔到地上的疼痛。

    她原本就是娇娇小姐,在府里娇养着压根就没受过伤。除了被抄家后的那几个月做过苦力粗活,自从被司徒宇救了之后也是被宠着养大,什么苦都没吃过。一身细皮嫩肉甚至连一晚太热的汤粥都拿不住,哪里受过这样整个人砸到细小的石子上的痛。

    眼里包着泪,赫玉儿小脸皱得死死的,却发现背后越发的疼起来,比起方摔下的时候要疼上数倍。

    可她也没有力气站起,双臂因为方才一路骑马过来,又在司徒宇的身上吊了半晌,早已酸痛到抬不起来。后背和屁股摔到石子上已经伤痕累累,更别提还有力气爬起来了。

    赫玉儿就这样躺着,很有骨气地哼都不哼一声,虽然那疼痛恨不得她就地打滚。

    ……可惜连打滚的力气她都没有。

    良久,司徒宇才转过身,走到她面前。

    颀长的身影在她的瞳孔里放大,背着光的面庞看不清神色,站在她面前停下,低头俯视着她皱得像水分干了的橘子皮一样的脸,缓缓蹲下了身。

    “你知道吗,原来平民百姓如果告御状,状告当朝官员,则在陈述案情之前要先以身滚刀板,就是一块三丈长六尺宽的木板,上面一排一排地插着刀尖,平躺在刀尖上然后一路滚过去,滚完之后没有死才能开始陈述。”司徒宇声音浅淡,背着光的眼眸却深深沉沉,盯着赫玉儿,看见她惊恐地睁大眼,方又继续道:

    “后来后宫中有一位嫉妒心很强的宠妃知道了之后,就花了心思把这个滚刀板给改良了一下,把刀尖换成了毫毛般粗细的细针。凡是有敢于反抗她,或者受宠的妃子都被她偷偷施此酷刑。因为针太细,因此即使滚过后也不会有太多的痕迹,一盆凉水浇过之后那些妃子身上就一点儿伤处都看不到了,但实际上受刑的妃子身上已经无一处完好。”

    看着赫玉儿越来越惊恐的面容,司徒宇竟然轻笑了一声,道:“你既然进了宫,自然是不惧这些宫里见不得人的手段的,如今又怎么会只是轻轻摔到石子上就叫疼呢,要知道,这疼可比不上那针板万分之一的疼啊。”

    赫玉儿听到司徒宇用清清淡淡的语气说着这般让人恐惧的酷刑,原本心里大大的惊恐,在听到这最后一句后突然明白了为什么他不理她受伤任她摔下了。

    他还在生气,为她执意入宫而生气,为她去静宜湖“邀宠”而生气。那夜他虽然听了她的“解释”,但一点儿都没有消气。

    所以才这么久都不联系她,不见她。

    所以才在把她引来之后也不理她。

    所以才任她摔倒在石子上,袖手旁观。

    想到这里,赫玉儿突然笑了笑,虽然背后还是火辣辣的疼,却还是努力的扬起了嘴角,包着泪的大眼将泪花瞬间隐没在眼底,笑道:“是啊,我既然入了宫自然是要面对这些见不得人的手段的。反正也没有人在乎我疼不疼。”

    她一段话说得磕磕绊绊的,时不时疼狠了猛地抽一抽气,却还是笑着把话说完了。

    司徒宇见她疼得嘴角直抽,却努力做出无大碍的模样,还出言挑衅,嘴角微沟,眼睛里一片暗沉似墨,有什么情绪在眼中一闪而逝。

    “呵呵,赫美人自入宫后颇受盛宠,陛下宠之不及,怎么还会让美人受伤呢。想必就是在陛下面前略露出一点点的委屈,陛下都要为美人把那得罪了美人的人给大卸八块吧。”司徒宇伸手捏着赫玉儿的下巴,仔细地看了看,“这般绝美的容貌,也怪不得陛下宠爱之至啊。”

    赫玉儿被捏住下巴,不得不略微的抬起头来看着眼前的司徒宇。因为背光,她也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听到他饱含讽刺的话语。感受到他这次是真的动怒了,不是寻常她撒撒娇就能糊弄过的动怒。

