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端的话语满布着杀机,“本宫倒要看看,姊姊与大王,是何等的鹣鲽情深,还是不过一场逢场作戏呢?”

    我深知已被她算计,如今且只有且行且算了。她的计谋盘算得当真缜密:今日才传来长安君嬴成兵变屯留,公办高中肯定乱作一团,加之咸阳城外兵马根本未退,阿政如今着重兵把守在城外,宫墙之内,又能有多少兵力呢?故而,嬴端便选在这最无力防备的夜里,兵马疏松的宫墙之内,向我动了手。

    我被扣押着几近不能动弹,嬴端的刀就抵触在我的脖颈上,提示着我如今被她操纵着生死。

    我能感受到她的杀意,可是我却莫名的不怕这杀意,而是心头笼罩着一层薄薄的不安。道不清这不安感是从何而来,只兀自觉得会发生什么大事。

    冷笑着不为嬴端这形势所动,只是被自己思绪所扰,恰在此时,嬴端又不冷不热的插话道,“言说起来,嬴政对本宫也无甚情义,你说,你两个一道儿死了,本宫再大发慈悲将你二人合葬一穴,是否,也算对得起你二人夫妻一场呢?”

    说着,嬴端仰天爆发出一阵可怖的笑。

    阿政!我心头陡然一寒:嬴端能在此时威胁我的性命,那么此刻的阿政的安危,是否也被她威胁了?

    气血不断上涌,我死死瞪着嬴端,这一回,却是只能瞪着她干着急!“你……你……”我气结得自己该说什么都说不出来。

    嬴端颇有些玩味的笑着,看着我此时干着急的模样,她笑得愈发猖獗。

    在我都没注意到的瞬间,精卫竟陡然暴起,不知从哪儿摸出来一把匕首,就想向着嬴端而去!那匕首我眼熟得很,可不就是我二人流落庆都时精卫拿来防身的匕首吗?

    她闷声想要刺杀嬴端,却还未靠近嬴端,就被人再次拿下。刀狠狠抵在精卫的脖颈上,我眼睁睁的看着那刀刃割开了些许她的皮肉,鲜红的血汨汨的顺着刀口滑落下来。

    “娼妇,你以为就凭你,也能夺得我大秦的江山天下吗?”精卫一双杏眸本就带着慈悲之色,就算再恶毒,却也表达不出她此时蔑视的态度,只是看着她如今瞧着嬴端的眼色,颇有几分鄙夷和唾弃。

    精卫不是画眉,那双拿惯了绣花针的手,又怎会灵活的运用杀人的武器呢?

    嬴端示意着身侧的一个婢子卡主我的喉,她反手握着剑,直指精卫眉心,冷笑道,“若然我没记错,就是你传话去的御医馆罢?本在这青鸾宫中,我看着你是最面善的,却不曾想你才是那个心思最为恶毒的。桃花茶个中缘由,你倒是花了不少心机呢。”说着,嬴端的声线提高几分,“别急着送死,本宫不会让你们主子去了留着你们做奴才的孤寂的,反正你们是当惯了奴才的,上了黄泉路,还可继续伺候着你们主子去不是?”

    嬴端的话说得颇为刻薄,精卫却是面无表情,那模样,比我还淡然几分。

    见我们几个都不拿她当回事儿,嬴端也恼了火,怒目对峙半刻之后,她才冷然下令道,“摆驾御书房,咱们且去看看,如今大王是如何模样!”

    去御书房的路上,这路程似比往日短了许多,我忧心忡忡着,若然阿政当真被嬴端所要挟,我该如何是好?若然有必要,我想,我大概是不惜自己先身死了!

    夜有些寒凉,可嬴端却似热血得很,大概,她在这咸阳宫中,还从未像如此风光过。下一刻,她便有可能站在整个咸阳的顶端,她如何能不得意呢?

    我憋了一肚子的怨气不得发,进了御书房,见阿政端端的坐在书桌前,正欲长吁一口气阿政还未被控制时,却见赵胥苦着脸一动不动望着我,瞧那面容,都快哭了。

    “阿政!阿政你可还好?”我惊呼道。

    阿政依旧动都不敢动,只是阿政的身后,那烛光映衬着,渐次长出一个漆黑而高大的身影。我怔怔的望着那身影站直了,才发现那人正拿着一把短刀,抵在阿政的后脖上,一脸得逞的奸笑望着我和嬴端。

    嬴端冲那人很自觉的笑了笑,“长安君的得力心腹,看来还是有几分本事的。如何,玉玺可拿到手了?”

    那刺客浅浅一笑,“不着急,有你手上的人,他的命又在我手中,害怕玉玺不能到手吗?”

    我心内顿时一阵绝望,如今情形,莫说什么是我成了阿政的羁绊了,连带着阿政自己,都无力挣扎,又拿什么来和嬴成和嬴端谈判呢?

    难道:大秦江山,今日真的要易主?

