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顷歌从昏迷中醒来,楚离倚在床边假寐。

    阳光从朱红的窗格子中打下来,他线条分明的眉眼格外好看,长而密的睫毛如黑天鹅的羽翼,密瓷般精致的脸庞略有些苍白,墨鸦色的发随意的垂在肩上,如同一副隽永雅深的画。

    她有一种错觉,他的冷漠和孤离仿佛只是画上的一层薄雾,掩在那雾下的,其实有和她一样的清和温雅。

    他睁眼,那种温淡的清雅霎时不见了踪影,他静沉冷隽的碧眸似乎是一旋深不可测的渊源,那薄冰似的雅淳之意在这渊源面前碎成支离。

    “你醒了?”楚离微凉的手抚上她的额,另一只手拿在自己的额上,试了试温度正常,随后露出一个欣慰的笑:“高烧退了。”

    “我昏迷了多久?”白顷歌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嗓子有些沙哑。

    楚离替她倒了一杯茶水,她接过润了润喉,感觉好多了。

    “有三天了。”

    她乍然想起之前发生的事,如一盆冷水当头浇下,透心的凉意在四肢百骸蹿过,不自觉的有些失音:“夭夭如何了?”

    夭夭是绝不会对她做出那种事的,一定是受了人的蛊惑或控制。

    她这一昏迷,让敌人得了逞,夭夭在敌人手中没了利用价值,不知道会怎么样。

    当下她把发生在血月族的事一五一十的对楚离说了。

    楚离一心在她身上,没曾想中间还有白夭这一段插曲,于是道:“你别急,血月族那两日举行上主之选,戒备森严,等闲人轻易在血月族动不了手,不然也不会费尽心机通过控制白夭来害你,巫罗和血月族的内应既然绑了你,白夭是枚弃子,为了不节外生枝,想必不会对她如何的。”

    为了不节外生枝,难道不应该是斩草除根,以免夭夭坏他们的事?

    白顷歌瞅一眼楚离,对他此等推理能力简直无语。

    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她必须要先去血月族看看情况。

    “这里有没有养灵鸽?”白顷歌一边下床一边问,可以先让灵鸽飞书给顾北,说明情况,请他帮忙探一探夭夭的下落。

    下到一半才猛地发现自己只穿了一件玉白色中衣,下面是一条锦边玉雪白裙..

    天打雷劈,激灵的白顷歌顿时当场石化,天旋地转的星星在她眼前冒啊冒的,转啊转的,五光十色,锦绣斑斓,十分混乱..

    好容易稳住了,白顷歌以她此生最复杂的眼神儿盯着面前这个长得人神共愤,金玉其外的美少年,抖着嗓子问:“你帮我脱的衣服?”

    楚离想也没有想的点点头,继续劝她:“我认为你忘记了最重要的一个人,听你的描述,当初只有白夭..”

    ‘啪’的一声,美好的清晨,一声脆响激起了在阳光中飘飞的细尘。

    楚离半边如冰似玉的脸立刻开了一朵红艳艳的玫瑰花,只不过这朵玫瑰刺太多,扎的他一脸的手指印。

    楚离正和她好好说话呢,她这冷不防的来一耳光是啥意思?

    他的眼中如山雾氤氲,聚起凛冽寒意,最后愈来愈冷,如一袭兜头冷雾,夹带着山雨欲来的气势。

    白顷歌在他吓人的目光下不由得吞吞口水,退了两步,后膝盖弯砰的撞上了床沿,一个身子不稳,手撑在了床上,跌坐下来,暗暗捏了捏生疼的手,这一巴掌下手的是太狠了。

    楚离眸光冷冽,步步逼近,白顷歌想起身已然来不及,他一个欺身,她半立的身子整个倒在了床上。

    他冷霜似的气息扑下来,白顷歌歪了歪头,有些紧张的缩了缩眸子:“你要干嘛?”

    白顷歌心中把自己骂了个狗血淋头,为嘛要扇他一耳光,现在肠子都要悔青了。

    想她一个外表看似是二八少女,实则活了十万年的老婆子,他不就是帮自己脱掉了外衣嘛,又没动她里面的衣服,想想他不仅救了自己,还守了自己几天,若不是他,她现在还能活蹦乱跳的和他说话?

    她打他这一巴掌是否太不厚道了?

    不过楚离是咋回事?他一个外表看似是舞勺少年,实则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老爷爷,为毛要对她做这种看起来如此暧昧,如此不正常的动作?

    难道不知道非礼勿乱来的道理?

    想到这里,白顷歌觉得自己虽然做的不地道,但楚离这货也不是啥省油的灯,理还是站在她这边滴,于是勉强笑嘻嘻的和他商量:“楚公子,想您这么一英明神武,威武霸气,气宇不凡,一表人才,清新俊逸,仪表堂堂,玉树临风的人是吧,何必和我一小女子计较呢?”

