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总下午就去派出所了,既要报警又要协调晚上的事儿,花珥晚上就没回小院儿做饭,他把老头儿带上一道去陆玉宝家蹭饭。

    他是大宝妈带大的,小宝也是陆家喊出来的。

    陆玉宝的爹岁数挺大了才讨上媳妇儿,他妈生了大宝又把小宝喂出来了,原先陆玉宝妈身体挺好,在小工厂里有份儿工,陆老头儿虽常年在外,但家计也不算困难。

    可天不遂人愿,本该平静无痕的生活,老天爷非得掀起一点波澜——陆玉宝他妈得了肾病,患病的身体不仅不足以支撑她在工厂继续工作,就目前采用的保守治法,每个月开药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陆老头儿六十多的人还在外面跟着工地到处辗转,陆玉宝好好一个青年也不能跑远,只能在家附近打点小工顺便照顾母亲。

    虽说花珥时常贴补,但也只是杯水车薪,况且他也是陆妈妈疼大的孩子,工资就那么点儿,还没谈朋友也没成家,总不该惦记上别人兜里的那点东西。

    中秋节大队给村干部发的福利还挺像样,活蹦乱跳的鲫鱼十几条,月饼是陵悦饭店的,包装高大上得要命,还有其余的坚果干货什么的,全都堆在他那小鸡窝里。

    花爷爷一点儿没留,全提溜上车带了过来,一进陆玉宝家的大门,他就看见自个儿那大孙子在院儿里摘人家架子上的葡萄。

    “干什么呢?你陆妈这好葡萄,二十几块钱一斤哪!”

    花珥眼疾手快拽了一串下来,小心地护在胸口朝厨房跑,边冲爷爷大声喊:“我给钱!”

    说是说给钱,陆玉宝跟他妈怎么可能跟他要钱呢,对这个小宝那是疼不够的,不仅不要钱,还得好生伺候着。

    爷爷蹲在地上宰鸡,花小宝就在一旁捧着铁盆儿吃葡萄。

    陆妈从自己屋里拿了瓶果汁饮料出来,花珥接过来也不讲究,扭开瓶盖就喝了三分之一。

    拿在手上晃悠时,他突然瞟见生产日期了——已经过期一个月了!

    陆妈妈在一边帮着扫鸡毛,花珥不动声色地把瓶子揣进了口袋,可没想这一小动作恰巧被爷爷看见。

    老头儿以为孙子浪费不喝了,手一伸:“拿来我喝。”

    花珥一怔,这可不能行,于是拼命摇头,偏偏爷孙俩平日就是互相逗惯了的,爷爷干脆把手伸他兜里,被花珥死死按住,龇牙咧嘴地说:“我喝完!”

    他好不容易把果汁拿出来,火速打开盖子拼了命地朝肚里灌,就跟八辈子没喝过似的,没几秒就空瓶儿了,然后还把瓶子塞到了三轮车后面的袋子里,美其名曰给卖菜阿婆攒的。

    陆妈妈进屋后,爷爷问花珥:“我听田书记说晚上你们抓贼啊?”

    “还不知道是不是贼呢,任大哥去秦所长他们那儿了,说吃过晚饭带民警同志一道来。”花珥捂着肚子,手伸直伸进衣服里捏肚皮,实在是一下儿喝太猛,有点想吐了。

    大爷把鸡跟小宝都拎到厨房丢给陆玉宝,自个儿背着手去后面菜园晃悠了。

    “哥,今天吃什么硬菜?”小宝围着锅边转悠。

    大宝从盘子里拈了块肉丢进他嘴里:“昨晚逮的兔子,没卖,烧给你吃。”

    “哇,你怎么对我这么好啊!”

    “废话,不对你好我对谁好?你是我们家的心尖儿肉。”

    花珥咂咂嘴:“哎呀,也不知道谁那么有福气能给我当嫂子呀!”

    大宝伸脚假意要踢他,人躲得也快,一下就窜进灶后头添柴了,他又问:“哥,你为什么这么帮任老板啊,你不是跟他不对付吗?”

    “我……”陆玉宝目光游移起来,转身向着灶台,“没什么,都一个村的,看见了总不能不吱声吧。”

    “哦,哥,你们厂里最近效益是不是不太好啊,我前两天听大肉说动不动就停工的。”

    “停工也不少我那仨瓜俩枣的,停的是夜班工。”

    陆玉宝把生鸡肉倒进锅里“呲啦”一声,迅速腾起白汽儿,花珥在后面都呛得直咳嗽:“咳咳,你这啥水准哪!”

