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月族上主之选已经落下帷幕,没有差错上官安宴仍是血月族上主,虽然许诺过上官安宴让白顷歌为他的妻,但这个筹码显然没有挟制顾北这个最大的用处了,犯不着为了她和楚离过不去。

    因为楚离的能力显然不可与之前同日而语。

    他身上隐然有一股他从未见过的君临天下之气。

    不,他的气场远比这个词要描述的还要令人折服。

    巫罗早先为楚离推演过命盘,但是以他的能力竟然丝毫不能窥探出楚离这一生的基本命格,反而在推算的时候遭到了卦象的严重反噬。

    楚离的卦象如一个迷雾重重的谜语,这个谜语任何人都看不透,猜不着,反而会让想要接近的人身受重伤。

    他的气息让他猛然想起了三百年前为秦国皇帝推演命盘时的情形。

    三百年前,索绰落府乘只是秦国皇帝一个最不起眼的皇子,备重金请巫罗为他推算命格。

    他知道,这位皇子是想看看值不值得为了皇座背水一战,放手一搏。

    在夺嫡争位这条没有回头路可走的道上,索绰落府乘来找他这个八荒四合上数一数二的巫师算命求一个心安他可以理解。

    他当即推算出来,眼前这个野心勃勃的皇子将不负苦心,承继大统,掌一国之大。

    索绰落府乘的卦是乾卦,代表着:元,亨,利,贞。

    其颂为:

    战事中原迄未休。

    几人高枕卧金戈。

    寰中自幼真天子。

    扫尽群妖见日头。

    其谶为:天有日月,地有山川,海内纷纷,父后子前。

    乾纯阳之卦,象征天。

    而此刻的楚离,比起三百年前的索绰落府乘,眼睛里没有了那种炙热露骨的野心,气势却更叫人胆寒。

    或许说,索绰落府乘在如今的楚离面前,除了让他想起这副卦来,根本不提一提。

    在楚离面前,天下的人似乎皆变得渺小卑微。

    巫罗忽然想起了儿时学大衍术之初,父亲告诉过他曾为一个神君推衍过命盘,那人是父亲一生所卜之卦中唯一手握乾坤,可定天下,能与上天抗衡之人。

    父亲对他说:古今治乱相因,如日月往来,阴阳递嬗,茫茫天地,有日月而后昼夜成,有昼夜而后寒暑判,有寒暑而后历数定,有历数而后系统分,有系统而后兴亡见。

    天下之势,天数变化,无非阴阳消长,兴衰自持。

    而一阴一阳,看似无终无始,终者自终,始者自始,可谁能说这寰宇之中,没有能在这漩涡之中勘定天地,手掌乾坤之人?

    若有此一人,他巫族之人,必当退避三舍,方保平安。

    巫罗不是个爱和自己性命开玩笑的人,但凡做事并非事事都留几分余地,此时想起父亲的叮咛,最重要的是他要为接下来对付血月族中枢的那几个老头保存精力,便忽然不那么想与楚离为敌了。

    巫罗暗叹了一口气,怎么此时天就亮了,上千的弟子在身后的高阶之上看着这出戏,他纵不想和楚离为敌,但面子还是要的,不然他这里甩手走了,徒留一群徒子徒孙在身后面面相觑,他这也没缺胳膊少腿儿的,怎么还未交手就乖乖把人质交给了一个毛头小子。

    这话传出去简直是丢他祖宗八辈的脸面,传入其余九巫的耳朵里实在不雅,作为师尊让弟子们在私下议论自己更是没头没脸。

    于是巫罗在心里小小的盘算了一番,随口换了两个弟子下来。

    巫木巫杨在你推我搡想要争功表现的众弟子中抓住时机,连跌带飞的奔到了巫罗身边,压下满面红光,轻轻嗽了两声清了清嗓子,拱手向巫罗道:“师尊有何吩咐?”

    巫罗对这两小子还有点印象,于是道:“你们炼药房看看,我那两瓶尸油凝露如何了,看完之后速来回报,不能有半点耽搁,本师自有打算。”

    炼丹是人族的特长,巫族想学是想学,却学不过来,是以他们煞费苦心的发展了另一门炼药。

    虽则和人族炼丹不是那么一回事,却有异曲同工之妙。

    就和正宗的少林寺武功一样,不是入门弟子不得教,但若有人真心想学,在与少林和尚的交手中琢磨出一点拳脚还是可以的。

    自巫族十巫之首另辟蹊径,仔细分析了人族炼制的丹药后窥得门径,发明了巫族一门的炼药,这炼药的本事可也成了巫族颇为自傲的东西。

    巫师对自己亲手蒸的药自然是极为珍惜的。

    到时他以凝露到了关键时刻需他亲手去收做借口先走一步想必是说的过去的。

    巫木巫杨看了一眼巫罗高深莫测的神情,四只眼睛暗地里飞速的交流了一下,不敢多问,忙口应承:“弟子不敢托赖。”脚底生风,飞也似的去了。

    楚离料想巫罗这是要暗中布置什么诡计阵法,无论如何,他今日来了,就不会把白顷歌留在这儿。

    正准备开口要人。

    “楚公子此来可是了令阃?”巫罗不待他说便先开口。

    令阃这词是之前巫罗为了试探楚离而写在信笺上的词。

    此时他说出来,不是为了占口头上的便宜,而是为了让楚离顾忌白顷歌,不要贸然动手。

    因为他一动手,巫罗不还手就显得太没有他十巫之一的面子了。

    他们这一旦交手不分个你死我活,你赢我输就没得停手。

    果然,楚离冷然勾出一个微笑:“既然知道她是我妻子,你还不放人。”