    感觉到自己的手臂似乎慢慢的恢复了些不再那么酸痛,赫玉儿甩开下巴上司徒宇的手指,用手撑着艰难地缓缓坐起身来。

    司徒宇收回手后也没有动,盯着她缓缓地坐起来,和他面对着面。

    似乎这样能和他面对面平等的姿态给了她一切勇气,只见她冷冷一笑道:“是啊,司徒睿宠我宠的要死,若是让他知道你把我给摔伤了,自然也会对你不客气的。”

    “哦?那美人是准备怎么给陛下解释为什么你我会单独二人在此地,又为什么你会从我背上摔下呢?”听见她自然而然地直呼皇帝的名字,丝毫没有觉得不妥,司徒宇的眼眸又深了深,嘴上却一点儿也不客气。

    “我……”赫玉儿被堵得一下子说不出话来,突然灵光一闪道:“那我就告诉他是你把我绑来的!”

    “哦?那我连你的小马也一起绑来了啊。你觉得陛下会信?”司徒宇勾了勾嘴角,毫不在意她的威胁。

    “信不信重要吗,只要能打击到你,他自然是信的。”赫玉儿也不赌气,手臂抱胸,冷冷接道。

    司徒宇听此言双眼猛地一缩,随即立刻恢复正常,他沉下声,紧紧地盯着赫玉儿:“你进宫到底是要干什么?”

    赫玉儿脸上不复之前或撒娇或委屈的小女儿姿态,亦是冷冷地回望他,道:“宇哥哥你真的想知道?我自然不是为了什么妒忌好玩才进宫,但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你能保证一定站在我这边支持我?”赫玉儿冷冷一笑,“若不能支持我,又何必一定要知道呢。”

    司徒宇沉沉地盯着脸上有着与从前的她丝毫不符的成熟和冷酷的赫玉儿,没有答话,只紧紧地盯着她。

    赫玉儿面上依旧冷淡高傲的模样,心里却感到无比的紧张。

    她这是在逼他,逼他开口无论她做什么他都会支持她。但是能不能成功她一点儿把握都没有,司徒宇不是旁人,她两世认识他十多年,他向来不会是随意出口允诺的人。

    但是现在不赌一把,若是她真的说了自己进宫的目的,估计他会答应帮她的可能性会更小。毕竟根据前世的情报,司徒宇和宁贵妃是合作关系,后来也是在宁贵妃的里应外合之下,他才顺利的登上皇位。

    如今虽然不知道他们的合作开始了没有,但是孤身一人的她要对付宁贵妃,想把宁府摧毁若是没有司徒宇的支持,那只会是一场大大的笑话。

    就在赫玉儿心里转了千道思绪,面上却依旧保持这冷傲的神情之时,司徒宇突然低低地笑了笑。

    低沉的嗓音带着独有的温柔气息,他也学着她在石子上坐下,也不嫌那石子硌人。

    赫玉儿被他突然而来的笑给笑恼了,恨恨地瞪着这个单手扶额一直不停在笑的男子,方才装出来的冷傲早不知丢到了哪里,最后终于忍不住出手在他的手臂上狠狠地拍下,恶狠狠到:“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

    “玉儿啊,以后再放狠话的时候记得眼神不要乱飘,它们会出卖你的。”久久,司徒宇似笑够了才开口。

    赫玉儿:……

    “小玉儿,连表情都控制不了就开始算计你宇哥哥了。怎么,想让我说无论你做什么我都支持你?”司徒宇伸手揉了揉赫玉儿早已散乱的秀发,钳起她的下巴道:“难道你不知道,若我想,你在那里一天都呆不了吗?”

    赫玉儿顺着司徒宇的力道抬起头,看着他温和的面容上双眼爆出冷冷的光芒,心里突然涌上一股绝望。

    果然即使重生一世,她还是这般弱小。即使她看清了许多的真面目,却依旧改变不了自身的弱小和无知。她仗着自己有前世的记忆,知道许多朝廷辛密,就以为自己有砝码能完成复仇大业。

    可实际上呢,即使如此,面对司徒宇,她还是像一个他手中的玩偶一般。他喜欢时便捧着,若是哪日玩腻了随便把她甩了她也只能任自己粉身碎骨没办法做丝毫的反抗。

    赫玉儿闭上了眼,掩住眼底的绝望。

    其实她早就知道了不是吗,知道没有司徒宇她什么都不是,什么都做不了。所以才小心翼翼的讨好他,不敢惹怒他,就是为了让他对他的“宠爱”能长久一点。

    可随着她对复仇一步步的谋划,她势必不能再这样轻易地糊弄住他。

    他和她,迟早会有这么一天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