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振坤把头扭向了别处,在他的唇角跌落了一丝苦笑。

    这个时候,柳杏梅是懂得他心情的,所以难过的想哭。他为了有孩子,自甘受此捉弄!

    就在陶振坤悠然远眺之际,无意中看到了远处的一个背着一捆干柴的少女正从一片树林中往回走,她身边还跟着个小男孩。

    原来是梅香和弟弟楚歌。

    美丽而腼腆的梅香那张脸孔就自然而然地浮现在了他眼前。已经是二八芳龄的梅香,出落的是亭亭玉立,别看她衣衫破旧,但在全村争芳斗艳的少女之中,唯有属她是手屈一指独占花魁的,勤劳懂事,显然成了一些少男心目中爱慕心怡之人。此时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连柳杏梅都喜欢的这个优秀可人的少女,在时隔几个月之后当他回来之时,却已香消玉殒的再也无处可寻觅其倩影芳踪了!

    是谁的恶魔之手残忍的扼杀了她青春鲜活的生命?

    老伍家真是个四世同堂的大家庭,聚在一起真是和睦而热闹。陶振坤和柳杏梅的到来,也可以就是受到了很热情的欢迎,因为这两个人对老伍家来说是有恩的。

    这是一个很宽敞的餐厅,可以同时摆放下八张桌。

    很多年下来,伍元祖和妻子苏氏就是在这里目视着他们的子孙的,沐浴在天伦之乐的氛围里,这样的安度晚年是最幸福的,羡慕了多少家庭,而又望尘莫及。

    老太爷,老夫人,陶振坤,柳杏梅这四人同坐一张桌前。桌子上摆放着丰盛的菜肴,阵阵缭绕的香味扑鼻,引发起诱人的食欲。

    除了陶振坤和柳杏梅之外,再没别的外人。

    在动筷前,伍老太爷说:“今天请二位来,纯属家宴,所以也就没请外人坐陪,不会介意吧?”

    柳杏梅笑道:“怎么会呢,没有外人最好,有了倒会拘谨些。何况我俩也不是啥客,能有此盛情款待,真是荣幸,多谢大爷爷大奶奶的疼爱!”

    “这孩子就会说话,我爱听。”苏氏老夫人一脸慈祥地说。

    其它桌上的人都在静静地听着。

    伍老太爷说:“我孙子孙女回来也把你说的话对我说了,我能理解。不过呢,这是欢儿和乐儿出的主意,我倒是觉得可行。既然你不愿意,我也明白你的想法。那么我还有个请求,不知你可否答应?”

    “老人家请讲。”陶振坤说。

    “我们这个家在全村来说,也可说是家大业大的了,现在的世道不太平,在别处有钱有势的人家,兵荒马乱的时候,都会请看家护院的。你和杏梅身上都有功夫,不然你们就都来我家吧,会付给你伍工钱,别的什么都不用做,该干你们家里的就干家里活,没事也不用来的,你看如何?”

    “有这天上掉下来的好事,我——”

    没等柳杏梅把话说完,陶振坤就插嘴道:“老人家的好意我心领了。就咱们这个村子来说,是块风水宝地,处于深山老林之中,几乎家家都有猎枪,一些人都有打猎的好本事,就是有山贼土匪来犯,也得忌惮几分,不会容易得逞的。只要不是日本鬼子来了,就不会有大事发生。再说,他们来这穷乡僻壤的地方干啥?这里也没有抗日游击队,那样会招来他们的。要是鬼子真会来这里,一没招他二没惹他,他们还能咋样,难道还能杀人放火不成?”

    “可就那个日本人出现在这里之后,我这心里就不踏实了,总觉着是要有什么事发生一样,这是种不祥的预感!”伍老太爷忧虑道。

    柳杏梅说:“事情都已经过去这么长时间了,也没见啥动静,是不会有事的了。”

    “但愿如此吧!不过前几天我家你二伯去城里会亲家把妮娇的婚期定下来时,他的亲家是县城里商会副会长,也就是我大孙女将来的公公,他当的是满洲国的官,却是在为日本人当差办事,是汉奸行径!在这一点上,我是有些反感的,可两个孩子的这门亲事是早几年就定下的,媒人是蒋则义,总不能值为他当这个官就悔婚吧!他说日本人可凶残了,在别处,有几个村子,因有人和抗联的有联系,都遭遇到了杀人放火的屠村,真是灭绝人性!所以我要快些把她们三姐妹嫁出去,这样也就放心些!”