    话是这么说,可能也想起白顷歌在他虚界之中,一损俱损,只要他没死,先下手为强,伤害白顷歌是轻而易举的事,却没有出招。

    从这里使御风术到炼药房来回少说也要五分钟,他得先以言语拖住楚离,心下微微沉吟道:“据老夫所知,楚公子与白姑娘既无红叶做媒,又无父母之命,更未饮合卺之酒,如何算的上是夫妻?”

    在这里与一个老头子讨论白顷歌是否是自己的妻子着实感觉有点怪,而且巫罗并非什么慈爱长辈,而是一个阴险寡毒的仇人。

    看样子巫罗是准备行缓兵之计,想腾出时间让刚才派出去的那两个弟子准备阵法,他也并非想犯点小贱,见识见识十巫之一的巫罗布置出来的所谓阴谋诡计,只是自己与白顷歌的名声必先得正了,当下徐徐回到:“本君与白顷歌成亲之时,巫师还不知道是宇宙洪荒的哪一芥尘埃。”

    说他是一芥尘埃。

    巫罗的眉角动了动:“本巫只听说过女子牙尖嘴利,倒还是第一次见识男子也这般厉害的口角。”

    说他和女子般计较。

    楚离的口吻清和:“本君早该知道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汲汲之语,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自然会想到君子言出事实,小人便会恼羞成怒。”

    说他是小人。

    巫罗瘦削的脸庞窝了窝:“何为事实,何为真相,信者为真,不信则非,如能在九天之上,伸手随意摘取一颗星辰,听它漫口一语,只怕也比人口中的事实与真相真切得多。”

    说他虚伪。

    楚离的眼波未动:“世上之事,对与错,是与非,难以辩驳,吾之蜜糖,他人之砒霜,但求问心无愧而已。

    楚离今日来并非想与与巫师坐而论道,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楚离来,只是为了白顷歌。”

    风卷了一地尘土,两人对峙而立,衣袍飞扬。

    这么快又回到了主题,时间还剩一分钟。

    楚离不想和他磨叽了,巫罗还得扛住这一分钟接他的话茬:“什么是道,你口中的道..”

    楚离手中快速结印,白色的光芒笼罩在无垠的森林上空,万千树木沙沙作响,袅袅翻飞,一层一层如波涛汹涌,逐渐卷席汇聚成一把巨大的光剑。

    巨蟒感受到这股以雷霆万钧压下来的杀机毕露的浑厚力量,吓得四处逃窜,霎时没了影子。

    巫罗下盘稳如泰山,口中默念咒语,硬着头皮抵御这道排山倒海的力量。

    底下的弟子在巫罗‘悉心’教导下没几个真材实料,早已两股战战,连滚带爬的作了鸟兽散。

    巫罗耳目尚还清明,自是听见了这起子没用的东西在楚离力量的威压之下慌里慌张的惊吓声,看都不用看,就能想象他们东逃西窜的狼狈样儿。

    暗悔平日藏私,也没能仔细审视他们的德行,培养一两个能够承他绝学的徒弟,如今连帮他忙的人都没有,交代巫木巫杨的事是没啥希望了。

    今日真要和楚离动手,不是他死就是楚离亡,对他之后保存精力对付血月族的计划没什么好处,就这么认输了吧,传到其余九巫耳朵里他这张老脸委实没地儿搁。

    当然,巫罗是个明达理智的人,要他在元气大伤,血月族的事功亏一篑与脸面两者之间选,他果断的选择认输。

    毕竟面子是虚的,若能把一族之众掌握在手中才是实的。

    就在他左思右想拿方案,狠下决心丢老脸之时,巫木巫杨竟然不畏楚离释放出来的强大力量,逆水而上,不畏生死,挺着胸脯到了他跟前,一五一十把炼药房的事说了。

    他这等对弟子铁石心肠的人见到这两徒弟宝贝,竟然生了一把感动,要得知炼药房的事本来就是为了借坡下驴,这下巫木巫杨如一场及时雨,搬了把梯子给他,他不下实是天理不容呀。

    当即煞有其事的正了正色,手中有条不紊的结印,丝毫让人看不出他结印时的一丝丝慌乱,虚界中送出一个白衣女子丢到了楚离面前,楚离俊眉微轩,结了一半的印硬生生收住,旋身接住了白顷歌。

    巫罗趁机向后飘了几丈,站在九九八十一级上,居高临下,一本正经道:“本巫今日有重要的事要处理,就不与楚公子虚耗了,不送。”

    两人还未过手,巫罗就把人交出来了,此人狡诈,楚离在第一时间确认了怀中的人到底是否为白顷歌。

    确定是她,楚离放下心,抬头,巫罗已然不见。

    空荡荡的台阶之上,刚才还挺壮观的上千弟子,此时只余下巫木巫杨两个人在风中凌乱,不知道师父怎么就觉得极普通的两瓶凝露比起此时此刻强敌来犯来的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