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后。

    笠珠站在村里最高的瞭望塔上,手搭着眉骨,望向远方。塔下有个脸黑黑的少年走过,看见塔上的她,遥遥打了个招呼,“珠姐,早啊。”笠珠点了个头以示回应,然后接着望远。

    那是新近加入守卫队的小鹏,比笠珠小一岁,见了笠珠,一口一个珠姐,据说甚是仰慕笠珠。

    加入守卫队的,有几个不是因为佩服笠珠的身手?

    五年前她一人灭了山匪一个小分队,自那以后就算出了名,村里的年轻男子都想向她学武,由她训练的人越来越多,最后干脆成立一个守卫队,专保护村子。

    而村子里以红梅为首的姑娘们都对她敬而远之,笠珠也瞧不起她们一副矫情样子,也不搭理她们。她习惯和男孩们打成一片,至今还是男子装扮,别人替下来的衣裳她穿着不合身,遮了窈窕身形,也就一张脸格外秀气些,她不说话,就没人觉得她其实是个女娇娥,顶多说她是小白脸。

    笠珠灭了山匪一个小分队,自然就与山匪们结了仇,后来也三番五次骚扰,笠珠和她的小守卫队都抵挡住了,好在三年前朝廷终于派兵剿了匪徒的大本营,之后又驻扎在附近,这才终于有了长久的安宁。

    笠珠挺感激这新上来的熠王,难得有人能想起他们这边陲小村。

    熠王大概是觉得这小破村竟能多次抵抗匪徒袭击,颇神奇,还特意从王城派出一位将军来瞧瞧。

    笠珠望的就是这将军的人马。

    天边上,终于出现一队军士,笠珠赶紧给塔下的人做手势。

    村人们站在村口,手拿锣鼓,列队欢迎这从王城来的李将军,村长和笠珠站在队尾路中间。

    李将军骑着高头大马,昂首阔步进了村来,笠珠瞧他,大太阳灼得她睁不开眼,竟还看不清逆光下李将军的脸,只看得出他长得人高马大,穿了战甲,一人赶她两个阔。

    李将军的马停在村长和笠珠身前,他自己下了马。

    笠珠尊了礼数没抬头,只听那一把浑厚嗓音说:“这就是那武艺高强的少年英豪?不光名字女气,人竟也是个小白脸?”

    这话其实不好听,但人在军中久了就是耿直,也不见得就有什么坏心眼,何况他说的是事实。笠珠不生气,恭敬道:“民女笠珠,见过李大将军。”

    “竟……竟还真是个女的!”李将军惊得话也说不好了,“乖乖,了不得。”

    而且还是长得挺好看一女的,他在心里感慨,没明说。

    笠珠抬头,终于看清了李将军的一张脸,他倒是比想象的年轻,没有意外,是一张英武的脸,浓眉大眼,很有男子气概。

    李将军仍是感觉不真实,故有心试探:“听说你剑使得极好,耍一个给我瞧瞧。”

    ——合着你当我卖艺的是吧?笠珠在内心里翻了个白眼,嘴上还是客客气气的:“将军远道而来,舟车劳顿,还是先歇一歇,村里准备了洗尘宴。”

    村长在一旁惊呆了,笠珠还能四个字四个字说话呢?啥时候学的?

    饭后,笠珠不得不在李将军面前演练一番,李将军看得兴起,自己也掺和进来,和她拆起了招,他大多力量型的招式,使的又是重剑,一把剑挥得虎虎生风,笠珠格挡了几回,虎口都震麻了,她没兴趣再陪他玩,轻巧地脱身,然后一剑劈开将军的发冠,分了胜负。

    以她的实力,原本就能一招决胜负。

    将军输了也没不愉快,他披头散发的,直直望着笠珠,由衷道:“厉害了,女侠。”

    笠珠顿时有点惭愧,她这不是欺负人么。

    将军郑重抱拳问道:“敢问姑娘师承何处?”

    笠珠时刻记着不能让别人知道润玉的存在,便含糊道:“是一位恰巧云游到此的世外高人,我亦不知其名姓。”不管任何人问起,她都是这么个回答。

    “倒是一段奇缘。”将军没再追问的意思,他又说:“之前是在下浅薄了,以为女子便合该是柔柔弱弱的,笠珠姑娘巾帼不让须眉,真是大大出乎李某的意料,在下钦佩。”

    这个大将军,为人还挺谦逊,笠珠对他的印象也大大改观,礼貌地对他一笑。

    那壮硕的大汉竟有些不好意思地挠着后颈,说:“我与姑娘一见如故,可否,做个朋友?”

    做朋友就做朋友,害羞个什么劲。笠珠道:“可以啊,只是我出身卑微,将军不嫌弃?”

    “不不,姑娘若是男子,恐怕如今不比李某差的。”

    “哦,那我投胎成个女的还挺可惜的。”笠珠自嘲,李将军跟着爽朗地笑了。

    ……

    李将军会停留一段时日,这段日子里,他每天都托手下给笠珠送束花,对于这些花,能种的,笠珠就找个盆种下摆到院里,不能种的就顺手放到村里人沤的肥里,李将军如此,她是没什么触动,但陈婆婆看出了门道,她问笠珠:“你觉得李将军如何?”

