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书记大清早在办公室外面练着四不像的自创健身操,花珥从城里回来,进小院之后陪着练了一会儿。

    一老一小闭目养神,动作一致,齐齐呼出两团白气,看似瞎比划,却又像模像样。

    田书记眯着眼当人柱给小宝练散打,“我听下边儿那村书记说老高家出事儿了?”

    “知道,我昨晚去给他输血的。”小宝淡淡地吞吐运气,面上看不出一丝波澜。

    “这么大事儿你也不说一声,输了多少?用不用回去休息?”老田走过来就扒他胳膊,最终因为裹太多了而作罢。

    花珥躲开,“没多大事儿,我们年轻人输血对身体好,有利于细胞再生!”

    田书记有些恼地拍了下他鼓囊囊的后背,“尽跟我吹,高家怎么谢你的?”

    “谢屁啊,他问我要什么,我说你们别来找我就算谢了。”

    田书记伸个手指在他面前点点,“要不是我捡的你呢,头脑清楚得很,你可千万不能因为别人薄待了你爷爷!”

    他早晨从任乐舟家出来的时候,硬生生被任乐心又套了件毛衣,肖素芳跟后面还提着一保温桶的燕窝汤。

    最后燕窝汤他分给书记和姚泽文了,自个儿是真真的吃不下了。

    他觉得大表姐这人真的好,又漂亮又温柔,可是又觉得任乐舟和父母间始终有种淡淡的疏离感,这种状态并没有因为任乐心回家而消失,反而变得更为深重了。

    但即便二人互表心意,现在已是亲密无间了,有些不该触碰的情感禁忌,依旧是不能去干涉,就像任乐舟和乔琦的过去。

    小宝不问,不代表不好奇。

    “哎,你真去任老板家啦?”姚泽文拿勺子在碗里搅了搅,见着燕窝影儿了,欢天喜地送嘴里去,“怎么样,他家房子肯定很大吧?”

    “也不是很大,还没我们村里房子舒服呢,市中心贵,大家住得都不太宽敞。”花珥翻了两页报表,头又开始晕,撑着脑袋顿了好一会儿。

    “哟,怎么了小宝?”姚泽文伸个手上来摸头,被田书记“pia”开了,“别瞎动他,今儿上午贫困户过年礼品单你弄一下,给他回家休息休息。”

    “哎,好嘞,”姚泽文绝对是聪明人,不多问就应承了。

    怕爷爷担心,花珥没回家,晃晃悠悠地就回了小院儿,途经陆玉喜家院子,正好看见小梅在门口遛孩子。

    子凡看见小宝,流着口水一摇一晃地就跑来了,“舅舅。”

    “凡凡,”小宝单手抱起来孩子,走近小梅,“姐,他后来没欺负你了吧?”

    “没,”小梅从他手里接过子凡,颠了颠胳膊上的重量,“凡凡重了,不能叫舅舅抱了。”

    凡凡笑嘻嘻地从兜里摸出一张小猪佩奇的贴纸就要往小宝脸上贴,被妈妈制止后,他就转移目标,贴在了舅舅的胳膊上。

    花珥问:“凡凡喜欢舅舅才贴的,对不对呀?”

    小孩子点头,“嗯!”

    花珥腾出手来从兜里掏出任乐舟那只钱包,在里面数了一叠钞票出来递给小梅,“姐,你生凡凡的时候,还有凡凡一周岁我都没能回来,这是给凡凡买零食买玩具的,你收着,别让陆玉喜看见。”

    “不要,”小梅眼眶红了,“你自己钱留着以后娶老婆。”

    “这就我老婆的钱,他特别有钱!”花珥执意把钱塞进凡凡胸前的兜里,然后迅速跑开了,边跑边说,“你别想把钱还给我爷爷啊,他不知道我谈朋友了。”

    花了老婆钱的小宝又跑回办公室,跟管收费的姚泽文兑回了现钞,重新填进钱包才回农场。

    进了农场大门,他兴冲冲一路往小院走,迎头过来的就是陆玉宝,任乐舟那头线上生意好,陆玉宝整天忙得脚不沾地,大冬天整个人被晒得焦黑。

    他看小宝行色匆匆,跑过来拉住了他,“干什么呢,做贼哪?”

    “我休息啊,公务员也会生病啊!”小宝把自己袖子上钉的小猪佩奇撕下来一把贴到大宝额头上,“给你当个包青天!”

    作完怪,他立马窜了,陆玉宝立在原地笑笑,把额头上的贴纸取下来,贴在了手机背后,恰好和原先的苏西面对面,组成了一对cp。

    说是休息,但也没闲着,回小院儿都十点了,离吃饭还有点儿时间,回笼觉又嫌迟了,小宝便慢悠悠地开始除尘。

    这小院儿打从入住那天起就是任乐舟和他的私人领地,没有请保姆,就连季威和三九他们几个也不能随意出入。

    就像任乐舟精心准备了一个小家,一个只有他俩的小家,关上门便可以安安生生过自己的小日子,吃爱吃的东西,睡想睡的人。

    马上要过年了,即便他俩都不是常住这里,但也算另一个意义上的家了,怎么也得干干净净过年。

    平时俩人小住,在这里主要活动范围就是厅厨房和卧室,真要把整间屋子打扫下来是要废不少功夫的。

    楼上有个房间摆满了书,他之前一直没仔细看过,今天一上楼才发现任乐舟居然不是个背靠资本好乘凉的富二代,三个大书架,除却他原先的园林专业书籍,还有现在的电商和连锁店运营相关资料,满满当当竟摆了三个大书架。

    他不禁暗自感慨,比你优秀的人还比你更努力,这世界真是卷死了算了。

    可他同样也没想明白,家世这么好,脑筋又很清楚的任大哥,怎么只在本地上了个三流大学呢?

