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乐舟在花家等得有点儿不耐烦,毕竟是个加班的周末,他抽空过来看小宝。

    他开车从爷爷家到了蓝湾,车停好后,一个人径直走进店里,果然看见他那小男友跟个丫头好声好气地聊着天儿。

    他找了个能看见对方,而对方看不见自己的角落坐下来,点了杯咖啡一边喝一边等。

    花珥的手机来消息——任乐舟:跟谁约呢?

    “前相亲对象[吐舌]。”

    任乐舟不禁勾个脑袋试图看清楚“前相亲对象”的样子,要不说脑袋大引人注目呢,花珥刚撇个脸就看见任大哥在那东张西望。

    他瞪了任乐舟一眼,然后接着面不改色地与齐云说话,“你后来自己也进了房是吗?”

    “我倒是很快被挑中,王萱给了我一个信封让我带进房里,我的第一个人看样子比陈思那次的人差劲多了,又矮又瘦,长得像个干瘪的小老头,可是他很有礼貌,他把信封收到包里后,就开始和我聊天,问我有没有男朋友之类的问题,我觉得他很和蔼,渐渐地就不害怕了。后来他又找过我几次,有时候是王萱给他信封,有时候是他的信封让我从房里带出来交给王萱,他不吃那些药,我们也一直没发生关系。”

    花珥皱着眉,思索着美色对男性意志的摧毁究竟成立不成立,他问:“你们那个信封里是什么?”

    “我不知道,在房内有户盯着,出房有监控盯着,我们没办法知道信封里装着什么。”

    “有没有可能,那个信封才是真正需要销售的东西,而你们最终的目的是要把信封交出去,如果户不接受信封,你们和药的作用就是想办法让他接受?”

    齐云愣了几秒,清冷地一笑,“你还挺聪明。”

    正是因为华都宾馆并不是以销售美女卖身为最终成交目的,所以齐云在自认为干干净净地去了几次宾馆后,已理所当然把自己当成高端销售人员了。

    但是她短暂的销售生涯中出现了一个意外,那就是她居然爱上了人。

    “那个人40岁不到,很有文化,长得不帅,可是眼睛很好看,就像梁朝伟的眼睛很深邃,他第一次来的时候,很忐忑,跟其他人不一样,甚至还有点傻乎乎的,那次是他有东西交给王萱,我们俩在房间里,什么事儿也没做。”齐云回忆起这个人时,脸上浮现出一种喜悦,宛若少女怀春一般,“第二次他来的时候,看完我给他的信封,高兴坏了,那晚我们俩喝了一点好酒,接下来就在一起了。”

    花珥自始至终眉头就没松懈过,“你当成恋爱谈的?”

    “我们在华都做这个的,最羡慕的一种人,就是可以一直服务一个户的销售,我相信她们,”齐云顿了顿,“哦,我说的是销售们,她们当中也一定有爱上户的人。”

    “你连他是谁都不知道,你就爱上他了?”

    齐云苦涩地摇着头:“很可笑对吧,我知道他是谁的时候,我们就结束了。”

    “你是怎么知道的?”

    “他衣服里不小心掉出来的名片,我恰好看见,他自此之后就没再点过我。”齐云惆怅地说,“我不守规矩,我去他工作的地方找他了。”

    人群之中的对视既不起眼,却又扎着心,那位男士选择了视而不见,但事后齐云在回到华都后,却受到了严厉而残酷的惩罚。

    王萱下达的惩罚命令,由几个骨干销售负责执行,齐云被脱光衣服关在一个只能由外看到内的房间里,销售团体里的人每一个人经过这扇门时,都可以看见赤身裸体的她,可以肆无忌惮地评论她。

    而王萱这么做的目的,无疑是为了杀鸡儆猴,要让所有人知道不守规矩的下场。

    花珥问:“所以你后来是怎么出来的?”

    “就这么出来了,被拍了一堆□□,灰头土脸地辞职,灰头土脸地继续生活下去,不再妄想美貌带来的好处。”齐云面色平淡,五官此时反而舒展开了,“更何况,我也没有美到让一个男人惦记的地步。”

    花珥突然明白了齐云对自己容貌的漠视,他由衷地说了一句:“相亲的事,是我不礼貌了,不过还是谢谢你肯告诉我这些。”

    “没什么,你想不想看我打扮好的样子?”

    “想。”

    齐云一愣,这小花主任太直白了吧,感情没把自己当外人,她拿出手机找了几张照片,“给,看你看过之后,会不会感到后悔?”

