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了然点点头,似笑非笑的应了声,片刻才道,“既有安定侯为你求情,朕便免了你的静心庵修行,只是你德思不齐,作风不正,难当大任,不配为嫡,贬为妾,永不扶正,”

    萧雨风整个人仿佛被抽干了精气,浑身瘫软在原地,纵使自己沒有被送往静心庵,可是自己梦寐以求的正室之位就这样被剥夺了,她的荣华富贵,她的万千尊荣,就这样淹沒在这个金碧辉煌的大殿,

    她知道,她毁了,不能穿大红,不能走正门,不能跟自己的爱人并肩而行,甚至她的孩子都不能堂堂正正的叫自己一声‘娘亲’,明明不是这样的啊,是她,都是那个贱人,

    苏韵静静的看着萧雨风变幻莫测的神色,看着她愤恨的盯着自己的目光,那里面的怨恨之气仿佛要凝成实质狠狠地穿透自己的骨髓灵魂,于是,她对着对方静静的笑了,

    看,不是不报,只是时候未到,

    萧雨风仿佛被蛰了一样收回目光,由着宫女将自己扶了下去,她恨苏韵,可那股恨里隐隐还伴着一股恐惧,

    “谢陛下恩典,”

    一场滑稽的闹剧以一个别开生面的方式落下了帷幕,萧明空在位二十余年,沒料到年老竟还落个晚节不保,一瞬间连身影都有些佝偻,

    皇帝好似什么都沒发生,一手托腮,看着底下噤若寒蝉的大臣们笑道,“接下來,谁家小姐想要表演一番,”

    大殿一片安静,有了之前惊心动魄的开头,谁家小姐还敢上场,梁相嗤笑道,“莫不是被吓住了吧,贵国的千金柔弱有余,刚劲不足啊,”

    众人面面相觑,却谁也不敢开口,台上的谨王嘴角含笑扫视一周,与成王交换了个眼色,成王立即会意,呵呵笑,“既然无人毛遂自荐,不若本王推荐一人如何,”

    “哦,”皇帝似乎很感兴趣,立刻接道,“是谁,说來听听,”

    “不是别人,正是萧丞相府上的四小姐,方才萧丞相被三小姐所累,不若由四小姐代替,也算将功折罪,倒也不失为一段佳话,父皇以为如何,”

    皇帝抚掌大笑,“甚好,若当真表演得好,朕便免了萧卿的惩罚,”

    萧明空下意识就想拒绝,却被苏韵拦住,借着巧劲再度起身,“陛下与成王殿下厚爱,沫雪莫敢不从,方才家姐扰了诸位的兴致理应由沫雪补上,只是沫雪学艺不精,浅薄拙劣,还请陛下与各位殿下大人担待,”

    这一番话说的众人通体舒畅,连皇帝都有了笑意,苏韵吩咐宫人取來一架琴摆在下首,顿了顿含笑道,“臣女献丑了,”

    抬手轻弹,清脆的琴音自指间倾泄,十指微扬仿佛在琴弦之间翩然舞动的精灵,点点音符连成一曲悠扬的曲调,仿佛置身在一片空茫的乡间,又仿佛置身在高耸的山顶,遍是开阔轻灵之气,

    “春來早,清梦绕,楼台小聚诵今朝,又何妨布衣青山坳,

    月如腰,琴指蹈,醉时狂歌醒时笑,莫辜负青春正年少,

    千金不换伊人回眸金步摇,眉间朱砂点绛秋水蒿,

    桨声灯影留恋处,青杏尚小,羞闻夜深海棠花娇,”

    苏韵十指翻飞行云流水,目光却忍不住穿过尘嚣望向秦冥翼身边的楚放,那双敛尽风华的眸子似乎含着无边的宠溺,在灯光下灼热的温度直透人心,纵使相隔遥遥,纵使什么都沒说,只要能够看着他,希望他能明白,她想告诉他一句:我愿意,

    “空自恼,夕阳好,前尘往事随风飘,恬淡知幸福的味道,

    霜鬓角,难预料,犹记昨日忆今宵,却不知岁月催人老,

    拄杖南山为把柴扉轻轻敲,白发新见黄口旧知交,

    对饮东篱三两盏,何妨轻佻,把酒问月姮娥可好,”

    似乎看透人间百态,世态炎凉,满腔对于自由的渴望,想要挣脱封建桎梏的欲望蠢蠢欲动,不求荣华富贵,不求权势滔天,她想要的自始至终不过一隅幽静之地,

    “赢也好,输也好,自古难料,浑不如布衣青山坳,

    喜也好,悲也好,醉时狂歌醒时笑,莫辜负青春正当年少,

    悲也好,醉也好,大梦一场全忘掉,

    爱也好,恨也好,都是有缘聚今朝,思前想后其实真真无聊,原來只怕孤独催人老,”

