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初青此刻额头上被贴了道符,散乱的发尖上有粘稠血液滴落,双手被反绑在一个木架子上,围观的人正看着她,指指点点。

    明明是极狼狈的模样,可她却总是忍不住嘴角抽搐,原因无他,因为她面前此刻正有一个人在跳大神。

    那蓄着山羊胡的老道士,右手拿了把桃木剑,左手摇晃着三清铃,嘴里念念有词,像是在驱鬼,可江初青却只觉得他像是在跳舞一样,总想发笑。

    围观人群随着道士的动作,一惊一乍的发出惊呼声,江初青被捆在这里半天了,这些人的惊呼就没停过。

    而就在她右上方,还坐着个身形胖若两人的中年男人,他身着红色官服,眼睛被脸上的肉挤得只剩一条缝,见道士动作,他也跟底下的村民一样,时不时就抽/动一下,似乎也被这道士唬住了。

    正走神,突然,桃木剑剑尖便戳到眼前,江初青瞳孔一缩,下意识的就朝后躲,哪知撞到了木架上,疼得她呲牙咧嘴。

    “大胆妖孽!还不快快显形!”就在她皱眉的同时,老道士拿着桃木剑大喝一声,眉毛倒竖,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江初青。

    “系统,我现在要怎么办?”

    脑中还是没有任何声音出现,江初青等了半天,确信系统是真的装死,暗暗咬牙。

    她又不是真的妖怪,没法显什么形,本着敌不动我不动的原则,只好继续跟老道士大眼瞪小眼。

    场内一片寂静,有种无声的尴尬在流转。

    老道士用余光看了看那官员的方向,又见江初青眨着圆圆的杏眼盯着他,表情既不害怕也不惊慌,反而有些无辜,抿了抿唇,又大喝一声:“夺舍妖孽速速退出肉身!否则贫道定要将你打得魂飞魄散!”

    啥?这道士还真看出来她不是这具身体的原主人了?!江初青心里一咯噔。

    “完了,事情大条了,系统你快出来啊!”江初青此时已没了刚才的淡定。

    自从她被告知穿书,再醒来时就到了现在这个身体里面,被绑在了木桩上。

    系统给她的任务有两个:

    一是在不破坏主线剧情的情况下,给男女主之间的感情发展增加波折,要完成十件造成男女主误会冲突的事件。

    二就是攻略文中的男配——厉行遇。

    可是她连这本书都没看过,哪知道会不会影响主线剧情?!唯一知道的就是男配叫厉行遇,简直坑爹有木有?!

    哪知系统却告诉她,如果偏离剧情,自己会出来提醒,而她只要想办法在男女主角间使绊子就行。

    至于第二项,基本也是靠她自由发挥,所以任务下发之后,系统就再没出现过,把她一个人留在了这里。

    只是再任由她发挥也不许说出自己来历,这是系统绝对禁止的。

    虽然任务坑爹,好在系统也没完全丧失人性,还给了江初青三次机会。

    在书中,要是她遭遇生命危险,系统会救她三次,三次用尽,且任务失败,则真正身死魂消。

    如此重要的保命符,江初青可不想一开场就用掉一次。

    见她面上神色终于有了变化,老道士唇角微勾了勾,再次断喝:“说!你是如何上的江姑娘的身,有何目的,前头的恶事是不是你做的!”

    江初青不知道这是主线剧情的哪一步,又见场内数十双眼睛都牢牢盯着自己,吞了吞口水,小心翼翼道:“其实我也不知道我怎么会在这里,不如道长你先说说看?”

    她的语气带着商量,面部肌肉也尽量调动起来,努力做出一副虚心求教的模样。

    老道士被她这回答弄得一愣,随后就恼羞成怒:“大胆妖孽!冥顽不灵,看我如何将你神魂俱灭!”

    说着,老道士燃了数张符纸,随后又朝她泼了碗狗血,几番作态之后,又去禀告了那看着就不太聪明的官员,然后她就发现,这两人竟是打算把她活活烧死!

    “等等!”江初青见脚下堆的柴禾越来越多,有些着急了,连忙出声打断,与此同时,脑子飞速旋转。

    然后她转头朝右上首坐着的官员,道:“大人有所不知,关于我为何会到这里,其实也是事出蹊跷。”

    “哦?”那红衣主官想是也好奇江初青会说什么,抬手让那老道士先停下,“那你说说看。”

    刚刚搬柴禾的几个衙差见此也站在一边,觑着眼睛看她,与那胖子官员一样,神色既害怕又好奇。

    “咳咳。”江初青清了清喉咙,“那要从一个雨夜说起了。”

    她表情凝重,眉头皱起,“那天的雨下得很大,比依萍去找她爸她爹要钱那天还大,我正走在回家的路上”

    “依萍是谁?”胖子官员听见她话中的人名,眉头微皱。

    “依萍啊,依萍是一个身世非常复杂、感情十分充沛而且跳桥时会穿裙子的姑娘。”江初青神色郑重。

    “身世复杂?”胖子官员的小眼睛里闪现出微光,“你把这位名叫依萍的姑娘的身世背景细细说来。”

    江初青便重新套了个古代版的壳子,将依萍姑娘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和被生父区别对待的身世背景讲了一遍。

    场中的人都听呆了,还有不少人跟着抹泪,就连那胖子官员也一脸感动的模样。

    她刚准备松口气,却听旁边的老道士出声道:“休要胡言乱语!周大人问你话,你还不如实招来!”

