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 。”

    贺九香为她添了一杯绿茶,抬眼看了一眼亭外的牡丹花,闲散的眉眼下掩了一剪沉痛的影子,淡淡的说:“我记得儿时庭院里种了满满的牡丹花,一到牡丹花开季节,母亲就忙里忙外的准备,等准备好了,那些贵妇人带着姑娘们就来府上吃酒赏花,好不热闹。”

    不等白顷歌回贺九香就又淡笑道:“就连宫里的娘娘们也爱携着公主皇子们到贺府来呢。”

    那是她心高气傲,不喜欢和那些只爱攀比家世背景的姑娘们呆在一起,往往她们来她就借口体弱多病不见外人,独自在房间躲清净。

    第一次见沈雍端,她在窗格下看书。

    小小年龄的沈雍端很会照顾比他年龄还小的沈南至,活像个大人模样。

    之后她倒盼着牡丹花开,因为那时沈雍端就会随母妃到家里来赏花。

    那时候她处心积虑的要接近他,可惜他身边总有很多下人跟着,她自己身边的下人也不好撂手。

    有一回她见他离人群远了,身旁恰好有一个荷花池,她便故意落水惊得那群下人手忙脚乱的去喊人。

    那时她的想法很简单,她想若这次沈雍端亲自跳水来救她他便值得她爱,若他让下人来救她,她只当他和其他的贵族子弟一样只是过客。

    她小时候学过凫水,本不怕水,此时为了逼真做了些惊吓救命的样子,没想到她这厢作戏做的太真,老天爷和她玩笑般,很悲催的,她的脚一不小心就抽了筋。

    这回是想自救都不成了..

    水灌入耳鼻,她郁闷的在水里扑腾的爪子,喉咙里的救命还未喊出口就淹没在了池子里。

    一个少年听见这边的响动当即扑通一声跳入水池里来救她。

    喝饱了池水,挣扎的筋疲力尽之时她见那个少年终于从那端游到了她身边。

    事后他们在一处沈雍端告诉她,他那时早看出了她会凫水,是故意掉进了池子。

    “那你为何还毫不犹豫的来救我?”她那时脚还没有抽筋的时候他听见掉水的声音在下人还没有反映过来之前就率先跳下来救她了。

    沈雍端那时笑着摸了摸她的头:“我那时候就想啊,有人明明会凫水,却为了让我去救她故意掉进水里,若我不去救,岂非辜负了那人的一番心意?”

    贺九香鼻子一酸:“那你知道我之前就喜欢你了?”

    沈雍端笑而不语。

    贺九香饮尽杯中烈酒,向白顷歌淡笑着说:“你说沈雍端这个人啊,他何时知道我喜欢他的?”

    白顷歌夺走她手中的烈酒,替她斟了一杯茶握在她手中,想了想道:“许是因为他比你知道的喜欢你多那么一点点。”

    贺九香惨淡一笑:“你说他喜欢我多一点点,那他为何要丢下我自己先去了,他喜欢我,那他怎么不留下来等我先走?”

    白顷歌怔忪的看着她,不知道如何才能安慰。

    贺九香又饮了一杯烈酒,笑道:“我知道你知道是我杀了沈珩,但是沈珩死了又如何,远远不够,我要让桑皇为沈雍端陪葬,为贺家陪葬。”

    “那你杀了上官安宴帮了楚离,是希望我替你杀了桑皇?”

    贺九香摇了摇指头:“我知道桑国有上天眷顾,有神君庇佑,以你一己之力无法办法,不然我早就做了,无需等你。”

    “那你..”

    酒香四溢,在贺九香漂亮的瞳眸中萦绕成淡淡的薄雾,似真似假,如珠如玉:“上天眷顾人族不过是因着想要打压神族,若人族自己内斗它是不管的。”

    “你想要挑起两国战争?”怪不得她要做秦国皇妃,若是两国开战,以桑国国力定不及秦国国力,到时候秦国胜利,桑皇自然是秦皇的阶下囚。

    “呃,你如今是秦皇皇妃了,只能左右秦皇的想法,你不会是想要我..”成为桑皇的妃子?白顷歌为这个想法深深的打了个激灵。

    这笑话凉飕飕的..

    呵呵呵呵..

    “从我上回在霏雪楼见你就知道你是个聪明人,我想要你做的事,你如何猜不到?”

    比起做桑皇妃子,那你还是杀了我吧..

    白顷歌扶额:“我们还能商量下不?”

