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宴在科创园这栋楼下新开的酒店里,传统中式围桌,花珥和田书记没捞上和任乐舟说话的机会便早早过来了,入座时这桌还没有人,临近六点才陆陆续续有人来坐。

    他一看来人,立马乐了,是那个呆萌的话不太多的袁星星,还有乔琦,之后是乔湛,他带了自己爸妈过来,最后来了一对中年夫妻居然是是袁星星的爸妈。

    原本他猜想会比较拘谨的场面,一下就轻松起来,他和田书记本身就是坐哪桌都觉得不合适,现在倒像各家大人领孩子吃席,尽管他们当中最大的孩子乔湛都三十多了。

    在区政府大楼里,他与乔湛并没有接触,只不过是碰上面得称一声乔处的关系,没想到在单位素来高冷的钻石男,饭桌上还挺随和,花珥想跟他敬个酒,他也只随意碰了一下,开玩笑说:“这桌上就长辈跟晚辈,甭敬,甭敬,这一敬,我爹妈又长一辈了。”

    “好,那我自己干了!”花珥捧起酒杯爽快吞下。

    这酒桌上摆的都是平时难得一见的好酒水,喝的时候甜蜜蜜,他又高兴,乔琦惯会开玩笑,几个小的像活宝似的吃着喝着玩着,等任乐舟敬酒一圈来这桌时,一把拖过椅子坐在了花珥身边,连连叫苦:“哎呦,我赶紧吃点儿。”

    花珥挨着他顿时觉得可安心了,马上盛碗热汤递给他:“这个好喝。”

    “小宝,他肚子都要撑炸了,你是成心的吧!”乔琦伸出细长的手指,从大汤碗里翘着的鸡上面徒手扯下鸡腿递过来,“喏,他肚子里都是酒水,得吃点儿实在的压一压,肚子里头晃的难受。”

    “哦哦,好好好,我给你弄吃的,”说完他就忙活起来了,拿只碗这个盘儿里夹点儿,那个盘里挖一点,田惠海扯住他,“你当任老板能吃多少哪!”

    “他很能吃的。”这话亲密又嫌弃,任乐舟爱死了他这腔调。

    花珥一本正经地继续夹菜,这话说得可逗坏那几个人了,袁星星在有生人的场合素来不爱插话,这会儿也忍不住了:“老大小时候站烤串摊边,能把人吃到提前俩小时下班。”

    “有那么夸张吗?”任乐舟不满地反驳,“我吃一百串,里边儿起码六十五串是你吃的!”

    星星他妈发话:“嘿呦,我们星星那会儿晚上回家肚子都鼓鼓的,就这么能吃,初中毕业了一米六都不到,可是急坏我了。

    乔琦搭一句:“这中医指定有什么减肥秘方不肯告诉我们!”

    “这我们花珥在吃上可占不着便宜,小时候喝奶瓶老呛着,一嘴白沫儿,后来我们去兽医站给借了针管儿才叫他把奶吃进肚子里。”

    都抖落自家孩子丑事,田惠海也忍不住插句嘴,花珥也不介意,嘻嘻哈哈听着,依旧认认真真地给任大哥弄吃的到碗里。

    乔琦笑得眉头都绞成回字了,指着花珥逗趣儿:“哎,你们村兽医业务面挺广啊!”

    任乐舟几乎是来一样吃一样,前面周旋各桌又是拼酒又是套,这桌才算把胃还给自己了。

    任国强和肖素芳两口子自己把棋牌室的人组成了团,一起出国玩儿了。他刚被人灌的狠了,一时间有种失落感涌上心头,这下子被一碗满满当当的饭食盖下去了。

    饭后大家陆续散了场,乔家四口人,袁家三口各自驾车回家了,这么晚了回城北也没有运行公交,花珥就在手机上约了个顺风车,还得等上半小时。

    花珥跟田书记在酒店门口站着等车,刚吃过饭就当消食儿了,一台极其飒酷的黑色保时捷缓缓地在他俩面前停下。

    他正要夸一句好车,这车的后座窗户里探出任乐舟的脑袋,“上车,我跟你们一道回去。”

    “大哥,你换车了吗?”花珥坐上车以后,身侧立即贴上来一个热烘烘的身体,任乐舟是有点累了给自己找个支撑点。

    他闭着眼靠在椅背上,一开口车里便有着挥之不去的酒气,“没换,放家里没怎么开,太扎眼。”

    花珥伸手从他脖子后面绕过去,轻轻搭在他肩上,巴掌包在他肩头,这样似乎舒服点,任乐舟很享受地睡着了。

    田书记在前排出声:“小宝,你困了也睡会儿,我看着路呢。”

    代驾的师傅车开得很是平稳,花珥在后面看见田书记那一晃一晃的脑袋,于是始终是绷紧神经盯着路面。

    乡镇比不得城里的灯火通明,家家户户这个点儿早关大灯休息了,师傅开到乡里,久久看不见光亮,便略显不自在地闷咳一声。

    花珥见状安抚道:“没事儿,师傅,这条大路笔直的没有小道,一会儿拐进村道稍微慢点儿就行。”

    师傅听了这话,安心地点点头,又讶异他还没睡,便问:“您跟这老板一块儿的啊?”

