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上今天有赶集的,花珥又正好逢着周末放假,就骑电三轮载着齐大婶一路嗡嗡着去了。

    齐家大婶把自家的侄女夸得那叫一个美若天仙,温柔贤惠,花爷爷看过照片觉得还行,便催着让小宝见一见,毕竟缘分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这个时代还是得自己去碰碰运气。

    姑娘叫齐云,在镇上一家厂里做出纳,据齐大婶说,她在考会计证,很是励志的女孩儿。

    他们约在镇上一家小饭店,花珥和齐大婶先到的地方,就找了个桌坐下,第一次相亲他也有点紧张,不停地向门口张望,但凡进来个女的他都要默默清下嗓子。

    齐大婶拍拍他肩膀:“怕什么啊,我侄女儿又不是洪水猛兽。”

    一波人进来了,花珥已经不紧张了,普普通通的一家三口,谁知道齐大婶站起身来打招呼:“哎,这里这里,哥,嫂子。”

    只见那一家三口径直就朝这桌过来了,看起来就是这个镇上的人家,父母看着都挺老实,俩人后头跟着闺女,等到闺女走近了后,花珥瞬间眼就直了。

    这,这这这和照片也差太多了吧,照片上虽然美不过范冰冰,但起码清秀干净,可眼前这个满脸坑的是谁?脖子还那么黑,这天也没那么冷,她为什么穿那么厚那么长的棉衣?

    这完全不是同一个人吧?!他犹豫地看了齐大婶一眼,却还是起身跟对方父母套问好。

    这姑娘落座之后不大吭声,全是她父母在说话,花珥突然有种带错人的感觉,这齐大婶是媒人不假,可她是姑娘的亲姑姑啊,这是四对一的相亲,人大婶儿根本就不是站自己这头的。

    “哎?小花你怎么不吃啊,是不是菜不合口味?”齐云的妈妈是个短发精干的中年妇女,她热情地招呼花珥,“这菜馆口味不错,我们家齐云就喜欢来这儿吃。”

    齐大婶说:“他是不好意思,从小就认真读书,没谈过朋友。小宝大学一毕业就考到政府里了,现在是在我们村里锻炼,这是领导给他考验,以后要高升的。”

    “是吗,那前途无量啊!”齐云他爸夸道,“不过我们齐云也不差,大学读完回来,我们找人托关系给她送进厂里做会计,这厂效益很好呢。”

    “爸,是出纳,还不是会计。”齐云终于说话。

    齐云妈哈哈着说:“差不多差不多,考完就是了。”

    齐大婶大致介绍了一下花珥家里的情况,倒是没特地说他是捡来的,实际上这事儿也未必各个都清楚,尤其她还是外边儿嫁进虎头村的。

    听自家妹妹介绍完,齐云爸爸很直爽地说:“小花啊,这个你要是同意跟我们家齐云谈的话,等走到结婚那一步,我们家能出一套镇上的商品房,跟一台二十万的车子,你看怎么样,我们对你没什么要求,你只管好好工作,然后对我们齐云好点儿。”

    “哥哥,不要这么直接,现在年轻人的事情让人自己决定。”齐大婶提醒道。

    齐云则是面无表情,那张圆脸看不出来喜欢还是不喜欢,仿佛吊线的木偶一般。

    花珥没好意思再琢磨人家长相,只能气气地把饭吃完,然后去结了账。

    临走时出于礼貌,他还跟人交换了,尽管他也不是那么满意人家,兴许姑娘也没瞧上他呢,听她爸妈意思,他们两口子起码还能再苦二十年为女儿挣钱,这在一般的农村独生女家庭,已经是相当优秀的条件了。

    他就是受不了那照片的欺骗,虽说看脸是有点肤浅,可男人谁不看脸?

    倒也没有存心埋汰人家姑娘,只是照片给的期望值太高了。

    回去路上,他载着齐大婶和后面满满一车采购的东西,农具种子,秧苗,还有一窝小鸭子唧唧唧唧地还挺热闹,就他一言不发。

    “小宝,你是不是生婶子气了?”齐大婶在如此颠簸的路上安坐三轮车,并且颇有兴致地摘起菜来。

    “昂,我说没气,你不得说我不老实?”