    他把二楼整个清扫了一遍,又拿抹布把书架全部擦干净,不知不觉已出了一身汗,透过窗户朝外看,恰好看见周芬芬在院子外面,正准备敲门。

    他急忙朝下喊了一声:“芬姐,我在楼上,门没锁。”

    周芬芬裹着三九的军大衣,怀抱着四个饭盒进来。

    她往厨房走去,拿了三个碟子一个碗,挨个儿把饭菜腾出来,“咋滴啦,小老弟,病了?”

    “那可不咋滴,失血过多了。”花珥嬉皮笑脸的,看着精精神神的,绝无病态。

    周芬芬来了南方之后,也学着收敛,不该问的绝不瞎问,看着花主任没啥大事儿,便放下心来,“尝尝姐的手艺呗,学了几样南方菜,我走了啊,你慢吃。”

    这一看就知道是任总拜托她送来的,刚才一出大队办公室的门,他就告诉任乐舟书记给他放假的事儿。

    “谢谢姐。”花珥恰好是到点儿饿了,又觉得菜有点多,便打了个电话叫大宝来一起吃,那头大宝来得挺快。

    大宝听说了他给高家大哥输血的事儿,气得拍桌子,“你怎么回事儿,你心大啊,你血多就做活菩萨?”

    “卧槽,你吃的饭喷我脸上了,那个就算不是我亲大哥,我能救也得救啊,是条人命啊!”花珥扯张纸巾抹了把脸,又给大宝擦擦嘴,“我还给他们提要求了,我叫他们以后别来烦我。”

    大宝这才舒展眉头,“这还差不多。”

    他不怎么来这院儿,今天算是第一次进屋里的餐厅吃饭,禁不住四下打量,“任总不在这住了,你一个人住这,搞得跟皇帝行宫一样,你还给这擦得干干净净的,就等着皇帝微服私访来了。”

    “噗——”这回轮到小宝喷饭了,他手忙脚乱抽一团纸,赶紧给他的大宝哥擦掉一脸五颜六色。

    “哎,人家金枝玉叶的,你怎么跟人玩儿到一块的,他是不是向你行贿?”陆玉宝指着小宝威吓道,“人民干部不能干对不起人民的事儿啊!”

    “那成,我去看看他土建有没有超标,鸡鸭鹅养殖手续全不全,我找着一个错处,就让你们停工等着部门来查。”小花主任趾高气扬的,官威立马上身。

    陆玉宝立马服软,“哎别别别,这是我们生计,你不记挂我,还得记挂老周叔,人在棚里值好几天班了。”

    小宝朝天翻了个白眼儿,羡慕嫉妒恨地说:“可给你们开心坏了,现在挣得比我多了。”

    “那我们没本事干的体力活儿,跟你能比吗?哎哎,小宝,我听季威说过几天任总要在咱们江北那个最大的酒店摆什么尾巴宴,你来吗?”

    “什么尾巴宴,那叫尾牙宴,犒劳你们这一年的辛劳,老板请吃顿好的,再发点奖品什么的,我们也有。”

    陆玉宝问:“你们?不就大队那几个老的,他们还能整出台晚会?”

    “大哥,我是挂职来的!我还是区政府的人,ok”他耸耸眉毛,“你们单位几号啊?”

    “大年二十三。”

    花珥略微一皱眉,“亏了亏了,撞一天了。”

    “有好吃的我给你带回来呗,亏什么亏?”

    陆玉宝是不知道现下他老板和小宝的关系,若是知道日后他老板是个能为小宝上天摘星星的,恐怕要惊掉了下巴。

    不过眼下摘星星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小宝献个血真给任乐舟心疼坏了,昨晚脸煞白的从输血室出来,他是真真看在眼里的。

    年底了各种事务繁忙,俩人一时半会儿也没机会腻歪在一块儿,要签字的文件账单一大堆,他是半点儿不能离开公司,高级打工人名副其实。

    不过现在有了小宝,任乐舟又觉得日子过得有劲儿了,最起码累了饿了,还有人跟你在一起互相靠靠,不用多说什么废话,俩人光在一块儿呆着都觉得美美的。

    想到这里,他便抽空喝过农场的厨房采购打了个电话。

    采购接到电话一头雾水,“什么,猪肝,天天买?老板,工作餐吃猪肝工人不得劲儿,要吃大肉才有力气。”

    “啊?哦,给花主任补血啊,那行,我看着都带上,什么木耳啦,红豆啦。”

    “放心放心,老板,我一定叫厨房做好了送去。”

    电话挂了之后,采购还摸不着头脑,这是资本家伺候村干部的姿态吗?会不会有点太明目张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