    “人挺好的啊。”笠珠头也没抬,专注手里正绣的鞋垫。

    陈婆婆凑过去,“你可有心上人?”

    笠珠一针差点扎手上,她有点局促地说:“啊,没呢。”

    “我瞧着李将军就挺好,要不你发展发展?”

    “我又不喜欢他,干嘛啊。”

    “你年纪已不算小了,咱可不像红梅有时间慢慢挑,我看李将军对你有意。”陈婆婆抽出笠珠手里的鞋垫,看了一眼,这鞋垫丑的,丑得她把脸皱成一团,“你又没个姑娘样子,难得有人看上,就得把握机会。

    “我不,我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你这孩子,犟。婆婆还想活着看你嫁人生子呢。”

    笠珠把手掌覆在陈婆婆的手背上,“阿婆别整天念叨这些活啊死啊的,您好着呢。”

    “不服老不行啊。”陈婆婆拿出那个珍藏多年的镯子,给笠珠套上了,“婆婆没有值钱的宝贝,就这一个镯子还算过得去,给你当嫁妆了。”

    笠珠赶紧就要摘,“不行我不能收,这镯子……”被陈婆婆一把按住,“让你收就收着,阿天在天之灵,这么多年看着你长大,应也把你看做女儿了吧,这镯子,他定是愿意留给你的。”

    笠珠只好收下这个镯子。

    到李将军走的那天,笠珠去送。

    不顾一众村人和士兵在场,李将军对笠珠说:“你可愿随我回王城去?我一定娶你。”

    李将军私下里随和,他带的兵就敢起哄,一时间喧闹声,口哨声不绝于耳。

    笠珠没有立即回答,她低头看手腕上的玉镯,它成色不算好,世人皆以翠玉为品相最佳,这个镯子却是白的,它色泽莹润,只是有一痕瑕疵。她仍然不想嫁,可是陈婆婆一定想让她跟着李将军走,她跟了李将军,也算发迹了,还能接了陈婆婆一起享福……一个好字已到了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

    与此同时,天界姻缘府,月下仙人手里拿着红线,看着观尘镜笑得一脸猥琐。他手里红线一头已经栓在那个将军样式的泥娃娃上,另一头即将栓上代表笠珠的娃娃。

    就在此时,月下仙人忽听见背后有人喊他一声叔父,人来得突然,吓得月下仙人差点把红线扔了。

    此刻天上能喊他叔父的就剩一个,便是润玉了。

    月下仙人拍着胸脯子,“润玉?你怎么突然来了?看把老夫吓的哟。”

    润玉瞥了一眼那镜子,问:“叔父在做什么?”

    月下仙人甚得意,“自然是牵红线啦。”

    润玉当然早就看清楚了,他直截了当道:“他们不合适。”

    “瞎说,老夫我是专业的,老夫说合适,就合适。”

    天界谁不知道月下仙人拉红线都是看心情的,润玉扶额,“那将军打不过她,怕是消受不起。”

    “那完了,她这辈子都嫁不出去了,都怪你,把她教得那么厉害做甚。”月下仙人丧气地把红线一扔,忽然眼睛一亮,“我凤娃说不定可以,一国之君啊,再没有比他更厉害的了,笠珠再厉害,比不过凤娃手底下高手多啊。小锦觅还说要和小珠儿做姐妹,在后宫做一对好姐妹,不正好合意?”说着就要去取旭凤的娃娃。

    越说越离谱了。润玉忙拦着他,“笠珠一向与旭凤不对付,这红线牵了后患无穷。”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照你意思,小珠儿就真嫁不出去了。”

    润玉在心里冷笑,月下看着一副为他人终身大事操碎了心的样子,实则就是拿别人的婚姻当玩物罢了。他说:“锦觅如今仍是我未婚妻,笠珠是我宫里的仙侍,叔父把她们全部配给旭凤,是何意思?把我,又置于何处?”他极少这么尖锐直白,把月下仙人震住了。

    月下仙人其实并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他一直都是为了好玩来着,见这侄儿似乎是真不高兴了,打着哈哈安抚他:“这不是你没跟着下去嘛,你若是也做一世凡人,老夫肯定也会给你牵一门好亲事的。他们呀,难得做一回人,老夫的红线难得能在他们身上起一回作用,老夫这不是想好好玩上一玩嘛,你放心,这都是人间的事,影响不了他们回来以后的。”

    罢了,说再多也是鸡同鸭讲,润玉一拱手,“侄儿告退,红线的事,叔父看着办吧。”

    “走吧走吧。”月下仙人乐呵呵地送走润玉,心想碍事的终于走了,自己好大干一场,低头一看,嗳?笠珠的娃娃哪去了?

    月下急吼吼地追了几步,停下了,这润玉……莫不是瞧上笠珠了吧,那根本不是普通上司应该管的事啊,看他刚才那反应,其实更像是喝醋才对吧。此时又一个念头涌上心头,凡间有出戏叫天仙配,这……男女角色对调一下,应该也挺有意思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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