    柳杏梅忍不住骂了句:“这该死的小日本鬼子,实在是太可恶了!”

    在去年伍老太爷的八十一大寿上,她是见过妮娇对象一面的,就是那个龙含玉,小伙子仪表堂堂,英俊不凡。一个要钱有钱要势有势的公子哥,从穿着打扮上来看就比本村里妮娃妮娉的对象程茂然和袁永涛胜过一筹的了。程袁两家的家境在村子里来说是能站住脚的,但又怎能跟城里的龙家可比呢。

    陶振坤说:“咱们这里山高皇帝远,外界很少有人知道,也没有抗日人士,也就不容易招来麻烦。城里有个当官的了也好,虽说是在给日本人做事,但也是跟日本人有交情的,有事多少也能照顾些。再说了,日本军队怎么会来这里。”

    柳杏梅说:“福祸相依,好坏兼在。有关系,往往也是好光也沾赖光也沾。别忘了,没有家贼引不来外鬼!当然了,没有原因的情况下,日本鬼子不可能无缘无故大老远跑到这里来烧杀抢掠的,这里是有几家以伍家为首的大户,虽说家底殷实些,但是也不是堆了金山银山的,能捞的油水也不够他们塞牙缝的呢。不过事情都是存在个万一的,谁也不知道将来会是啥样。”

    “要是这样的话,就是我在家里,日本鬼子来了,这里老少妇孺的,以咱们的力量也是无法抵抗,起不了多大作用。”

    伍老太爷说:“放下这个话题不说了,我无非只是想留下你罢了。男儿志在四方,看来你是执意要走,那我也只有借此薄酒祝你一路平安,早日回来。你俩对我有恩,也就大恩不言谢了,来日方长吧。来,共同举起盅子来,我们为你饯行了。”

    他首先端起了酒杯,一家人会喝酒的也跟着端起了酒盅,能喝的一饮而尽。

    接着是动筷吃菜,老夫妻俩都往陶振坤和柳杏梅的接碟里夹菜,在谦让中感受关爱温馨。

    陶振坤看着两个和蔼可亲的老人,就会突然间想到自己从没见过面的爷爷和奶奶,不知道他们长得什么样子,这成了他人生中的一大憾事!此时他清楚地知道,如何自己守着这一亩三分地坐吃等死度过一生,是比不了父亲一个木匠创下荣光的。如果走出去,或许会有时来运转的机会。

    几杯酒下肚后,经伍老太爷同意后,由伍进福为首带领三个兄弟敬酒,接着是龙风呈祥、合家欢乐这哥八个轮流而上,彼此都说些客气话。

    陶振坤酒量不大,推辞中喝的都不如柳杏梅多。看着这个大家庭里的每个成员,柳杏梅感慨地说:“大爷爷,大奶奶,我真是羡慕你们这大家庭,多幸福啊,不愁吃不愁穿不愁钱的。”

    伍老太爷打个唉声说:“在别人看来好是好,可惜不是太平年代!但是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谁也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让我担忧的是,说不定哪天这个家就会支离破碎了,《红楼梦》里的贾府就是最好的例子。虽说不敢和贾府相提并论,但是多年来也略攒下了些积蓄。”

    柳杏梅一笑说:“您老这是多虑了,咱们这里是与世无争的地方,只要是土匪和鬼子不来,就不会有那一天的。平安是福,知足者常乐。又不当官为宦,就没有大起大落,您和大奶奶都是长命百岁的人,是天上的福星下凡的。教子有方,治家有道。贾府的贾母怎么能跟着比了,其子孙都是为富不仁之辈,身在福中不知富,胡作非为,才把偌大家业瞎折腾没了。”

    伍老太爷乐呵呵道:“这话是在捧着说,不过我爱听。这创业难守业更难,也许我这是杞人忧天了。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可是,分析一下目前的局势,前景不容乐观。我跟四个儿子都商量过了,决定把牛羊卖掉一大部分,要是有个风吹草动的,也不至于是个累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