    我恨恨然不得施力,却见嬴端押着我更上前几分,“大王,你瞧瞧,妾本是一心待你的,可大王你却一直对妾不理不睬,乃至对妾做那般狠绝之事。是你伤透了妾的心在先,便怪不得妾如今无情无义了。”

    她说得很理所当然,然,她说的本就是事实。

    阿政目光无神,姿态却十分威仪,“孤以为,本宫只会对全心全意待孤诚心的人付诸真心。你能做出今日之事,也怪不得孤当初不宠幸于你,到底,孤的眼光还是没错的。”

    这话激得嬴端一阵恼怒,“嬴政,你莫要太过分!”嬴端气急吼道。

    说着,她冷笑着,逼紧了步子将我压上前几分,我甚至能感受到架在我脖颈上的那刀已然穿透皮肉!冰凉的刀刃搁在浅浅的皮肤中,那滋味,并非痛,却让人心禁不住泛起阵阵寒意。

    嬴端冷笑着,“你不是与芈青凰情深得很吗?如今,你且睁大了你的眼睛瞧瞧,你最心爱之人,就在本宫手中。本宫的刀只要再深入半分,她便能下去,陪你曾经深爱过的那个女人一道作伴了呢!”

    说罢,她复又癫狂般的大笑起来,“嬴政啊嬴政,你看,但凡你深爱的女人,都不得什么好下场呢。你且说说,你这大王当得憋屈不憋屈?论朝政,你斗不过吕不韦;论权势,你抗不过庄襄太后;论情爱,你甚至都护不住你心爱的女人!嬴政,你这大王,当得可还窝囊?”

    她说着,抠着我的脖子送上他眼前几分,“嬴政,你给本宫看好了,就是你眼前这个你深爱的女人,再过不了片刻,她就要下黄泉去了!而你,不多时也会陪着她一道上路的!”

    阿政面色寡淡得犹如一潭死水,我已看不清如今的他,究竟是冷静,还是已经放弃挣扎。他坐在御椅上,姿态犹如一棵悬壁之松般。

    得不到阿政该有的反应,嬴端似是被激得有几分扭曲,她柳眉微凝,怔住片刻,旋即却又恢复阴险而笑的嘴脸,讥讽道,“哦……本宫却是忘了,长安君跟本宫言说过,如今的秦王,可是个废人呢。不过一个瞎子罢了,死了倒也不可惜。长安君玉树临风的,相貌不比你差,更有天子仪态,或许,这大秦的天下,本就该他来做主!”

    嬴端笑得花枝乱颤着,她早已痴魔,自顾自的沉浸在报复的快感中。

    却在此时,阿政幽幽的开了口,“就凭区区嬴成那小虫儿,也妄想做秦王吗?”他冷笑了声,“倒真是敢做梦。”讽刺罢嬴成,他更不忘笑了嬴端两声,“你也是个敢做梦的,你且说说,嬴成为王了,你又该何去何从呢?”

    嬴端被阿政这话激得面色煞白,亟亟反驳道,“他许本宫王后之位,如何?他可比你这窝囊帝王有能力多了。”说着,她瞟了我一眼,“至于你那捡来的狐媚子乞儿妹妹,芈青萝吧是叫?还是叫赵青萝?听闻她有了孩子呢?她本宫虽不会留,但本宫可是会留着她腹中的孩儿的。她腹中之子,将来可是要做大秦君主的。芈青凰,你看,你虽待本宫无义,本宫待你们芈氏一族,可还算有情?”

    我冷哼着,思绪乱如麻,却理不清如今该如何自保。

    嬴端自笑了许久,才道,“嬴政,将大秦的玉玺交出来罢,本宫还可赐你与芈青凰同穴而眠,何如?”

    阿政冷冷笑了两声,撑着桌子起了身来,似是忽略了背后那寒凉的刀刃,唬得我和赵胥压抑着惊叫,急得浑身甚至都有些颤抖。

    “嬴端,聪慧如你,往日坐论妇礼时,该如何尊礼尊夫尊朝纲,你却全然忘了吗?”阿政的声音冷冷的,看不出他的愤怒之态,可他往我们身前一站时,却是不怒自威。

    嬴端生生的被阿政不顾生死往前来这姿态,惊得拉着我倒退了一步:她,原来也还是会怕阿政的。

    “你敢再往前一步,我就敢杀了芈青凰!”嬴端焦急之下,暴怒着吼了声,“嬴政,本宫劝你还是快交出玉玺!”

    阿政无端端的叹息了一声,却依旧往前踏了一步,嬴端望着阿政的眸子显然起了几分怀疑,而阿政背后那个人暂时只是拿刀抵住了阿政的后脖子,没有嬴端的下令,他还是不会妄自对阿政下手的。

    嬴端猛然吹了声口哨,外头的巡兵瞬间蜂拥入这小小书房中,个个面带杀气的拿着刀枪直至殿中对峙着的我们,面上蠢蠢欲动的是对于杀的嗜求。

    但见阿政又叹息一声,从怀中摸出个明黄布帛裹着的物件,方方正正俨然就是玉玺模样。他拿在手中掂了掂,周遭那一圈如狼似虎的眼神仿佛要将他手中之物吞下般急切。

    苦笑一声,阿政把玩着玉玺,忽而冷冷道,“好宝贝!”旋即陡然将手一抬,竟将那玉玺狠狠甩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