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枕头挪到床的中间,复又重新躺下,但总觉得身边缺了些什么,便是翻来覆去再也睡不着了。

    “萧狐。”

    他干脆起身叫了萧狐进来:“陪本王出去走走。”

    夜阑人静处,明月挂树梢。王府里熄了一半的灯火,侍卫们安静地巡逻,几乎听不见脚步声。萧狐头一次摸不准自家主子的心思,没有什么明确的目的,只在王府里随处走动。但他的职责只是跟随,不会去过问主子的意图。过了不久,他便发现他们走到了听香院外。

    还没走近,便看到这边倒是灯火通明,还传来女人阵阵的尖叫。洛星宸和萧狐心中一凛,几乎同时奔进院子。

    只见主卧房间外屋檐下,两个女人搂作一团,边跳脚边叫,见着洛星宸他们,简直像见了救世主,指着院中的一个地方喊“王爷救命!”

    定盯看去,原来院中蜷着一条蛇,一个大胆些的侍婢拿了根竹棍想去挑走那条蛇,但是那蛇伸出头来动了动却被吓得扔了竹棍跑得老远。兴许被惊动了懒睡的雅兴,那蛇突然曲转了身子,朝聂言那个方向快速游去。聂言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这软软没脊椎的东西,顿时吓白了脸,把同样吓惨了的桑儿往身后一藏,大叫着“王爷救命啊!”边死命地闭起眼睛。

    萧狐身形一动,在那蛇还离着她们不远处一把擒住了蛇的七寸,拿来一看,不过是条无毒的菜花蛇,便随手卷在手腕上。

    桑儿直愣愣地看着他那行云流水的动作,抬头却见一张肤色略黑,浓眉大眼刚正的俊脸,便是十分崇拜,半晌回过神来摇了摇聂言:“王妃娘娘,没事了!蛇已经被捉住了!”

    聂言听闻这才敢偷偷睁开眼睛,当看清楚萧狐手腕上缠着的是什么的时候,立时吓得跑出老远,哆嗦地指着他:“你把它拿走好不好?我害怕!”

    洛星宸点了点头,萧狐便拿了蛇出去处理了。等他走出院子,聂言才敢慢慢往回走,边走边往院子里面探,生怕哪个阴影里再钻出一条蛇来!待确定没有可疑物之后,她才问向尚留在院子里的那个男人:“王爷,你怎么半夜三更的来了?”

    她这一问,才将其余三个被吓傻的侍婢拉回了魂,连忙跑到洛星宸跟前行礼。桑儿打进王府后第一次见到这个王府的主人,虽早已听闻宁王的声名,但当真到了眼前时才觉得这哪里是个凡人,莫不是天上下凡的神仙?虽然是黑夜里,她却觉得眼前一片白花花亮闪闪的,至于宁王到底长的什么模样,她也没敢仔细去看清了。

    洛星宸提步往屋里走去,这是他第一次到听香院里。以前这里是给一些客人住的地方,直到慕容烟嫁进来才临时改了用处。对于一个自幼娇生惯养的富贵女来说,这个院落实在是太过简陋了些。

    屋里的小桌子上摆了一只花瓶,瓶中插了些五颜六色的花,与外面花圃中的一模一样。屋里的灯倒是点得不少,将整间屋子照得如同白昼。洛星宸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番后,随便在椅子上坐了。

    桑儿上前挑了挑灯芯,将油灯拨得更亮了些。聂言取了茶壶,倒出一杯清水移到他的面前:“翻遍了房间也没找到茶叶,你将就喝吧。”

    洛星宸没动那杯水,聂言知道他向来挑剔也不介意,自己倒了一杯解渴。

    “你准备一下,再过几日我们便启程去谡州拜祭你祖父。”

    聂言刚将水杯放到唇边,听闻此话顿了顿,“哦”了一声,又想起什么:“你的伤好了?”

    在宫里时每日都有御医来替他换药,眼见着糊成一团的血肉,她在旁看着都觉得疼,这个人却似完全与他无关似的,连眉头都不曾皱过一下。当时她脑里想的是关公刮骨疗伤,不知是不是这副模样?

    洛星宸没回他,却自顾道:“这回清儿会同我们一起回京,她会暂住在府中。”

    一口水从喉间滑下,不知道为什么有点苦涩,但她向来将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梳理得很清。她虽然借了慕容烟的身子,却并不是他真正的妻子。在他与慕容烟、唐清婉的故事里,不论谁是那个第三者,都是一个与她无关的故事。其实洛星宸和唐清婉也很可怜,被这害死人的封建制度活生生拆散了,这不是自己以前最讨厌的事吗?