    等菜弄好了,陆妈妈摆好一桌菜招呼大家上桌吃,刚塞了大半串葡萄和强干一瓶果汁的花珥连步伐都缓慢了。

    陆家母子一个劲儿往他碗里堆菜,爷爷坐旁边儿他可不敢说不吃,这顿塞得他真是肚子都要撑炸了。

    饭后,他们四人在院子里坐着等消息,陆玉宝家是村头,任乐舟的大g只要轧上地面,院子里的石板都要震一震。

    陆玉宝伸长了脖子盼着,总算看到了那牛了掰的车,在傍晚的昏暗之下如同一只黑色蟒蛇在宁静的田野中穿行。

    越野车减速压的石子儿嘎吱响,任乐舟将车准确无误地停在陆家大门口,车窗降下来,露出一张英武帅气的脸庞。

    他一招手:“陆玉宝,我们怎么走啊?”

    大宝“哦”了一声,赶紧回院子抄了两样家伙,连小宝都没招呼就出来了。

    车上俩民警一见,乐了。

    这带的什么啊,一把锹,一把锄头,就跟要去拼命似的。

    其中一个民警赶紧说:“这小伙子啊,你帮着抓人可不兴带这个,要是误伤了,你还给自己惹了麻烦。”

    任乐舟微微一昂脖子:“听民警的吧。”

    说完话,他才看见花珥从院儿里出来,又看见老头儿在里面,就对小宝说:“你就别去了,你也不是管治安的。”

    陆玉宝也说道:“小宝,你别去。”

    挺难得的,花珥居然没反对,他答应了,转身折回了院子,电动三轮车将要开走了,他从里头又跑出来,手里拿了两根不长不短的木棒,“哎哎”地叫停了车,然后把东西放进了车后面。

    他哪里是不想去的那种人,一个人任大哥,一个是陆大宝,事关人民生命财产安全的事儿,他这个公务员可不能袖手旁观。

    花小宝纯纯是吃撑住了,这天还没黑透,那面包车肯定还没来,他就寻思着自己溜达过去吧,连步行带爬山,好赖也能消化出来,可不敢坐那电动车,在这村道上颠吐了那就丢人了。

    虎头村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从陆玉宝家到村尾的农场少说也得步行40分钟,再加上他们抓贼是在场子外面的半山上,那就更得多花一点时间爬山了。

    等他走到农场的围墙边,天空已经漆黑一片,冷不丁地感觉到被人注视了,他定睛一看,原来是二虎瞪着绿豆眼在一旁看着呢。

    傍晚时分,季威都会把二虎放出去自己玩儿一会儿,训练有素的退役警犬有着极高的纪律性和自控力,并不会走远,即便是玩乐时分,也只是绕着农场四周转,因此它的活动范围通常是令人放心的区域。

    他急忙“嘘”了声,“别吵。”

    任乐舟他们一行四人在山侧面,借助几个蜂箱做掩护,一刻也不敢松懈地盯着陆玉宝说的位置。

    果不其然,接近八点时,从山背面的路上开过来一台银色面包车。

    这车今天又换了个位置停下来,应该是之前选定的地方布好线了,这次又换了个地方。

    “田书记说,这个线布的越多,电力越大,等到最后会形成一张网,只要带着电瓶过来搭上电,那走在这片地上的鸡鸭鹅,甚至蚯蚓蚂蚁都会被电死。”陆玉宝小声向他们解释道。

    其中一位周姓民警若有所思:“这太下作了吧,要电着人怎么办?”

    “人穿鞋的,估计只要不手摸这个,一般不会有事儿。”任乐舟推测着说的,也不无道理,“这应该不是为了盗窃,我倒觉得像是……同行干的。”

    “同行?”陆玉宝惊住了,“我们这附近只有你一家农场!”

    “我这个同行,可能不一定是这样的农场,也可能是养鸡大户,养猪大户,或者种菜大户。”

    “有人下车了。”另一名李民警一直盯着车,没说话,“车里应该还有一个人。”

    话刚说完,车里人也下来了,车头打着灯,他们躲的位置可以清清楚楚看见车边的动向。

    “李老哥,出去吗?”周警官小声问。

    李警官说:“再等等,看看他们拖什么东西下来?”

    等到车上东西往下卸的时候,他们老远就能看见那是一大捧线圈,应该就是原先铺的那种电线。

    “行动!”

    李警官一声令下,四人全冲了上去,四个人对付两个人还是绰绰有余的。

    派出所俩民警的体能竟比不过陆玉宝,只见这小年轻如箭一般冲上前,一脚踢倒那站着拿线圈的,

    蹲地上整理的那人一见情况不妙,丢下手里的线,撒腿就要上车,又被赶上来的周民警制住了。

    周警官一手擒着一个,脚底又踩住了刚刚跌倒在地的那位,陆玉宝帮着把那人手反剪起来,然后交给了略微慢一步的李警官。

    任乐舟最慢,倒不是他体能不及那三人,跟陆玉宝比可能差点儿,但跟两个四十多岁的警察比,他肯定绰绰有余,关键是他在往前冲的时候,被陆玉宝推了一把,并且隐约听到一句“你别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