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杏梅只好顺口搭音地说:“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深思熟虑,有备无患,这也是人之常情。”

    这时女眷们也要给柳杏梅满酒。

    苏氏老太太看着站在一旁的妮娇、妮娃、妮娉,突然神色凝重地说:“等我这三个孙女结婚后,我就吃斋念佛,求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保佑,保佑我的儿孙们平安,保佑村子无事。”

    众人为一个老太太的突然决定而惊愕。

    连能说会道的柳杏梅一时间都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总之,会让人心里在感动的同时也多了几分难过和忧虑!

    陶振坤借机出去方便一下要躲出去一会儿,自知酒量不佳怕喝醉,伍龙也正好以此为由陪着。

    在茅房里,闻到了臭味,让陶振坤想到酒桌上的大鱼大肉,相比之下,未免有些大煞风景。他打着酒嗝,头晕晕乎乎的。

    伍龙抱歉地说:“振坤兄弟,哥实在是对不住了。给你的钱要不是我借用了,一时半会儿还不上,也不至于逼迫你要外出打工去的!这样吧,我豁出去了,宁愿让爷爷和爹责骂一顿,也把这钱还给你,这样你就不用去了。”

    陶振坤只有大度地说:“大——大哥,可不用,你大可没必要把这事放在心上。家里要办喜事了,就别为这事惹他们生气了。再有,那钱也解决不了多大问题的,我还是得出去。以后呀,我劝你也不要再赌了。”

    现在,他倒不在乎那钱了,觉得义气很重要。放在以前,他想都不敢想能成为老伍家座上宾,更是不敢奢望能和伍家高高在上的八兄弟称兄道弟。这是自从柳杏梅进了陶家门之后,渐渐改变了低贱的地位。

    “不赌了,自从爷爷下令禁赌后,就没人再敢赌了。说起来他娘的这点儿也真是太背了,十赌九输,都让焦恒那小子赢去了,再加上抽水钱,几乎是没人赢钱!”

    “听说赌博高手会抽老千,有鬼儿的。要是仅凭运气,这会输多赢少。”

    “牌斗精神色斗胆,我每次都很信心的,可牌却是臭的很。也明白光棍的钱纸糊的船,输了就会后悔,发誓一定要戒,可却还是心里明白腿打缥!结果输的好惨,这不赌了,也就没有翻本的机会了。不隐瞒你,连你嫂子的私房钱都被我骗着给输了。脚上的泡是自己走的,怪不得谁!要怪的话,就怪当初一该收留焦恒和花蕊这对狗男女,男赌女娼,害人不浅呀!”

    大千世界,芸芸众生,千奇百怪,莫过于人性。对于人来讲,人有精中傻,亦有傻中精,就拿赌博来说吧,只有精人才会赌博,傻子不会,可傻子永远也不会输钱的。

    “戒了就好,也算是长了经验。小赌怡情,大赌伤身。”陶振坤几乎是不敢想象伍龙究竟是会输掉多少钱的,但从那二佰元都堵不上窟窿来看,他是没少输了。在这个村子里,能有几个人见过二佰元钱的?!

    “只能是这样了!我家是有钱,但一直是由爷爷和奶奶掌管着,钥匙是奶奶拿着,支配大权可是爷爷的,进出账目是笔笔有踪可查,要在乱花方面,真可是铁公鸡一毛不拔的。兄弟,听说你家是有张虎皮的,是吗?”

    陶振坤骤然一惊,立时清醒了许多。有虎皮一事可是属于陶家多年里的秘密。本来就是一张虎皮嘛,又算不得啥稀罕物,只是不知为何祖训却把它当成了传家宝了,难道其中有什么说道不成?伍龙是怎么知道的?

    “谁说的?”

    “是听旺旺在跟小伙伴吹牛时说的。如果真是有,那东西是能值俩钱的。”

    “是他亲眼见到的吗?”

    “没说,我追问他时他就啥也不说了。”

    一听这话,陶振坤的心里有底了,多数都是柳杏梅管不住自己爱显摆的嘴,对旺旺说了。这臭娘们儿的性子,总爱和别人拧着,有屁也得折腾出屎来!

    “一个小孩子的话不可信,哪有的事。伍家不准猎人打虎打鹿的,这是规矩,谁敢违背呀?这得多大胆子,大哥你认为我敢吗?!一定是柳杏梅在吹牛,骗旺旺玩的,根本当不得真。大哥也不要信以为真,不然会引起别人猜疑的,那样一来可就不好了。”

    伍龙一笑道:“我当然是不会信的了,也没放在心上,认为不可能,也就没跟别人说起过。都说这山上有虎,但这么多年来却没有人见过。兄弟,这话哪说哪了,你也别在意。走,进屋接着喝去,明天你就要走了,今晚一醉方休,要喝个痛快!”