    花珥趴桌面上看别人的手机,俩人头都要挨到一起了,突然自己兜里手机响了。

    “干什么呢?”任乐舟在电话里大声说话,言语颇多不满,花珥被凶得拿开了手机听筒,并礼貌地摁了挂机键。

    “你女朋友中气挺足啊?”齐云问,“看来你即使看了我以前照片也不会后悔的了。”

    “你现在也可以把自己弄得漂亮点,干嘛要这么的……”

    齐云收回手机,脱力般靠在椅背上,“因为,我生了个孩子。”

    !!!花珥瞬间震惊,她有孩子了还相亲?自己是被耍了吗?虽然自己以貌取人不对,但对方是属于欺诈了!

    “吓着了?”齐云在他面前晃晃手,“孩子没了。”

    “呃,你可以不对我说的。”

    “引产掉的,我有一次假装吃药,其实没吃。”齐云突然想起来什么,“对了,你说失踪的那个叫什么?”

    “姚泽雨。”

    齐云想了想,不确定地说:“在我之前,只有一个受到过禁闭惩罚,好像是姓姚,原因我就不知道了。”

    “对了,你表妹也在华都,跟你有没有关系?”

    “茜茜是华都自己招过去的,我们不在一个部门,我一直没在厂里见过她。”齐云把剩下的咖啡喝完,“总之,我能说的就是我自己的事,其他的人所经历的未必跟我一样。所以你要找什么人,我也提供不了什么线索,告诉你这些事的原因是,我希望你不要以卵击石,去做一些明明没能力办到的事,你只是一个小小的村干部,华都那个圈子里,没有一个是你惹得起的。”

    花珥点点头,轻轻“嗯”了一声,充满孩童般的乖巧。

    生在当下,青年如蝼蚁,有人做梦就有人造梦,有的是陈思那样憎恶却忍受着,有的是王敏敏那样毫发无伤享受着的。

    华都从没有指向□□易这方面的业务,所以它的罪恶无从追究,因为真的有人是在好好工作的。

    可是又有多少是像齐云这样受过非人对待的,没有被发现的?

    又有多少是像姚泽文的姐姐那样查无此人的?

    华都的力量确实大,大到它自己编织了一张无形的网覆盖在这个城市的头上,每一个人要想从网中钻出,也许都会被其洞悉。

    花珥不敢再往下想,谢过齐云之后,他在座上沉思了好一会儿,直到任乐舟过来把他拎起来,“干什么呢?傻了?几点了还不回家吃饭。”

    “啊?哦。”花珥顺手抓过任乐舟的膀子看了下手表,“啊,都这么晚了,老头要凶我了。”

    回到家里,老头儿倒是没怎么说他,反而是任乐舟数落了他一路,大周末的不好好放假就算了,还约上姑娘喝咖啡了,居然还掐电话。

    等红灯时,任乐舟掰过那被凶得直立起来的脖子,适时地在他嘴上亲上一口,“我问你,以后还挂我电话吗?”

    “要是在工作的话……呜……”小宝的嘴又被堵得严严实实,“我不跟你辩论这个话题,你要是在开重要的会,我打你电话你不挂吗?”

    这人吧,说不辩还把气球踢了过来,任乐舟也不气,小得瑟一般轻哼一声,踩上油门嗡嗡着向虎头村方向驶去。

    天冷了,老头儿在小厨房里支了张小桌子,平时祖孙俩窝在灶间吃饭,既暖和又温馨,今天多了个任乐舟大长腿支在小板凳两边,他也不讲究。

    俩人坐在桌边像嗷嗷待哺的小雀子一样等着锅里汤圆煮开。

    白白的大大的荠菜肉汤圆还冒着热气,花珥就忍不住咬上一口,刚挨着嘴就烫得“嘶哈嘶哈”叫唤。

    老头说:“你慢点儿吃,包得多给你冻冰箱了。”

    “哎?爷爷,”花珥吹着勺子上的汤圆,突然发现一个问题,“荠菜怎么这么早就有啦!”

    老头儿笑着指指任乐舟:“小任那棚里有的是。”

    “老周闲着没事儿在人走路的道边洒了把种子,原本没当回事儿的,这会儿出得又多又好,头茬他谁也没给,先送来这儿给爷爷了。”

    花珥听完任乐舟说的笑眯了眼,“老周叔对我可真好!”

    任乐舟原本以为是人家孝敬花爷爷的,没想到小宝自作多情起来,便问他:“你怎么知道是送给你吃的。”

    “就是的,你甭问。”花珥笃定得很。

    他去年跟老周叔说着玩儿的,说如果在过年前吃上荠菜馅汤圆就好了……没想到还真吃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