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没事吧?”我狐疑的观察他的脸色,除了被干燥粉墨呛的慌,却无什么剧烈扭曲的神情,我才终于放下心来,但他的此番隐秘举动,已经不得不让我演出好戏,只为救他于万劫不复了。

    “没事!”他呷了口茶,定了定神便又开始一本正经的鼓捣着这些粉墨,我暗暗将手上那串佛珠抛在地上,弯身拾起时候沾了一些残留之迹放于手心。

    “那既然你无碍,我便不再打扰了,身子不好便休息一阵,不要太过劳心了。”手心顿时透出股股热气,似要灼烧一般,我朝雪莲使了个眼色,便匆匆退出门去。

    急于出宫寻个民间医生仔细看下这药,若实在是一味普通良药,方可完全放下心来,雪莲经过方才事情却颇为怡然自得了起来,边走边说道:“福晋,看来江修缘没什么古怪啊,是不是该放下心了呢!”她终于难得的舒缓了面容,多日来的淡淡愁雾也消散无影。

    我却只能颇为扫兴的正色说道:“恐怕,大事即将生啊!”

    她一惊,情急之下拖着我手问道:“福晋为何这般说,难道他方才服下的是毒药不成!那可怎么办?”话语间便欲转身回太医院,我连忙阻道:“莫去!此药并不一定是毒药,但是用药素来乃是一门高深学问,单服此药或者无碍,但与另一无毒性的药草混用,可能便会是漫出他的毒性来,江修缘既然敢吃,便不会有何问题,但是,也正因为他这般急着表白自己,才更显出了此事的蹊跷。”

    雪莲闻后默语了半响,一脸的愁云惨雾,眼里也不免泛起了点点涟漪,有些落泪的迹象,我轻声安慰道:“不是还没到那一步对么?你要信我,不管我这次从他地上拣到的是何药物,我都不会再任由他呆在宫里,呆在北京了!”

    “格格有谋划了?”她忽闪着眼睛说道。

    “对,你就等着吧,只是此事若成了,便只好委屈你跟着他,一路浪迹了,再也回不来北京了。”我黯然说道,她却面带微笑,满脸写着的都是甘愿二字:“福晋,北京从来都不是奴婢的家,奴婢本就是草原之人,心系自由烈风,若真能永远离开这里,奴婢是十分愿意的,只是如若这样,便再也见不到福晋了。”

    原来她,也是不喜欢此地的。想来也对,北京城,是男人的角力场,却是女子埋葬一生的坟场。

    我仍强作欢笑的说道:“傻丫头,皇上每年都外出巡猎,总有些个法子见面的!”

    她闻此也乐的开怀了起来,仿佛未来的一片希望,都盛在了她的眼里。鼻子微微酸,我竟麻木到现今才现,雪莲,本也是只驰飞在草原上空的翔鹰。我却用项圈禁锢着她,陪着我在这条山谷路上爬的满身是血。

    “大夫,可知这到底是何草药研磨的?”我将手心缓缓展开,细致的将带着汗水的粉墨抖落在一片油纸上。

    那年近花甲的老中医,乃是北京城内除皇家御医外资格最老的民间大夫,开着一间唤作“悬草阁”的医馆,前厅替人看病施药,后院则作讲学之用,便是在此地,培养出了一大批民间大夫,个个尽得他的真传,为此他还得了一块烫金牌匾:神如扁鹊。

    我对他的医药技术是毫不怀疑的,只见他拿了个竹木筷子,左右拨弄了好一阵子,又将药末轻举至鼻,嗅了好半天,却仍是蹙着眉目,嘴里嘀咕着:“怪事,怪事了!”

    我便知道若然连他都识不得此药乃是何物,再去求教他人也是枉然了。

    “大夫有何现?”雪莲仍是沉不住气问道。

    “老夫行医一生,却仍是未见过这等无色无香无味的药物,却能微微闻到一股动物身上的腥臭之味。”他神色有些怪异,而我也周身一凛,既查不出此种是何药物,便更加怪异了。

    雪莲有些神色恍惚,我啦着她回府时候一路都跌跌撞撞的,碰翻了好多路边摊子,四处赔钱也一点都不知心疼。

    我紧紧拉着她手说道:“我同你一样担心,你要信我能救他!”她缓缓抬起头来,似乎又恢复了多年前我初见她时那张死水一般的面容,深刻而又无所顾忌:“用的着奴婢的地方,福晋只管开口,即便要奴婢为了她死,也无悔无怨!”

