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桀奉命去讨伐长安君嬴成,此事是待钱桀领命上路后三日我才告知精卫的,她晓得的时候,只是微微皱了皱眉,嘀咕道,“愿他早些回来才好。”

    她是打从心底相信钱桀的本事的,故而也不将担心钱桀安危的话挂在嘴边,只是念叨着钱桀能快些回来。

    待我从宗祠忏悔完回青鸾宫将养时,看着宫内冷冷清清的,才想起赵芡还未归。发了道赦令将赵芡从隐宫放了回来,她回来时气色倒还不错,就是有些疲累的样子,想来在隐宫也没闲着。

    当夜,赵胥便跟条巴儿狗似的,眼瞅着屁颠屁颠的进了青鸾宫,颇为主动的跟我言说了些事情:自嬴端和嬴成谋逆不成反被阿政倒擒之后,雍宫那边的似乎是得知了消息,悄无声息的又在夜里将兵马散了。呵,雍宫的自来颇会判定风向,这倒也不奇怪。

    只是,阿政眼翳好了的消息传出去后,赵姬却有些坐不住了。眼看着阿政即将加冠,政权就该全然回到阿政的手中,赵姬如何能不着急?彼时,她在雍宫做的那些腌事,阿政哪里能放过她。

    不过,好在阿政暂时还不知晓赵姬和生了孩子的事儿,若然晓得,还不知要发怎样的雷霆。

    天气渐热的,杜鹃去拿了些丝绢布帛的花样子来,我选了几件鹅黄色布料让杜鹃给我拿去做衣裳,给我几个媵女分别又选了几色去。

    恰逢我肚子大了些,走动不甚方便,嬴端又被踹下了位,故而请早安便直接安排到了青鸾宫。我清净了好几年的青鸾宫,倒是难得的热闹了起来。虽我不喜这喧嚣,到底也比四处去走动的要方便。

    这一胎,不晓得是个小子还是个丫头,不过比之扶苏在我腹中时安静些,想来是个沉稳的小家伙。

    因着赵芡的委屈传到了阿政耳中,阿政体恤赵芡和百灵都吃过不少苦,便着人送了好些贵重药材和布帛玉器摆件儿来给她二人,偶尔也过来瞧瞧她们,反倒是不入我这正殿。宫姬们以为她二人得了圣宠,自然是纷纷登门贺喜送礼的,除却我宫中该有的礼节,赵芡和百灵处倒是比我这正宫要热闹多了。

    身子见沉,虽然宫姬们不爱来讨好,但御医馆那边却从不敢怠慢。药房日日送来了不少补身子的药,参、茸、燕窝多得数不胜数,配好的调理身子的药膳亦是每日摆好几盅在我面前。药材方面从来都是精卫拨弄,我也不曾管着,如今精卫还在宗祠悔过,倒是甚少有人管理这一块儿了。

    那日恰逢我在小憩,杜鹃正调着新制的香料,御医馆的又送了不少珍贵药材过来,杜鹃前去接应,但见她站在门口好一阵尴尬,抓耳挠腮的摸着袋子,我心觉有异,待我起来看时,却见那御医馆的小厮正伸着手向杜鹃讨赏钱呢!

    “姑娘在夫人身边伺候,几个酒钱还能没有?”说着,又觊了眼杜鹃手上的镯子,“嘿嘿,姑娘手上这镯子水色倒是挺不错的。”

    杜鹃向来自捣鼓自的喜好,也难得与人打交道,如今陡然遇着旁人强行要银钱,她又是个两手空空的,哪儿能不着急该如何处置,自是有些尴尬了。

    我登时心里起了火,悄无声息站到了杜鹃身后,压低了嗓子拿着旁边婢子捧着的一盒鹿茸片,劈头盖脸便砸了那宫人一脸,爆吼道,“当真是愈发大胆了不是,谁教你们的这规矩,分内的事儿没个添头还就不愿意来了不是?”

    那宫人本低着头等着杜鹃的镯子,哪里晓得会被我这般唬一跳,当下便吓得跪在了地上额头狠狠往地上磕出声儿来,“夫人息怒,夫人息怒,往日里精卫姐姐大方,都会给奴才们几个酒钱的……”

    若然不是身子重,我都恨不得一脚蹬了这狗奴才了,越说他还越占理儿了!

    “这两年我倒是懒怠了些,怎的,咸阳宫便愈发没个规矩了不是?精卫大方那是精卫大方,她一时喜欢了赏你你该感恩戴德,遇着旁人不给了,你便还有脾性了不成?”我气得胸都有些发闷。

    那奴才哪里还敢继续反驳,只跪着吓得打起了哭腔,杜鹃则黑着脸颇为尴尬的拉着我往旁边道,“夫人莫生气,不过奴才们一时贪了也是有的,又不是人人都如此!”

    我冷笑两声,“也不知这毛病是不是上一个管你们的给惯的,我竟不晓得她将你们惯成了这般骄纵德性!今儿本宫还就偏不依不饶了,旧风气不收整收整,本宫这心里不痛快!”

