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堂一个王妃用如此不雅的姿势下马车,还没一个贴身侍婢来扶,寒酸又滑稽的未免引人笑话。站在门口那两侍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中诧异之余又觉得好笑,但因职责所在,便是憋出内伤来也不敢实笑出声。

    宁王回头看了一眼,面色变得有些古怪,幸好这时聂言已成功着陆,拍拍双手提了裙角大步跟上他们。其实对于当过记者的她来说,攀高爬低一点也没有什么问题,只不过身上这套看来漂亮的服装实在给行动带来了些麻烦,她心里盘算着如何改良一下服装,一时没留神,差些撞到突然停下的洛星宸背上。

    洛星宸冷眼睨了她一眼,便继续往前走了。聂言跟在后面进了王府门,这时朱管家和陈嬷嬷已经迎了出来。朱管家上前替宁王掸了身上的灰尘,宁王简单地过问了这两日府里的事,知道一切如常便又继续往里走。

    聂言从未逛过宁王府,只能放慢脚步停在后头,待他们往前转了个回廊后自己就向另一个方向走。

    “你去哪里?”

    聂言吓了一跳,十分警惕地盯着洛星宸:“你说好不会再将我关到牢里的。”

    洛星宸有些疑惑地拧起眉头:“谁说我要关你?”

    聂言这才松了口气:“那我当然是回房啊,这一身重得要命,我要去换件轻些的衣服。王爷,你还有事?”她摇了摇满头的珠钗步摇,示意自己所言非虚。

    还是朱管家最先反应过来,忙道:“王妃娘娘,还是先让陈嬷嬷带您回听香院罢,稍后便将伺候的丫头派过来服侍娘娘。”

    慕容烟自嫁入宁王府后便被另外安排至听香院里,后来才被禁足到福薪院,聂言不知,只道洛星宸重新给她安排了住处,想来也不会比福薪院更差,便高高兴兴地应了,笑着点头说:“好啊。谢谢!”

    头一回见到不拿下巴看人的宁王妃,朱管家和陈嬷嬷都吓了一跳,交换了一个眼色。陈嬷嬷向洛星宸施了礼,才走到聂言面前几步开外,低垂了头目不斜视:“娘娘,请随奴婢来。”

    聂言见眼前这个嬷嬷长脸型,眼周的皱纹多,看来已有六、七十岁。加之她面相略带苦色,只要不笑便看着是在生气的模样,心里暗啧,这个嬷嬷怕是不好惹。人在屋檐下,她又讨好似的笑道:“谢谢陈嬷嬷。”

    走在前面带路的陈嬷嬷脚下不知被什么了一下,顿了顿更加快了步伐。

    除了侍候慕容烟的两个贴身侍婢外,听香院里还有两个负责打扫的丫头,当聂言到时她们一人拿着扫帚、一人拿着抹布小心翼翼地等在院子门口。陈嬷嬷见了怒斥道:“谁教的你们如此不懂规矩?”

    那两个小丫头吓得立时就跪了下去:“娘娘恕罪,奴婢知错了!”

    聂言一头雾水地问陈嬷嬷:“她们犯什么错了?”

    “是奴婢管教不严,丫头们不懂规矩,竟拿着这些污糟之物来见王妃,请王妃娘娘责罚!”陈嬷嬷低着头,一字一句很是生硬,那太阳穴处隐隐现了青筋,一跳一跳的很是紧张。她先开口讨了罚,免得等慕容烟这个饭烫了都要打下人一顿板子的主追究起来,这两个丫头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聂言更是莫名,宫里拿着东西打扫的宫人们不知凡几,见了皇帝也没说有什么罪责啊,难不成这王府里还有其他的规矩?

    “这,没什么呀。”她去拉那两个小丫头,“哎,你们起来呀,我不喜欢别人跪我。”

    她不拉还好,一拉这两个小丫头立即吓哭了,不断磕头:“王妃娘娘饶命!王妃娘娘饶命!”

    聂言可受不得她们磕头,一下子跳了开去,满头的黑线。她求助似的望着陈嬷嬷:“陈嬷嬷,我不怪她们,你让她们起来呀!”

    陈嬷嬷虽然心中惊异,但还是坚持道:“请娘娘责罚!”