    齐大婶摇摇头:“哎,婶有阵子没见齐云来,不知道她怎么成这样了,但仔细瞧着,那模样还在的啊,就是皮肤不太好,养养就好了。”

    “哦。”花珥闷闷不乐地应答。

    他到家后把车停好进了院子,花爷爷正摘橘子,他喊了声爷爷就钻房里去了,小鸡已经长大被爷爷搬到鸡圈,属于花珥的房间空了出来。

    农场小院儿里他只有周六去打扫打扫,有时候住一晚,他知道任乐舟偶尔回来,可老碰不上。

    他们这段为期不长的友情就像是摁了暂停键,电源一直开着,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继续播放。

    老头儿追进他卧室,捧着一篮橘子:“下次带点儿橘子让人家尝尝,哎,你看上人家没?要没看上,爷爷也不替你摘橘子了,让陆大宝他们吃了算了。”

    “我看不上。”花珥翘着腿躺在床上,爷爷剥开橘子,扒了一瓣塞他嘴里,惯得大孙子没个正形。

    “我看着不挺好的吗?干干净净的小姑娘。”

    大孙子腾得坐起身,倚着老头肩膀说:“爷爷啊,我也不是那么挑,我心里明白现在找对象是得迁就着点儿,可这从照片就开始骗人,那就是人品问题了,你说吧,我娶个不好看的女孩儿回来那没关系,可是既不好看,又不诚实,那怎么能照顾好家庭呢?”

    “嗯,”花爷爷摸摸孙子脑袋,欣慰地说,“看来我大孙子是为了我啊!”

    没瞧上是没瞧上,照道理也得跟齐大婶说一声,他拿出电话准备拨号时,齐云发了过来,简简单单三个字——对不起。

    花珥立即回过去:“怎么了?”

    “我长得不那么好看。”

    倒是实诚,花珥于是回过去:“任何人都不需要为自己的容貌道歉,诚实才是最好的。”

    “那你会原谅我吗?”

    “原谅。”

    姑娘发了个微笑的表情过来,并跟着回道:“那我以后约你吃饭,你会来吗?”

    “有空的话,可以。”

    他出于礼貌答应的,没想到临睡前齐云直接发了个地址,过两天是她生日,她想邀请几位朋友一起吃饭,也希望花珥能去。

    “你生日应该是你最好的朋友参加,我们只见过一面,不太合适吧?”

    那姑娘又发:“我朋友不多,说不定有你看中的呢?来交个朋友也好啊。”

    “不行,我有约了。”

    姑娘大概是知道花珥确实不想去,后来也就作罢。

    大半夜的,花珥盯着桌上的橘子发愣,然后又火急火燎地到院子里去,搬了架梯子,摘了整整一筐橘子。

    然后房间灯都忘了关,乒乒乓乓地就带着橘子骑车走了,花大爷也就是慢了一步,不然棍子真要招呼上身。

    这会儿俩人都不住农场里,小院儿自然没灯,花珥抱着筐也腾不出手,就趁着黑一步一步朝里面挪,刚走离大门,后头跃出个黑影儿一把抱住他的腰,橘子筐不慎掉在地上,虽然看不见但也能感觉到地上恐怕滚得到处都是橘子了,他一时慌了:“谁?”

    灯即刻亮了,是任乐舟,花珥一下高兴起来,“你啊,你怎么会回来的啊?”

    “我的地方我还不是想来就来?你呢,这么晚干嘛呢?”

    花珥忙低头捡橘子,虽是怨念却极其愉悦,“我们家橘子熟了,可甜了,我又怕碰不上你,就先送点过来,你只要来了肯定能看见。”

    任乐舟于是低头陪他一起捡,一边捡就一边扒开吃了,确实是甜,水儿还多,他半夜开车过来,也确实是渴加累,于是橘子收回筐子里后,明显已经低了一层,都被他吃了。

    “别吃这么多,都给你带回去吃。”花珥说完话又把自己归于不自量力那一类,心说任大哥什么好吃的没吃过,这是跟自己好给自己面子呢。

    “小宝,给我下碗面吧。”任乐舟吃着想着,肚子里都是橘子水也不行啊。

    “饺子行吗,还有一点儿。”花珥起身去厨房,也没给他讨价还价的机会,饺子肯定比面条好啊,一个月没在这开火了,那点拆封的挂面估计都不能吃了。

    油烟机一开,那熟悉的感觉又回来了,任乐舟他这个月在别墅里住着,每天吃着保姆做的饭,倒也不是说人家做的不好,可吃进嘴一比较,就觉得还是在这边儿吃着舒服。

    首先共进晚餐的人就不一样,一个犹如丧尸,一个明亮如小太阳,这是直接影响食欲,再者花珥做饭知冷知热,这几个月就像张细目筛纸,一点儿一点儿地把自己的胃磨圆了。

    “小宝,快元旦放假了,你有什么打算?”

    小宝说:“没什么打算,三天假也跑不远,在家歇着呗。”

    “那我过来住几天。”

    “是你说的,这本来就是你的地盘儿,你想住就住呗。”

    任乐舟晓得花珥没听懂意思,捏了个饺子塞他嘴缝:“我是说你陪陪我。”

    “哎,我本来也没别的地方去啊。”花珥突然想起来,“哎不对,我李哥结婚,我得去。”

    这是他事先答应好的,可不能临时变卦,结婚是一辈子的大事,更何况这人跟他关系又好,任乐舟只能作罢。

    “不过,3号肯定没事儿。”花珥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