    那奴才吓得哇哇叫着求饶,我气血上涌,当下便换人将他拖了下去,本该杖责三十棍的罚一月例银的,生生被我打了五十棍,罚了两月例银。

    “不管哪个宫的即日起都传令下去,青鸾宫的宫人们可更该给我听仔细了,但凡下回再遇着这般刁奴,本宫决计不再轻饶。或者在旁的宫殿遇着如此情形,一旦被我知晓了,一律重责!再叫抓着第二回,这咸阳宫你们便也不必待下去了!”说罢,我怒气冲冲回了殿内。

    这觉倒是睡不着了的,只是腹中的孩子,不晓得是不是也被我这暴怒给惹着了一回,在腹中轻轻动了动。

    杜鹃言说,往日精卫也是太惯着众人了一点,加之嬴端在位时也是个爱收礼的,如此,这没有添头便干不动活儿的风气倒是在咸阳宫猖獗得很。言说我这般整治一番,倒也是件好事儿。

    我不置可否,却也晓得,若然不是这几日我不得阿政关注,这帮狗奴才哪里敢这么大胆欺压上头来。我不问世事那是我懒得理会宫中争斗,但凡我开始过问了,这事儿便也不要想轻易敷衍过去。

    精卫晚间回来时,听说了这一遭,只哭笑不得道,“夫人近来脾气有些大,也不晓得是不是肝风躁动才弄得这般脾气大的,改明儿我去御医馆走一遭,让那边的小厮们送些降肝火的药膳过来给夫人润一润才好。”

    我笑骂了她一回,便也作罢。只是自此后,来我宫中请安的女眷们倒是又乖觉了不少,连带往日喜欢去百灵和赵芡屋里走动的人都少了些。

    精卫罚期最后一日,我和杜鹃散着步顺道去接精卫回来,阿政当日便来了青鸾宫,也不是去赵芡和百灵处休息,却是大喇喇的卧在我殿中的榻上眯着眼,眉宇难得的又皱了起来,面色颇有些难看。

    我估摸着又是朝中有些烦心事儿,赵胥也一脸无奈的模样瞧着我,我惦着脚步轻声进去。他耳朵倒是灵敏得紧,细微动静都听见了,睁开眼正了正身子,望着我道,“怎的才回来?”

    “大王耳朵倒是灵敏得紧,妾才进来便听见了。这不,妾想着精卫今日责罚将尽,左右用了晚膳后无事,便去接她回来了。”我在杜鹃耳畔嘀咕着让她带人热了饭菜,去偏殿开一小桌陪精卫用膳去,杜鹃很乖巧的退下了,我才道,“大王来了多久了?可是等久了?”

    他有些不耐的摆摆手,“没有外人在,你怎的倒与政生疏起来了?一口一句大王和妾的,政听着倒是怪异得紧。”说着,他叹息一声,“等了也有小半会子了,今日政心情颇为烦躁,故而想来你这儿静坐会儿。”

    他主动挪了挪位置,竟是给我腾出了一片地方。

    我心下有些感动,本以为自嬴端的桃花茶之事后,他多少与我会有些隔阂,如今看来却无半分隔阂,想必数月的功夫不搭理我,也不过做做样子给旁人看罢了。

    我坐到他身侧,他颇为习惯的捻着我的手,把玩起来,叹息道,“长安君的事将将了了,眼看着好不容易有几天安生日子,母后却又不给政个清净,青凰,旁人当这帝王都是顺风顺水的,奈何政就这般坎坷呢?”

    原,是赵姬又来找不痛快了!旁人做帝王是否顺风顺水还真难说,但自己母亲为难自己,却实在是有些头疼的。

    “如何个为难法子?阿政不若说给青凰听听,青凰笨拙,虽不能替阿政相处解决的法子,但是帮阿政分担些忧愁还是可以的。”我不敢在他面前表露出半分插手朝政的意思,不然,依他素喜猜疑的性子,少不得对我好不容易建立的信任又要土崩瓦解。

    阿政叹息着,“从前在母后身边伺候着的那个腌阉宦,唤作的,青凰你可还记得?”

    ?呵,那个假阉人嘛!我如何能不记得,如今这假阉人可是与赵姬孩子都有了的。

    我怔怔的晃神,心中自愤愤时,阿政却瞧出我的不对劲儿,不由得问了句,“青凰,你在想甚呢?”

    我回过神来,“哦,一时在想此人模样了,若然青凰没记错,此人当初还是相国送给太后娘娘的罢?”

    阿政点点头,“是了,这厮也不知是有多会溜须拍马,竟将母后哄得服服帖帖的,每每朝中有好的位置得空,他便唬了来让母后给政施压,官路可谓顺得有些太快了!”

    “哦?太后娘娘竟糊涂至此?崇信宦人倒罢了,可不该将他们往朝政上推的呀!如此看来,青凰倒是想会一会这阉人了,看他有着怎样一张巧舌,竟能将太后娘娘唬得这般晕头。”我故作有些惊讶道,又接势问了句,“不知这回,太后娘娘又给他谋了个什么差使?”

    阿政气哼哼道,“向来臣子无功不受禄,这没做任何事倒罢了,如今一路攀爬竟逼着政给他许了长信侯的位置,赐居山阳,食邑三千,甚至逼着政赏了太原郡为其封国,你说说,母后是否被这阉人唬得过了头?”

    我心下一惊:竟然封侯封土了,赵姬啊赵姬,你这恩宠给得太盛,怕是少不得要引来觊觎的眼睛了。这庄襄太后的位置,当真是坐得**稳了不是,自闹腾着要摔下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