    清脆的少女童音带着世人无法领悟的洒脱与淡然,带着年轻的恣意与果敢轻声低吟,自古有多少女子为求荣华出卖一切却沒有一人能够终其一生感受到‘幸福’二字,

    “千金不换尹人回眸金步摇,眉间朱砂点绛秋水蒿,

    桨声灯影留恋处,青杏尚小,何时红了樱桃,

    拄杖南山为把柴扉轻轻敲,白发新见黄口旧知交,

    对饮东篱三两盏,何妨轻佻,把酒问月姮娥可好,金缕一曲羡煞尘嚣,”

    声调渐缓,随着最后一个字音落下,张扬的琴声渐渐趋于低沉,然后重新归于平静,空旷的大殿里一片寂静无声,落针可闻,

    苏韵默默起身,悄悄对着一直盯着自己的楚放挤眉弄眼吐舌头,逗得楚放忍不住笑了出來,眼底的柔情仿佛一张紧密的蜘蛛网,紧紧地将少女笼罩在里面,一层又一层,密不透风,

    良久,众人从那意境中惊醒,看着场中虽然羸弱却站的笔直的少女不绝赞叹,连皇帝都是一脸满意,

    “果然是有其母必有其女,朕记得当年的萧云氏一曲‘南陵华’艳惊四座,被誉为京城第一曲,想不到数年后,其女也是不输其风韵,萧卿,于心可慰啊,”

    “陛下谬赞,不过是取巧罢了,”

    台下的众人窃窃私语,雷勤惊疑的打量着那个傲骨铮铮的女子,心里不知何种滋味,诧异于她的惊艳,又有些不甘,

    与雷勤感觉相同的还有那高高在上的翼王,相处那么久,他从不知道原來少女的琴技那么好,原來她的歌曲那么动听,她似乎从來不曾表现过自己,他有些怀疑,那个少女真的喜欢过自己么,

    她什么都不会告诉自己,一个人决定喜欢,一个人决定放弃,不是沒有看到她与楚放之间的互动,不是沒有愤怒,可是那一切都比不过她重要,越是了解,这个念头就越是清晰,

    天启使臣满脸的赞叹,对着苏韵拱了拱手对皇帝道,“贵国果然人才济济,如此一曲当称神曲,下官真是大开眼界,”

    其他两国具是附和,一时间,皇帝心情大好,之前的怒气也就烟消云散,满意的看着萧明空,“方才朕也说,若是表演得好,便免了你的惩罚,如今看來你倒是有个好女儿,”

    萧明空拜道,“微臣谢陛下开恩,”

    苏韵跟着上前行礼,微笑,“臣女谢陛下夸奖,臣女资质平平远当不起陛下称赞,我朝泱泱大国,能人异士数之不尽,陛下如此夸奖,倒叫臣女羞愧,”

    皇帝忍不住大笑出來,

    皇帝高兴了,苏韵也就放心了,扶着萧明空刚刚落座,就见秦冥翼突兀的起身,十分郑重的对皇帝行礼,皇帝惊了下,问道,

    “老七,这是作何,”

    “父皇,儿臣有一请求原不该今天提出,但儿臣见父皇高兴,心中也忍不住欢喜,左右也是喜事,不若叫各王公贵族与使臣同乐一番,故此,还望父皇成全,”

    楚放也被秦冥翼的举动吓了一跳,听到秦冥翼的话,心下便是一沉,一股不祥的预感笼罩全身,浑身的血液都仿佛慢慢冷却,

    皇帝从沒见过秦冥翼这么郑重,明知不该提还要提,不由奇道,“说來听听,”

    “儿臣年及弱冠王妃之位却是空悬太久,如今儿臣杂事繁忙难免对府里有些力不从心,因此,儿臣想请父皇恩准儿臣早立王妃,以约束后院,”

    秦冥翼会提起立妃之事着实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京城谁人不知翼王独宠沈烟行,王妃之位虚位以待,求得不过就是沈烟行而已,可沈烟行身份实在低微,不足以担大任,故此只能空悬,

    今天当着满朝文武百官以及别国使臣,翼王难道是想逼皇帝答应立沈烟行为妃吗,

    几乎就是默认的事实,所有人都这么想皇帝自然也是这样想,脸色顿时不太好看了,沈烟行脸颊红了一半儿,欲语还休的坐在那里,看着自己奉为终身依靠的高大背影只觉得满心的爱恋在此刻汇集成河,她终于等到了,

    只有楚放觉得自己好像浸在寒潭之中,浑身僵硬,连眨眼都变成奢望,连心跳都冻结,秦冥翼起身前的那一眼让他清晰地意识到接下來会发生什么,可他,却无力阻止,

    “你想立谁为妃,”皇帝声音低沉,似乎隐隐含着威胁之意,淡淡的瞥了眼沈烟行,其中的冷厉与阴寒让沈烟行悚然一惊,

    秦冥翼默了片刻,微微转头,朝着苏韵淡淡的扯了扯嘴角,手中的杯子脱力掉下,被萧明空手忙脚乱的抓住,可苏韵却无心理会,颤抖着手死死地扣紧自己的胳膊,微不可查的朝他摇头,满眼的哀求,

    秦冥翼被她的抗拒刺痛,深吸一口气,沉声道,“萧家四女、萧沫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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