    “是啊。”

    “这我就有点儿闹不明白了,开这车的往这地方奔,要说在这地方有产业,得是多有勇气的才能干哪!”

    花珥握紧那人肩头,得意地说:“就是有勇气啊!我们村以后肯定厉害得不得了。”

    “哟,看来前景大好啊!”司机顺着人话,让人听得舒服。

    车很快开到岔路口,司机小心翼翼地拐进小道,却还是不可避免地压到小坑,车身轻微震了一下,把任乐舟震醒了。

    他察觉到胳膊上头异于别处的暖意,伸手去摸,摸到了花珥的手,很瘦的骨节,指尖垂着,泛出好看的粉色,花珥紧张地盯着前面,眼珠子亮晶晶的。

    今天也有个好夜晚,他想。

    陆玉宝家的门头灯一直亮着,听到车的声音后,他从院子里出来,手拿着外套给先下车的花珥披上,“你没喝多吧?”

    “喝了一点儿,没事儿,哎呀走啦走啦,太冷了。”

    任乐舟从车里出来,陆玉宝便主动要送他们回小院儿,花珥没等他啰嗦完就载着任大哥一溜烟跑了。

    回了小院儿,花珥先进门开灯,任乐舟在后面注视着这瘦削却充满温度的身体,禁不住走快了几步从后面一把抱住。

    “哎,大哥,你干嘛,痒死我了!”花珥在他怀里艰难转过身,也一把抱住对方,“大哥,我真替你高兴。”

    “高兴什么?”他一开口,花珥听出他嗓子哑了,大概是今天话说多了,说,“我就知道你是个有能耐的人,你肯定能干得特别好。”

    花珥转身去给他倒了杯蜂蜜水,一回头人已经钻屋里了,他提着杯子往房间里走,一件西装外套迎头扔来蒙在了头上,他拿开之后又看到一地的衬衫裤子,任乐舟进去洗澡了。

    他摸着衣服觉得触感很熟悉,就去衣柜里找出李超先给自己买的那套对比了一下,居然是一样的暗绣花纹面料,就只是颜色不同,不禁喜滋滋地跑到浴室门口,“我进来了啊?”

    “哦!”

    花珥隔着玻璃和帘子说:“大哥,你今天可太帅了!”

    “哪儿帅?”任乐舟的声音混着水声,嗡嗡的,有种重低音似的性感。

    “就跟明星一样,哎,我还没见过明星呢,不过明星肯定也没你帅。”花珥索性坐在洗手台上,晃着腿同他聊天儿,“你以后是不是要长驻在城里了。”

    “对,这边儿有季威和三九他们看着,我又请了个专业的托管公司,之后可能来得少。”任乐舟拉开浴室门,探出水淋淋精壮的上身,从架子上扯下浴巾,身子站得一半儿外面一半儿里面,松松垮垮地围上浴巾,临出门在花珥眼前甩了甩手上的水,“你不会是舍不得我吧?”

    花珥跳下来,奔至他面前,像是有点幽怨:“那你以后就离开虎头村了吗?这小院儿不就空了?”

    “空?”任乐舟盯着他,“意思我不住你也不住了?”

    “是啊,大队宿舍修好了,你都不住这了,我住回去上班还方便些。”花珥从抽屉里拿出钱包,“伙食费也不用了。”

    任乐舟伸手接钱包,碰到的那瞬间花珥的眼眶突然红了,立马柔声安慰:“怎么了啊?不高兴啦?”

    “没有,高兴的,金鳞岂非池中物,你本来就不是这儿人,你该走去更好的地方的。”

    花珥说完把蜂蜜水端来:“你喝点儿,我去洗澡了。”

    次日一早,任乐舟便走了,花珥醒的时候床的另一边已经空了,他摸摸床单,又摸摸枕头,自己躺到了那一边又发会儿呆才起床。

    公历的年底,各项业绩考核和报表审查都如山一般涌来,这点分别的小愁绪很快被工作的压力驱散了。

    过完年他二十五了,大学室友不是已结婚就是在去结婚的路上,他的个人问题并没有因为整日忙碌而被忽视。

    一个村子的姑嫂婶子们都替他操碎了心,他有时加班踩着月影儿出大队办公室,都能看见门口坐一圈嗑瓜子儿的村妇,一见他就要拉过去说说成家的事儿。

    说着说着,他就真要去相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