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国之玉玺是何等贵重之物,阿政居然就这般将玉玺脱手弃之如泥土般甩了出去,御书房内惊呼着乱作一团,众人皆未抢那玉玺而去。

    就连在阿政身后挟持着阿政的那刺客,竟然也控制不住的想要去追那玉玺,可嬴端到底离那玉玺近些,争抢之下,在那玉玺落地之前,被她的人抢到了玉玺。

    玉玺一得手,那奴才颇为欢喜的到嬴端面前邀功,“夫人,您看!”说着,便将那黄布包裹的玉玺呈到嬴端面前。

    我心灰意冷,望着阿政不知如何是好,苦笑着攥紧了拳头,恨不得此刻将嬴端生吞活剥了才好。

    嬴端面带傲义冷然的笑,高举着那明黄布包,嗓音提高了几度,高声呼喊道,“大秦天下又如何,本宫想要的,便一定能得到!”说着,她卡着我的后脖子,一步一步往阿政的前方逼迫过去,狞笑着冷冷然对阿政道,“嬴政,你看,这大秦的江山天下,最后竟被一异国女子操纵了呢!你的王弟是个可造之材,这大秦的帝王之位,他坐着会比你坐着更合适的!”

    说罢,嬴端仰头癫狂的笑了起来。

    我被嬴端拿捏着脖子,并非全无反抗之力,却明白如今我与阿政不过瓮中之鳖。

    拿我而言,从前那般**过她,她是决计不会放过我的。而阿政,嬴成欲杀他多时……莫非,我与阿政的性命就要在此断送?

    我凄然一笑,瞥向阿政时,却分明的看到他的手微微动了动,灰暗无神的眸子闪过刹那的精芒!

    心下一惊,只见阿政袖中脱出一短刀,猛然朝着身后那刺客狠狠扎去!电光火石间,连带着颇有些身手的我都没能看清发生了什么,那短刀便十分精确的绕过我的脖颈,直指向嬴端的喉头!

    嬴端本仰天笑得猖獗,猛然被这杀意惊起一声鸡皮疙瘩,来不及反应,便瞧着阿政的短刀已经快刺到她喉头!我还被她挟持着,哪里敢怠慢半分,抓住她愣住的片刻还未缓过来,狠狠一口咬住她的手腕,她吃痛又毫无防备的状态,自然松了手中的刀,而我则抓住时机躲到了阿政的身后。

    从这一连串的惊变中终于回过神来,嬴端的表情十分微妙,她怔怔的看了眼阿政,疑惑着阴冷的语调道,“嬴政!你居然是装瞎的!”

    虽我还不大敢确定,但在嬴端的提示下,却忍不住觊了阿政一眼。

    他的眸子黑亮如破晓前的启明星,漆黑一片中泛着的星芒,盈盈闪烁着动人的飒爽!光是从他方才的凌厉手段中,都足以判断出他的眸子是好的!他的眼睛是好了的!

    我有些激动的看着阿政,他却严厉带着满满怒意,看着嬴端,逐渐由冷降至冰点。

    嬴端似还不死心般,余光瞄了眼旁边的侍卫们,“你们还看着作甚,如今敌弱我强,还怕了结不了嬴政和芈青凰的性命吗?杀,给我杀!本宫死不了!”

    嬴端似个疯子般的疯狂叫唤着,旁边的人面面相觑着,却不知该如何下手:他们自然没胆去伤着嬴端,但他们又何尝有胆敢面对天子之威?

    阿政扯起嘴角,笑得冷漠至极,“还不知悔改?”

    嬴端亦是阴狠着眼色,“本宫为何要悔改?是你二人害我在先,是你二人于我不义在先,于你们这对狗男女,本宫从不绝对有何对不起你们亦或是要悔改的地方!”

    闻言,阿政的面色微微有变,虽有疑惑之态,却也只怒声道,“一派胡言,死到临头了还不知认错吗?如此,孤结果了你的性命,孤倒也不觉得有何对不起你了!”

    嬴端话里有话,我自然清楚得很,只是阿政……他还是不晓得的。

    见着阿政还在与她斗嘴,嬴端也是急了,当下便吼道,“狗奴才,还愣着作甚,快给我杀了嬴政!杀了他,大秦的江山天下就是我们的了,你们都有赏!本宫先替长安君,不,是替未来的秦王许你们每人加爵一阶!”

    闻得嬴端许下如此重的利头,当下便有几个人蠢蠢欲动起来,我禁不住心头又是一颤,耳畔却传来阿政尖锐的哨声。

    那一声哨响,房顶、窗外、门外顿时涌入更多的兵卒来,带头的便是王翦!

    这咸阳宫内的兵马,势如破竹,跟着冲在最前头的王翦,那一声哨声还未完全熄灭,王翦便以拔剑斩去四人首级。我的余光里滑过精卫的那期盼的眼神,只是,到底钱桀并非朝中人士,亦不是谁门下客卿,自然是不得登堂入室来的。

    我分明看到,她有些失落的眼光。

    我诧异着自己如何还能在这洪流中注意到这么个细节,但在阿政护着我往旁边退了退后,前半刻还驻足在我眸中的绝望便已悄然侵占嬴端的眸。

    她就这么看着,自己和嬴成策划已久的篡位大计,被人反谋划着将她捉了个正着,甚至连她想拉着陪葬的我和精卫一干人,也一个都没伤到。

    败了,嬴端,终究是败了!