    此时这名姓周的官员也觉出自己好像有些跑偏了,一拍惊堂木:“对!速速招来!”

    只是他虽吼得大声,却怎么看怎么像是色厉内荏,强撑镇定,想来还是认为自己是妖孽。

    江初青虽有些可惜,但也不在意,又继续之前的话,道:“那天我正走在回家的路上,哪知突然间,我觉得脑后一疼,然后我就晕了过去,醒来后就到了这里。”

    “胡说!”老道士冷哼一声,“鬼魅行凶,你之前明明已经断气了,可是第二日却又活了过来,不是那凶魂附体是什么?!”

    说到这,底下围观的百姓皆倒抽一口凉气,纷纷后退几步,有那胆小的孩子,甚至都被吓得哭了出来。

    此时恰逢一阵微风吹过,坐在上首的周大人似乎也感受到了凉意,摩挲了下那蹄髈似的手臂,小眼睛眯得更小了。

    “道道长,你快快收了这妖孽!”周大人结结巴巴道。

    “别啊,我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江初青直喊冤,“你们可别冤枉了好人啊!”

    这次是真拖不下去了,周大人挥着手让刚才那几个差役赶紧将剩余柴禾放好,似乎是真打算动手了。

    江初青抬头望天,天上的黑云已经积得很厚,照理说早该下雨了,怎么还没下呢?

    老道士又做了一通法,随后就点了火,江初青感觉脚下有滚滚热浪袭来,甚至皮肤都感觉到了火烧一般的锐痛。

    “喂,你再不出来我就要被烧死了,小心我把你供出来!”江初青在心中大喊。

    “轰隆!”

    空中突然传来一声闷响,随后大雨又急又猛的砸了下来,将本来刚刚燃起的大火全数熄灭。

    “妖孽啊!果然是妖孽!”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场下百姓纷纷四散奔逃,只留下江初青一人在雨中被砸得七荤八素。

    与此同时,高台对面的茶楼上,有两男一女同时收回了目光。

    其中一个女子螓首蛾眉,身穿一袭月白色箭袖短打,手握三尺长剑,乌发被利落的束在脑后,下巴微微扬起,看起来既骄傲又明艳。

    “季世子,如今你也看到了,那姑娘确实什么都不知道,可是刚才却险些被烧死,你不觉得太过分了吗?”

    话是对旁边一个身穿暗纹锦服的公子说的,他衣裳料子看似寻常,可却是京城少有的蜀锦,头上白玉冠温润内敛,却难掩尊贵,五官更是张扬锐利,让人望之便忍不住心头一滞。

    此时他嘴角噙着一抹笑,神色淡然,与女子的心急截然相反,有种成竹在胸的气定神闲。

    “孟姑娘不必生气,我们来陇西本就为查案而来,而这女人又是唯一碰见过凶手还能活下来的人,她口中的话至关重要,因此才有这一试。”季辞章道。

    他口中的孟姑娘正是本书女主孟舒,落雁门弟子,因为命案牵扯到了落雁门,而她又恰好奉师命出门游历,遇见这等事,自然是要查清楚缘由的。

    至于季辞章,则是本书男主,庄亲王府的世子,亲姑姑嫁入了皇家,而他不仅家世显赫,并且才华出众又善断案,深得当今皇上看重。

    因为陇西命案死者身份特殊,而他又刚好在刑部挂了职,便领了旨意前来查案。

    “厉公子,你也是这样想的吗?”孟舒见季辞章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抿了抿唇,又问坐在她左边之人。

    孟舒心性善良,身为正派弟子,最不喜就是阴谋诡计,更遑论下手对象还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因此当初季辞章提出此法时,她就极力反对。

    只不过此人一意孤行,还是让郡守演了这么一出驱邪做法的戏,就是想看看这唯一的一名证人,到底口中几分真几分假。

    坐在左边的男子身穿一袭白衣,腰间束着同色玉带,乌发极黑,双眸似被清泉洗濯过,带着潋滟光辉,他整个人起来就像是山间透亮和缓的溪水,温文又儒雅。

    虽然他的相貌比之男主亦不遑多让,却因脸上总带着温和笑意,便少了几分攻击性,让人望之可亲。

    此刻就见他轻轻一笑收起折扇,偏头看向场中还在淋雨的江初青,微微叹气道:“季世子办法虽好却也还是心狠了些,便如现在,那姑娘还一个人被丢在雨中,也不知道会不会因此大病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