    话说就算贺九香当初不出银针杀了上官安宴,就算他用埙召唤出了什么牛鬼蛇神,以她和楚离的实力也不定会输,就说那条蛇吧,只要在最短时间内以灵力逼出体内毒素,对人的身体也没有太大的妨害。

    她之所以还是决定还贺九香这个情是因为毕竟没有如果,贺九香出手帮她这是事实,她还她也是应当。

    可是做一个老头子妃子这事儿的高难度在于,她不仅是做做样子滴,还要和一个糟老头子睡一张床,在他耳边吹枕边风,虽然自己也算是活了十万年的老妖怪了吧,可素可素,想想她一如花似玉的皮囊为了还个情出卖了自己清白,怎么算都不划算呐。

    反正这事儿贺九香做的出来,她是想想就恶寒一身的寒毛。

    “上君不愿意?”贺九香瞧着她。

    “十万分不愿意。”白顷歌坚决抵制。

    贺九香暗了暗瞳色:“这事儿对上君来说轻而易举,可九香来说是难如登天,可上君连听都没听九香的想法就拒绝了。”

    听贺九香这意思难道不是让她去勾引桑皇?

    “九香大人是什么想法?”白顷歌在心里碎碎念,千万不要说当妃子的事,千万不要说当妃子的事,千万不要说当妃子的事..

    你说你说你说,说了我也绝对不同意。

    “上君可还记得絮厄?”

    “恩?”白顷歌一时有点反应不过来。

    贺九香见她一脸不知所谓,于是唇角微微掀起:“上君自在梦泽囚场上救了楚公子后,难道一直以来就没有感到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贺九香字字诛心,如一声声惊雷打在她的心头。

    顾北说过一直以来是他在暗中布置保护她,她也就如此信了,当初她不知道如何拒绝他这份好意便只是说她可以和他一起承担这份辛苦。

    但顾北事后并未向她提起这件事,她见他安然无恙便也安了不少心。

    那除了这件事贺九香提的不对劲还有哪里?

    “什么事不对劲?”

    贺九香仔细打量她的神色:“上君是真不知还是装不知?”

    说完自己也不禁莞尔了:“若真不知,那为你在黑暗中付出性命的那些人就太不值了,若装不知,那些人的性命更是大大的不值。”

    白顷歌一向温然的瞳眸也不禁有些变了:“这话是什么意思?”

    烈酒入喉,贺九香呛声道:“你可知为了保住一个你江湖上掀起了多少腥风血雨,你可知你在劫囚之后有多少**离子散,你可知你如今风平浪静的生活是用多少鲜血和头颅还来的?!”

    白顷歌哑口无言。

    “何止絮厄,那些让你不好过的人最终都死了,你想知道是谁杀了他们,是谁帮你处理了九洲上那些为了赏金而想杀你的人吗?”

    “是谁。”如一击闪电劈下,白顷歌除了这两字再想不出别的字来。

    “恩,这就是九香想请上君你帮忙的地方。”贺九香的醉眼迷离,口吻忽地变的很缓很软。

    “我们阁主什么都不在乎,唯独对你的事特别上心,你在梦泽城上劫了囚车之后五国皇帝联手发布了玄皇令,传令八荒四合协助,对九洲之上的人许以重金贿以城池,黄金城堡美人权利,这几样的诱惑有几个人能抵得过?

    九洲八荒有野心的人谁都想来分一杯羹,可是阁主说,你万万不能有半点事,就算杀进天下人,也不准人伤你一分毫发。”

    她柔软的口吻又蓦地严厉起来:“你知道云深阁为了护着你这几年活的有多辛苦?”

    “你知不知道九辛为你了死了,他的孩儿尚在襁褓?”

    “你肯定不知道。”说完贺九香自嘲一笑。

    见白顷歌的脸色变得很苍白很苍白,贺九香忽又吃吃的笑了,同情的握着她的手怜惜道:“我知道你根本不知道,因为阁主那个人做事就是这样我行我素,你也许在想,你又没让阁主自作主张的让人护着你,你与九洲上那些为了名利金钱的贪婪的人战死也不管阁主的事,现在你又凭什么为那些你根本不知道的事来背负骂名?”

    “可是!”贺九香霍然站起,眼中烈焰如烧,灼灼的疼痛,银牙咬碎,恶狠狠的盯着她一字一句道:“我就不甘心,不甘心!凭什么你能安稳活着,九辛就要死,凭什么有人为你死了你可以什么都不知道!”

    “我根本不认识你们那个阁主,那你要我如何?”白顷歌站起来,极慢极慢的说。

    她的声音落入耳朵,贺九香眼中的怒气霎时雾气迷蒙,懵懂的看着她,全身如抽去灵气般无助的坐在紫藤椅上,抱着双臂,绝望的说:“是了,你不能如何。”

    这句话说完像是提醒了她一般,她绝望的眸子又重新燃起希望,一把抓住白顷歌的手,如溺水的人抓住浮在水面的稻草一样,带着哭腔道:“白顷歌,你救我,既然阁主在乎你,就只有你能救我了。”

    贺九香的确是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