    她善解人意地扬起笑脸:“好啊,到时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只管开口就是。”

    洛星宸竟是一时之间判不出她话中的真假,蹙眉道:“清儿的父亲受了冤狱,本王答应替她查明此事。她住在府中时,本王定然会护她周全。”

    聂言一下便听出他言外之意,立即举了三根手指发誓:“你放心,吃一堑长一智,我绝对不会再做傻事了!”

    不知为何,洛星宸心里有一块地方突然有些空落落的,好像是自己原本一直认定的事突然被推翻了似的。他有些烦躁地突然站起身甩袖而出。聂言有些莫名其妙,想了半晚终于想通定然是慕容烟以前的恶行太多,光凭自己的一句话不足以取信于人,在离开王府之前还需要做些事挽回慕容烟的名声才好。

    以前做小记者的时候,聂言总幻想着有朝一日能坐在办公室里朝九晚五,过些平静不用奔波的生活。说来也有些好笑,如今在这个时代

    也有个把月时间了,先是被禁足在福薪院,后又被关在石牢里,再是被囚禁吾辰宫,整日除了担惊受怕实在无聊得很,算是彻底“享受”了一把“安静”下来的时间。

    如今好不容易得了自由,聂言一大早在树上的鸟儿喳喳鸣叫之时就醒了,第一件事就是拉着桑儿出去逛街!

    桑儿是在大府里伺候惯的,自有一把巧手。她替聂言梳了个斜斜的堕马髻,髻中心用个小花簪分成两半,髻上坠了个金刚钻的步摇,背后用珍珠梳齿往上将所有头发都整齐地拢了上去。身上则是霓裳色的上衣,白色的下裳,外罩一件烟雾般的长裙,活泼又不失轻灵。

    聂言在镜中照了又照,十分满意,转身就给了桑儿一个大大的拥抱:“桑儿,我爱死你了!你这手艺如果出去替人梳妆打扮,肯定会赚很多钱的!”被她热烈的一抱,让桑儿闹了个大红脸。

    见惯浓妆艳抹的慕容烟,头一回看到她这么灵动清爽的打扮,连那两个负责打扫的小侍婢也不由惊叹:“王妃娘娘真是好看!”

    聂言俏皮地眨了眨眼,从梳妆台中拿了一枝金簪放入随身的荷包中:“看在你们嘴巴这么甜的份上,今天给你们带礼物回来吧!”

    她也不要马车,自己和桑儿一路出了王府,先是凭着记忆找到上回卖珠宝的那家店铺,把从王府中带出来的那枝金簪倒卖了。一回生二回熟,那老板接货也接得顺当,看她打扮与上次全然不同,只当是麻雀飞上了枝头,自是好生恭维了一番。

    聂言想起上回老板送的那枝玉簪还随身带着,出了店门便将它插在了桑儿头上,笑着端详了一阵:“你看你这头上什么也没有,这样好看很多。”

    虽然是枝普通的玉簪子,但桑儿几时被主子这么关照过,感动得热泪盈眶。

    主仆二人怀里揣了钱,底气便也足了,大摇大摆地从街头逛到街尾。这京城的确十分热闹,除了大大小小的店铺,还有不少摆在路边的小摊子。聂言是看什么都觉得新鲜,每个摊子前都要驻足一会儿,不一会儿两人的手中便已经快拿不下了。特别是一个黄花梨的妆奁,包起来足足一大包,背在桑儿背上,两人像是从乡下进城来探亲的。

    逛得累了,两人找了家看起来不错的茶楼吃饭,店小二一看她们的打扮知道是有钱人家,便热情地引上了二楼,特地给了她们一个靠窗的好位置。

    点好了茶和饭菜,聂言斜靠在栏杆上往外望,看到这条街上两旁的楼都是两层的精致小楼,与别处的热闹不同,这里的人走路似乎都比其他地方慢上一些,看来十分悠闲。特别是从对面一个酒肆里传来阵阵醉人的幽香,酒肆外迎风展开的幡旗上写着“听风楼”三个字。

    “桑儿,你看那是什么地方?”

    聂言看到不断有小轿停在听风楼的门口,小轿上下来的都是些漂亮的女人,不由有些好奇。

    桑儿看了一眼便涨红了脸:“王妃……夫人,那不是正经家去的地方。”

    “不是正经人家……”聂言恍然,看来是个风月场所,不由更是好奇。这里倒不像自己想象的那么艳俗热闹,倒是有几分清雅之味。里面倒底是什么样子呢?

    她正想着如何混进去探究一番,却隐约看到一辆有些眼熟的马车停在听风楼前。马车停下,从车上下来两个人,一人着白衣,一人着黑衣,却不是洛星宸和萧狐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