    “我为何不与你计较?”他的剑眉微蹙。

    白顷歌小心翼翼的拨开他的身体,好给自己腾个余地出来,不动声色的挪了挪地儿,却被他一把拢住,清冷的嗓音在她耳边浮出温润的气息:“别动,再动我就不客气了。”

    她能明显感觉到他说话时的一丝紧绷,吓得霎时不敢乱动。

    “你别乱来,我告诉你,我是你的救..”

    算了,救命恩人这句话还是不要说的好,免得掉他以身相许的坑里了,连忙改口,一脸严肃的警告他:“旧友,我们是旧友你不记得了,话说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你不要饥不择食,毁一世清誉。”

    他给她急得满头大汗的表情逗笑了,好笑的吻了吻她嫣红的唇瓣,手松开,她赶紧逃也似的跳出三尺远,拿起衣裳架子上的外衣着急忙慌的穿起来。

    终于衣裳鞋子什么的都穿齐整了,只差系上白玉八宝攒珠银色宫绦,两只手忽然环在了自己的腰上。

    白顷歌唬的一个趔趄,还是楚离把她搂住了。

    一个不注意那货什么时候就不在床上到这边来了。

    他离她很近,温热的气息弥漫在她的每个呼吸之间,白顷歌的心脏咚咚的跳了几下。

    “下次你再打我试试。”楚离拿过她手中的宫绦,认真的帮她系好。

    他的语调极冷极静,她却在他的嗓音里听出几分亲人之间亲昵的威胁。

    不打你就是了。

    白顷歌低头,瞧着他帮她束好的宫绦,一股异样的温暖在她心脏里流动,竟让她生出一种感动。

    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情绪,但她只是觉得有他在身边真好。

    她收敛心绪,向楚离道:“你不是有事要离开我..离开一段时间,怎么又回来了?”

    “你有危险,我不能不顾。”

    白顷歌唇角抿出一抹暖笑,眸中却暗藏失落:“我有危险你不能不顾,但你什么也不和我说,你有危险我该如何?”

    按理说她留在他身上的金色小鸟现在应该化为金羽,回归到她的身上,她既是本体,当然知道了他离开她之后做的一切。

    但是很显然的,在那只金鸟的引导下他来救了她,也自是知道了她在他身上做的小动作。

    既然暴露了,他就不会任那只金鸟对她说出他的真相了罢。

    暗自叹了一口气,她自然知道他想隐瞒的东西她就算强求来了也只是会增加两人之间的嫌隙,但是她还是忍不住想知道他有关他的一切。

    “我能有什么危险。”窗外云影悠闲,一声声的蛐蛐鸣叫,楚离握一握她的手:“没猜错的话马上就有人来接你,我先走了。”

    白顷歌望一眼窗外,碧空如洗,风和日丽,重重屋檐,风烟十里。

    抽出了手,她没有看他:“你走吧。”

    楚离凝眼看了她几眼,终是走了。

    玄衣消失在朦胧烟柳之中,白顷歌走出门外,头上是屋檐,如果跳上去,登高望远,许是能看清他去了哪个方向。

    “小顷。”顾北清越的嗓音在她身后响起,顺着她的目光看下去,是络绎不绝的人流和繁花似锦的闾市。

    “你来了?”白顷歌终是没有跳上屋檐。

    楚离是知道顾北要来,对她的安全放了心才走的?

    “你没事就好。”顾北瞧着她淡淡的神色,眼中盛满殷殷的真挚:“我还真怕你出什么事。”

    “你怎么找到我的?”有人叫卖冰糖葫芦,白顷歌的目光落在一颗颗晶莹红润的糖层山楂上。

    “云意春深,云深阁,世上的人没有他们找不到的。”顾北笑道:“你既然无事,便与我一起回去吧,九洲不安全。”

    竟是云深阁,她早先听过,夭夭还劝过她让她请云深阁找师父来着,后来她想了想没同意。

    若是找师父的话,她只想自己找到。

    “可否让他们帮我找一个人?”

    顾北奇道:“你也有要找的人?”

    白顷歌点头:“夭夭不见了。”

    静默了一息,顾北接道:“她在北望沙泽我的竹楼里。”

    “你有心了..”骤然想起了刚才楚离那句没有说完的话,白顷歌惊醒,是清云护的夭夭周全。

    果然顾北缓缓说:“她似乎中了什么魔障,清云带她到我这儿的时候她尚在梦中未醒。”

    “她没事就好。”白顷歌长舒一口气:“我要去看看她。”

    两人一路向北望沙泽赶,白顷歌才遽然感到不对,震惊的看着顾北平静的脸道:“你败了?”

    他这次没有回思懿居,却是回北望沙泽,便说明他败了。

    顾北的能力不可能败给那些人,什么原因导致他败了?

    顾北云淡风轻的看着她:“你知道巫罗为什么绑架你?”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她再想不到就是傻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