    “就我这酒量,再喝可就真的多了,实在是——”

    “没事。以前不知道兄弟仗义,从这往后呀咱们兄弟得多亲多近些。我除了钱帮不上忙之外,有别的事,只要张开口,我必须会尽力而为的。我爷爷是真心想帮助你的,可你却不肯接受,我知道你是个要刚要志的人,在这一点上我很佩服你。”伍龙就拉着陶振坤进了屋。

    入座后,伍老太爷说:“我这三个孙女的婚事本想着要大操大办的,好好热闹热闹,想从城里请戏班子唱上它三天三夜评剧的。可再一想,咱们这里也不宜过于声张招摇,也就打消了这念头。我决定了,也不收礼的,省得让没钱的人着急。同样,程袁两家也是这样。只要是大伙来赏光捧场,就会有酒喝。”

    柳杏梅说:“这样也好,考虑的周到。需要我帮忙的,尽管吱声?”

    伍老太爷手捻着胡子说:“这还用说,你炒的菜好,到时候就由你带头和另外的人做菜。振坤明天一走,你就来吧,麻烦了。”

    “好的,跟我用不着客气。”

    陶振坤说:“我本该帮了忙喝了喜酒再走的,只是——”

    伍老太爷说:“正是春天,早一天出去,兴许就能早一天找到活干,就不让你耽搁了。不说别的,来喝酒,今天老朽也要贪杯了。”

    苏氏老太太劝道:“你年纪大了,不抗酒的,就让他们年轻人喝吧,他们也不算是啥外人。”

    伍老太爷说:“这两个孩子,是年轻人中出类拔萃的人才,我看好他俩,今儿个高兴,就当是我舍命陪君子了,多喝点儿不碍事。”

    男的由伍进福为首,女的则由他媳妇曹婉丽为首。伍家的人都是围桌站着的,可见伍家的规矩甚严。

    接着就又喝了两盅酒,是陶振坤和柳杏梅怕喝多了丢人,再三劝酒也不喝了,就上饭吃饭了。饭是大米饭,大米在一般普通人家是根本吃不到的。在那个时期,东北人是把大米和白面当成细粮的,因农民不种水稻,后来据说是由朝鲜人先种的。在战争吃紧后,也就是在今年(一九四二年)后,日本人对大米管得相当严,老百姓吃了可视作是经济犯!

    让柳杏梅羡慕和自卑的是,就是看到伍家的媳妇艾菲苓挺着个特大号的肚子要生了。而伍家小哥们中已婚的,已经都有孩子了——

    陶振坤和柳杏梅回到了家里。

    在炕上点亮的一盏油灯下,屋子里仍然显得很幽暗。

    两个人都没有喝醉,等脱了外衣钻进被窝里,都没有睡意。因为明天两个人就要分离了,所以都有很多的话要说。

    柳杏梅趴在被窝里下巴颏枕着枕头,担心地说:“你一个人出去我真是不放心!”

    “没事的,别忘了你爷们儿是有一身好功夫的。”陶振坤也是趴在被窝里的,他的嘴里在吸着喇叭筒旱烟,现在他已经是有烟瘾了。

    “你除了会武之外,再也没有一技一长,就是找到活也只能是受苦大力了!”

    “那也不见得,说不定当个镖师护院的都成。”

    “那伍老太爷好心好意的留你咋不同意呢?我看你是好歹不知!”

    “在这腚大的地方磨悠,谁还不认识我陶振坤呀?伍老太爷是对咱们好,可要去伍家做事,别人会以为我们是在巴结人家呢,那样也不会高看咱们一眼的。我就是在外面给人当孙子,也不愿在家里给人当大爷,谁还不知道谁几斤几两!”

    “以前真没看出来,你小子还挺有骨气的。”

    “那是!”

    “说你胖就有点儿喘了。”

    “我要证明给你看看,你嫁的爷们儿错不了。”

    “那我就等着瞧好了,可别到时候没脸回来就行。”

    “我要是混出个样来,到时候一定很风光的回来。”

    “不是骑马就是坐轿了呗?”

    “有这想法。”

    “你就吹吧,你还是去老伍家放牛好了,我敢保证,用不了三天半,人家肯定得把你给辞退了。”

    “为啥?”

    “你把人家的牛给都吹死了,还放个屁呀?!”

    陶振坤听后就哈哈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