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月进去的时候傅崇嶽就一个人孤零零的躺在手术台上,身上盖着白布脸上罩着氧气罩,鼻子里还插着各种粗细不一的管子。她怕自己哭出声连忙一把捂住了嘴巴。

    仿佛是回光返照一样傅崇岳竟然灵敏的感觉到了新月的存在,他慢慢的转过脸来鬓白的头发紮的新月眼睛生疼:“新月……”

    新月一度以为自己是不是看错了,是的,傅崇岳正朝着她伸出手微微的笑着,她终究是忍不住伸手握住了他的手:“爸爸……”

    傅崇岳呵呵的笑了两声氧氣面罩里腾起一片白雾:“新月我的女儿,我知道可能有些晚,可还是要对你说声对不起……还有你妈……报应,一切都是上天的報应,我负了你妈毁了你的一生。爸爸对不起你我的女儿……”

    新月一边摇头一边抹眼泪:“没有,你不知道妈有多爱你……我想能让妈死心塌地爱着的男人一定有他的珍惜之处。”

    “我这辈子最对不起的人就是你妈,她那么早的离世而我却苟且偷活了这麽多年,现在終于能甩掉这一生的罪孽了。”说完之后傅崇岳猛烈的咳嗽了几下,嘴角很快就有血花慢慢的溢出来,再接着旁边所有的机器都开始突兀的尖叫起来,尤其是那台侧心率的仪器线条跳的越来越高越来越没有规律起来。

    “爸,求求你别说了!”

    傅崇岳紧紧的拽着新月的手脸上布满了痛意,眼睛的瞪的比铜铃还要大:“卓……卓聿衡……他喜欢你,所以傅……予……予航他……你……你……你一定要……”

    见他喘的厉害新月连忙点头打断他的话:“我知道……他是傅家唯一的继承人。你放心,他会好好的,阿衡不会伤害他的……”

    机器的声音叫的越来越厉害,而傅崇岳也仿佛哮喘发病一样瞪着新月面恐狰狞的有些恐怖。

    很快脚步声纷至沓来,卓聿衡看着那些涌进手术室的医生不过几分钟之后他便听见里面传出了一声尖锐的哭声,不……那不是哭,那是失去至亲痛到极致的哀悼……

    他慢慢的走进手术室忙碌的人们似乎都变的模糊,他目光所及之处就只有一个傅新月,此时此刻她正趴在一具已经渐渐冰冷的尸体上死活不肯松手……

    耳边充斥着的都是她凄厉的哭声刺耳尖锐的令人心悸,不知道持续了多久,直到她慢慢的倒进他的怀里失去知觉为止。

    接下来傅崇岳的后事都是按照h市的风俗来操办的,傅予航生为长子理所应当的为丧主,傅崇岳生前在h市好歹也是名声在外,所以前来吊唁的人也是络绎不绝。傅予航身为丧主自然得去周旋接待。

    而新月就一直在傅崇岳灵柩边跪着不停的与前来吊唁的人一一还礼。

    有好事者离开的时候私下议论,傅崇岳那么宠小女儿却不想临了了却是大女儿在旁边守着灵,一个小三生的私生女却礼仪周全的让人挑不出一丝一毫的毛病来,他天上有知大概也会死不瞑目吧。

    卓聿衡一直在旁边陪着只是他的腿不适合长跪于是便坐在新月身边,他侧首看着她面无表情、双眼红肿,唇紧紧的抿着就像是被抽走灵魂的娃娃一样一滴眼泪都没掉。长发别在耳朵后边上面戴着一朵白色的绢花,一手长的黑色大衣浅浅的露出两条细细的小腿,看见她挺的笔直的腰和被烛火照红了的脸,他心疼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劝……

    恰巧那会有电话进来他一听是萧然,大概意思是她和卓璟快要到灵堂了。

    卓聿衡轻轻的应了声:“好……我出去接你们!”

    出去的时候路过外厅不可避免的看见傅予航正和凌掣低头说话,凌掣面无表情而傅予航却是面容严肃且透着股子悲痛,他想就算没有血缘关系可毕竟是这么多年的父子了。傅予航眼下这个样子也算是情理之中的。

    傅崇岳去世的突然,若不是亲眼看见这真真实实的灵堂萧然还不愿意相信这会是事实。

    给傅崇岳上了柱香之后。新月给他们回礼的时候卓聿衡才算看见她终于了其它的表情:“妈,爸……不好意思这里有些乱,让阿衡陪着你们去后面歇会吧!”