    阿政的剑还在她喉头,她却如同被抽走了力气般,身子渐软的滑倒在地,手里还握着那枚明黄布帛包裹着的方物。

    风光无限如半刻钟以前的她,凋敝晦涩如现如今的她……

    杀伐声渐止,随着这杀伐声停止的,是窗外渐响的呼啸之风。

    阿政收起手中短刀,瞥了一眼嬴端,问道,“事到如今,嬴端,你可还想炫耀?”阿政嗤笑着,“孤的江山,岂是尔等鼠蚁蛇虫之辈可觊觎的!”

    嬴端却似乎再不愿看阿政一眼,“成王败寇,如今的结局我亦是考虑过的,不过就是一死罢了,谁还怕不成?这世间难得有百年之辈,悉悉索索平淡百年,不若轰轰烈烈二十年!”

    她说的很平淡,却也显得分外悲壮。

    言罢,却忽然抬手,高高举着那玉玺往地上磕去!

    我惊得心跳都漏了两跳,却见那玉玺狠狠磕在地上后,发出一声巨大的磕碰声,并无玉碎时的清脆。

    我愣住,心跳也陡然快了起来,嬴端则是满面疑惑,颤抖着将手伸向砸在地上的那明黄布帛,再吐开来时,才晓得里面哪里是什么玉玺,根本就是块随意粗雕过的方石!

    见状,嬴端再抑不住心头悲怆,笑声不再如从前的癫狂,却是自讽般的凄苦。

    她狂笑着,面色悲戚转而愤怒,瘫坐在地上指着阿政,怒骂道,“嬴政!却是本宫太低估你了!饶是你身旁的芈青凰都如此工于算计,堂堂秦王嬴政,秘杀了赵国那么多权贵,又怎会是平凡之辈呢?今日之败,全然在我低估了你与芈青凰!”

    当着阿政的面,我不得发泄,却见阿政冷哼了一声,“刁妇,区区赵国一庶女尔,竟贪妄大秦江山!不过鼠辈,便不该肖想吞白虎之威!”

    嬴端眼中布满血丝,“若然不是你从不正眼看我一眼,若然不是芈青凰对我做出那般断子绝孙之事,我怎会变得如此模样?”字里行间,是对于这咸阳的恨!然,下一刻,却泪目哽声,连眸子都低垂下去,可怜见的模样,哀声怨道,“自入了咸阳,妾本只求能得大王多看一眼,只求能得一子嗣伴我身侧!”

    她泣声泪下着,胸膛急剧起伏,“秦王从来眼里只有栖桐夫人,同为赵国夫人,妾一年之中,得大王召幸的次数,一只手都数的过来!甚至连个少使都不如!”

    我噤声,叹息也不是,同情亦不是。

    嬴端苦笑着,“而栖桐夫人呢?下令御医馆内所有医者,不得告知我桃花的寒凉之性!狗奴才们素来最会见风使舵的,三年时间,给供给我的桃花茶里下了多少料?以至于我心心念念连个孩子都不能有!甚至连大王,你也不愿给我一丝生的余地!”

    她抬头,猛然瞪着我与阿政,眼中全然是嗜杀之意,“妾来咸阳,自问没做过任何天诛地灭之事,你们为何要这般对我?为何?”她嘶吼着,“本宫会变成如今模样,是被你们逼的!是被你们逼的!我也不想这样的!”

    她吼得我心头一震,颤抖着,心中终归还是有几分愧疚之色。

    阿政看着嬴端,眸子里闪过一丝疑惑。

    嬴端悲怆状,手颤抖着捧住心口,“笑靥如桃花,嫣红可人娇媚姿态,这是大王曾在新婚之夜对我许下的情深之话。如今看来,却只是我嬴端今生机关算尽的笑话!”

    她颤抖着,反复念叨起来,“笑话,只是个笑话,笑话罢了……”

    阿政面带着疑惑之色,终究忍不住,觊了我一眼,玩味着问道,“桃花茶?”

    于此事,我多少是有些心虚的,面带愧色,却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我不愿欺骗他,也不敢欺骗他,可我更不愿在此刻将精卫给卖了:她和钱桀熬了这么久,如今她满心期盼着做个新娘,我怎可在此时毁却她的幸福?

    嬴端怔住片刻,却忽然狞笑着缓缓抬起头来,我的目光无可避免的撞上她的视线,心虚之态被她尽收眼底。

    但闻她冷笑两声,“栖桐姊姊好算计呀!看来,这桃花茶中的几经波折,大王还不知晓呢……”

    阿政的脸色骤然冷峻下来,瞥向我,见我不敢看他,只捏了我的下巴,眸光冷冷对着我,连带着语调也冰凉沉重起来,低沉的嗓音喑哑问道,“说!你欺瞒了政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