    聂言咬了咬唇,沉下脸道:“我数到三,你们如果再不起来我就当真要罚了!一、二……”

    果真对于一个“恶人”来说,还是威胁比较可信,不待她数到三,那两个丫头一骨脑地就爬了起来。陈嬷嬷打发了她们继续去做事,聂言才在心中长吁出一口气,不由有些哭笑不得。

    听香院较起福薪院来不知好上多少,房间非但没有漏风漏雨,而且干净整洁,除了主卧外,左边有两间侍婢居住的小房间,右手边还有存放杂物的房间。院子里有两个花圃,这时节正有各色的小花开得热闹。主卧里正对着门的摆了两张椅子和一张桌子,帘幔隔断了左右,右边帘幔后摆了张小榻,左边帘幔后是床铺、衣柜和梳妆台。家具的好坏聂言看不懂,担那木头光滑泛着油光,上面的雕花也十分精致,想来不是什么便宜之物。

    她好奇地东摸摸西看看,简直不敢相信洛星宸会如此优待于她。

    正看着,外面便有人领了一侍婢来见。聂言看眼前这个丫头白白净净瘦瘦小小的,不过十五、六岁年纪,秀气的内又眼皮又配了双大眼睛,怯生生湿漉漉的,紧抿着嘴唇不敢说话。

    陈嬷嬷把她拉到聂言身前:“桑儿,还不快向王妃娘娘问安?”

    那小丫头一下子就双膝跪了下去,朝聂言规规矩矩磕了个头。聂言吓了一跳,原本坐在椅子上的一下便跳了出来,连忙去拉她。

    “哎哎,快起来!不用这样,不用这样。”

    好不容易将人拉起了,看到面前两双疑惑的眼睛,她暗自擦了擦冷汗。虽然在宫里待了几天,也见惯跪来跪去的事情,但自己还从来没想过有人服侍,更别说要别人给她磕头了。她是现代人,很难接受这种事。

    “那个,以后在我这里,除了必要情况,什么下跪磕头就免了罢,我们不讲究这些。”

    陈嬷嬷不可置信地说:“娘娘,这是规矩。”

    聂言笑笑:“规矩也是人订的不是吗,只要我不在乎就行。”

    她转眼看到桌上碟子里放了几块酥糖,便抓了几块放到桑儿的手里,笑说:“你家娘娘我现在是身无分文,也没什么见面礼,只能拿这个当礼物了。你叫桑儿?”

    桑儿把糖紧紧握在手心里,微微点了点头:“回娘娘话,奴婢叫曲桑儿,南阳靖县人氏,今年十五了。”

    “才十五岁?”

    聂言咂舌,这个年代的女子读不成书,小小年纪就要出来打工赚钱,卑躬屈膝给别人为奴为婢的。自己以后若是有能力,定要帮她们一把。

    这么想着就拉着桑儿的手往座上牵,又招呼陈嬷嬷:“坐下说话呀,站着怪累的。”

    但桑儿是无论如何也不敢与她平起平坐的,吓得连连后退,陈嬷嬷更是往后退了好几步:“娘娘,自古以来也没有奴婢和主子同坐的道理。”

    她那嗓门让聂言想起了很久之前看过的《还珠格格》,里面的容嬷嬷也是这般一板一眼的扯着嗓子说话。聂言也不相强,便也随她们一块儿站着。

    陈嬷嬷见状愣了愣,又开口时语气竟是缓和了些:“王妃娘娘,桑儿是已故老太妃府上出来的,十分得力,请娘娘先将就着些用,奴婢再帮娘娘找几个合心的。”

    她又交待了桑儿几句才告退的,临走时又有些不放心地在房外驻足了一会儿才离开。上一个伺候王妃的侍婢下场如何大家如今仍是心有余悸,主子折杀个下人也是常事,也不知这个能撑到几时?

    陈嬷嬷走后,曲桑儿见这屋里新添置的东西还没归置整齐,便一刻也不歇地动起了手。她把酥糖小心地揣到兜里,先扶了聂言坐下,将茶杯端到她手中:“娘娘,奴婢先把屋子收拾一下,再去替娘娘拿些果子点心来。”

    聂言一口干了杯中已冷掉的茶:“我们一起吧,你一个人要收拾到几时去。”说着便走到衣柜前,打开整理自己的衣物。

    桑儿吓了一跳,忙去拉她:“娘娘使不得!这种事怎么能让您亲自动手呢?”

    聂言取出一件衣服抖开来看,顿时流光溢彩,满室生辉。她又好奇地打开梳妆镜前的妆奁,里面的首饰更是琳琅满目,件件华贵,较之她在王府外换钱的那些简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她如今才知道原来慕容烟这么有钱,所以她才能眼都不眨一下地花一万两银子买刺客刺杀唐清婉。

    洛星宸处理完一天的公务,直到亥时方才返回扶云院里休息。扶云院里有东南西北四个侍婢负责服侍王爷的日常,洛星宸沐完浴回房时,东儿像往常一样替他整理好了床铺,洛星宸眼见了便道:“再去多准备一床薄被。”

    他话音一落,才惊觉现在已是回到了府里,今晚并不会多出一个慕容烟来同他争抢床铺。

    “算了,不必了,你退下吧。”

    他坐到床边,东儿伺候他脱去软靴后便退下了,洛星宸掀被躺在靠床沿的一侧,正要合上眼,却猛的想起什么似的坐了起来。他转头看到旁边自然而然让出的一大块空处,从什么时候起自己竟然养成让出一半床的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