    萧然看见媳妇儿双眼通红的样子知道她心里难受可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最后只是拍了拍她的肩:“逝者已矣生者如斯……”

    一行三人出了内庭刚走没几步就看见了傅予航和凌掣,萧然原本还算轻快的步子一下顿住抓着卓聿衡的手不禁用力。

    他感觉到了异常却没说话只是循着萧然的眼神望了过去,寻到那焦点的时候他眉头一簇,是凌掣?母亲盯着的明明就是凌掣目光错愕不可置信,而她身边的卓璟更是脸色煞白,一反常态整个人都不自然了起来。

    凌掣苍老的脸上漾起意味深长的笑容目光灼灼的盯着萧然和卓璟一会,转身侧首一边走一边和傅予航低语说话,傅予航频频转头看着萧然夫妇的眼神阴鸷深幽不见底,直到两人转了个弯湮没了背影。

    萧然的手冰凉冰凉的惹的卓聿衡不禁频频蹙眉:“妈,您没事吧?”

    “没事,没事……”萧然言语间虽然透着股子平静可卓聿衡不难听出来那是她刻意装出来的,她闪烁不定的眼神完全出卖了她。

    倒是卓璟似乎沉不住气一般的急急的开口:“凌掣不是早就从傅氏高层下来了吗?”

    这不问还好一问卓聿衡的好奇心彻底被激发出来了:“想不到凌掣退出商界这么久,您和妈都还认识他?”

    卓璟一怔握拳掩了掩唇:“都是做生意的老熟人了,自然是认识的!”

    萧然也突然附和只是那语气颇有些耐人寻味:“是啊,打交道那么多年了能不认识吗?”

    萧然和卓璟的反应让一向观察细腻的卓聿衡嗅出了些许不正常的意味来,只是后来他们俩一致默契的不再提凌掣,他也不好再刻意提出有关凌掣的话题。

    天渐黑的时候前来吊唁的人也堵纷纷散去,卓聿衡送萧然卓璟折回去的时候却不见内庭里的新月。

    他走近雕花木窗透过精致的图腾看见不远处正站在鱼池边上的新月,清瘦的背影淹没在黑色的夜幕中,长发随着风张牙舞爪的在背后不停的飞舞着。

    他不禁慢慢出了门,原本偌大傅家这会子灯火通明,哀乐也停了此时此刻安静的不再想白天那样的喧嚣,长廊上都挂上了白色的灯笼两边的树上白色的绢纸随着入夜的风汩汩的做响。

    明明是已经是初春可这夜间的风却越发的凛冽刺骨,他想或许是上天也能感受到傅家上上下下的悲恸所以连带着原本已经慢慢变的柔和了的风都帮着来吊唁傅崇岳的死亡。

    新月就站在后院的鱼池旁边盯着满池枯萎的莲花发呆,她还及得几个月前的夏天就是在这里傅崇岳告诉她要被嫁给卓聿衡的决定,那个时候正值盛夏一池子的睡莲开的正旺,白里透着粉色的娇俏样子就像是娉婷少女一样令人久久不能忘怀。

    脚步声悉悉索索的越来越近,她听见刚一转头就对上了卓聿衡的眼睛,他也没说话只是伸手将她搂进了自己的大衣里,双手紧紧的扣着她的腰,后背贴着炙热的胸膛在冰冷的寒夜里似乎给她带来了些许的安心和平静。

    他的语气极其的温柔就像是在哄小孩子一样的生怕一高就会吓到她一样:“你怎么出来了?这么晚外面这么冷也不怕被冻着?”

    她下意识又往他的怀里缩了缩,大衣里面柔软的羊绒如四月的春风一样带着些许暖意围着她半边脸蛋,暖极了舒服极了。

    他下颔抵着她的头顶:“天一亮就要出殡,这会还有几个小时你去眯一会好不好?”

    她缩在他的怀里闭了闭眼睛摇头:“我不困……倒是你腿刚好不能跟着后面这么折腾,回去睡会吧!”

    “我也不困,我陪着你!”他低头吻了吻她冰凉的耳垂:“对不起……”

    她像只慵懒的波斯猫一样睁开眼睛抬头一脸的莫名:“为什么要和我说对不起?”

    他垂眸盯着她未着脂粉的素净脸蛋,一双红肿的眼睛如同核桃一样:“知道你心理难受可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你,作为丈夫难道不应该说一句对不起吗?”

    见她默不作声他随即又开口:“新月,心里难受就跟我说……”

    她藏匿在他大衣下的手一松慢慢的勾住了他的胳膊,脸埋在他的怀里声音沉闷:“如果不是你,我可能都不会撑到现在,时到今日我才明白原来不管嘴上再怎么说他偏心,再怎么说他自私,再怎么说恨他,心里对他原来还是有感情基础的,可是现在他就这样突然间没了,那么的突然死的那么的不得其所,那么的冤枉……我真的不敢想象也不愿意接受。”呆叨庄号。

    他轻轻的拍打着她的手就像哄孩子一样的轻柔:“我知道……我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