    我捋了捋她的额,宠溺的说道:“不会的,我又怎舍得你死。”

    回府时候只见八爷在门口来回徘徊,披着斗篷,冷的双手来回搓弄。

    “爷,这么冷的天,你在此地做什?”我缓步走至他跟前问道,而他似乎吓了一跳,才从思维中抽出身来。

    “你可把我吓死了,叫马车先行回府也不知道遣个人来知会一声,那马夫也是的,停了车子只管回自己屋子去了,也不知来禀个好歹的,我还以为他又强留你在宫中,生出什么个变故来呢。”他如连珠炮一般半口气都未喘连连说道。

    我盯住他许久不说话,他小喘了一阵才呆呆问道:“怎…怎么?”

    “没事啊,我等你歇口气才同你讲话啊,省的你又急着回我话儿,忘了呼吸便那般闷死了。”我捂着嘴笑着调侃道。

    “你!什么时辰了,竟还跟我开这等玩笑!”他有些愠怒的说道。

    “什么什么时辰啊?我只是看着今日难得没有下雪,便一时兴起拉着雪莲在街上走走,还能出什么大事啊,活生生的两人,还怕被雪埋了啊?”对他的大惊小怪有些瞠目,却也理解他惧怕我进宫的缘由。

    “贫不过你!快快入屋去罢,冷死我了,都几个时辰了!”他边嘀咕便欢快的拖起我手往屋内走去,待身好炉盆,他已冻的颤颤抖。却仍是面带笑意的望着我。

    饮下一晚茶水,他才不紧不慢的说道:“怎么今儿个雪莲姑娘似乎心情不畅啊?看着都没一点笑容呢?”

    雪莲站在旁边,一动不动,貌似根本未把此话听进耳内,我只好苦笑着解围道:“她怕是正在心疼那些私房钱呢!今儿个陪我走路回府时候,许是路太滑溜了,竟连着摔了好几次,撞翻了人家摊子,赔了许多钱呢。”

    “哦!是嘛,这是多大点儿事啊,赔了多少,爷来出!”八爷爽朗的看着雪莲,而我也暗暗使劲在她腰上捏了一把,她才如魂归位般说道:“回,回爷话,赔的不多,不敢叫爷笑话。”

    “罢了吧爷,随她去罢,反正跟着我,也不会少了她吃穿,以后为她寻个好人家,也自然是会后礼相送的,这点小钱,还计较做甚!”八爷一想也是,便不再放在心上了。

    顿了许久,大家都装作无意的喝茶不语,我知道他在等,等我坦白到底为何入宫,而此事早晚也会传进他的耳里,也没隐瞒他的意思,遂大方承认道:“爷,今儿个我进宫向皇阿玛求了个恩典。”

    他若然饶有兴致的转过头来问道:“什么恩典?”

    “求他为我妹妹做主,赐个侧福晋名头给我妹妹。”他虽面上淡淡,但手里捏着的茶杯,却出了清脆的碰撞声响。

    “哦!”他只这般不知咸淡的应了一声,却是满溢着欢喜的。

    近些日子,八爷夜夜在我屋内留宿,却总是相倚而眠,没有半点越举行为,我知他心细心傲,想用时间证明他对我的情愫同样是隽永绵长的,想用未来的日夜来温暖我这副本就寒凉的躯体,心甘情愿的与他偕老。

    每次半夜醒来,看着他的俊容在我面前绽放,随着温柔的呼吸声响而丝丝颤动,我便满心洋溢着幸福,虽然上天曾给我那般凛冽的风霜,那般急洒的浪涛,却终于还是赐予了这么一位另我安定的男子,当一切都落定在前,当我停止那无休止的**,停止游向他的臂膀,转身回望时候,才现平淡的生活本就在自己身侧,总说皇城似围城,今日方才彻悟,真正的围城原是自己的心。

    “雪莲,你可有打听到四爷府的动静?今些日子江修缘可有每日前往四爷府为爱儿诊脉配方子?”平静了几日,我知一切都该行动起来了。

    “回福晋话,他虽然对皇上声称重病,却仍是会在下午时候去四爷府为小姐把脉送药,近日里还十分细心的常常换新的薄荷包。”我心里一阵感激,他待我亲人也如我一般。

    “那明日下午,你我便去躺四爷府吧。”虽然我极不愿再去了,但是若我在自家府里生病,恐怕也不会轮到他来替我诊脉,若派人去请,反而着了痕迹。

    那一天,雪纷扬了一日,到傍晚十分才慢慢的止了下来,我看着又是一地及膝的积雪,心里有些欢快,毕竟这也是老天的一种态度,他也是在帮我的。

    本来八爷今夜仍要过来安寝的,但我早早便寻了个借口让雪莲回绝了去,他虽有些赌气神色,却也并不是真的恼怒,反而心底怕是觉得我大度着不想得罪郭络罗氏,毕竟这几日,她砸家具物什的习惯已经愈演愈烈了,主屋里面物件添了又坏,坏了又添,已经好几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