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三妹妹有关?我从未见到三妹妹带过她回家!”

    “三小姐,裴四公子,与她!清楚了?”

    在卢南琛的眼里,颜牧泽很少有如此大的情绪波动。这家伙在军队多年,早就习惯了将情绪与真实想法隐藏,又因他早些年上过战场,身上自有一股子威严肃穆,不认识他的人,时常会评价他不好相处。

    “是她?原来是她!”

    颜牧泽晃了晃杯中的酒,盯着宋慈音的眼神愈发坚定,“别说裴家那四小子了,便是我,我也喜欢这样的姑娘!”

    颜牧泽这人向来目标明确,只要是他想要的,便是过程不管怎么辛苦困难,他都要去达成,甚至不择手段。卢南琛曾说他这种性格为“一腔孤勇”!

    “你今天才第一次见她!”

    “守卿,你迂腐了!这一见钟情,多好呀!”

    走了两步,他又回过头来,朝着卢南琛问道,“你对她没意思吧?”

    “如果我说我有呢?”

    卢南琛朝他进了一步,见他浓眉紧皱,随后摇头,“你瞧她的眼神,与你谈起范小姐时候的眼神不一样,你哄我呢?我去了!”

    颜牧泽从侍应生手里又端了杯酒,丢下卢南琛,径直走向窗边的宋慈音。

    此刻邵万里被人叫走,她对面只坐了个精瘦精瘦的商人,正滔滔不绝,冷不防瞅见颜牧泽一脸冰霜,他立马截了话头,将位置让给了颜牧泽。

    宋慈音原本就心不在焉的,所以对面人走了半天,她也没察觉,只还在本子随意写写。

    “宋小姐这敷衍的态度,真是登峰造极!”

    冷不丁窜进耳朵的陌生声音,将宋慈音飘忽的心思拽了回来,她快速抬头扫了一眼对方,手却不动声色地盖在笔记本上。

    “您是?”

    “颜牧泽!想请宋小姐喝杯酒,可否赏个脸?”

    说着便将酒杯推过来,宋慈音犹豫了两秒,到底还是接了。

    “小姐是否婚配?”

    一句话成功让宋慈音呛着了,颜牧泽趁机坐到她身边。

    她咳了好半天,最终才红着一张脸,坐到对面去。

    “您自重!”

    “你不说我也知道,只不过想告诉宋小姐,我看上你了,能否给个机会认识一下彼此?”

    “你是颜碧珍的哥哥,我接受不了!”

    “啧,真好,原来宋小姐是知道在下的!这可真是个好开头!至于阿珍嘛,她是我妹妹,与我要追你,有何相关?”

    “你,你真不要脸!”

    她余光瞥见卢南琛过来,下意识要起身往他那边去。

    “可不是嘛,就是不要脸!”

    他伸手接过宋慈音手上的酒,一饮而空。

    颜牧泽看着他一系列动作,有片刻的不解,随后才叹了口气,假装惋惜,“那对心爱的姑娘,可不就需要不要脸吗?要不然哪能抱得美人归呢?都像你一样,傻乎乎的还在等那个范小姐,那迟早是要打光棍的!”

    “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你这么混账,哪壶不开提哪壶?”

    卢南琛坐到宋慈音边上,后者不自觉往旁边一挪,距离一下子拉大了。

    “行行,我错了,我错了!宋小姐别害怕,这位卢先生就是这样,这心里装着别人,还不准人提!”

    “颜牧泽!”卢南琛出声警告。

    “知道了,不提了!反正你心里装的又不是宋小姐,与我何干?”说完,看向宋慈音,“宋小姐是住在哪里?稍后我送你回家!”

    “不用!”

    她与卢南琛异口同声。

    “我与邵先生一起来的,自是与他一起走!”

    随即她解释。

    颜牧泽却往沙发上一靠,翘起二郎腿,眼神颇有玩味地瞧向卢南琛,后者只笑笑回他,一派云淡风轻。

    “邵先生?哦,是京报馆里那位大主编呀,一个文人,会说几句漂亮话罢了!这年头不太平,还是我送你回去罢了”

    “不用!”

    她强硬回绝,随即起身离开,只不过未走出沙发区,便听门外一声响亮的枪声,近在咫尺。

    厅里所有人有刹那的惊愕,随即陷入恐慌。

    都说六国饭店是北平最安全的地方,自它成立之日起,多少达官贵人,政商名流都进过这里寻求庇护过。

    如今枪声在饭店里响起,这怎能不叫在场的人心生恐慌。

    混乱中,宋慈音快速在人群里寻找邵万里,但是巡视一圈,没见到人影。

    脑子里瞬间便炸了,难道,难道,刚刚那枪声?

    她哪里还顾得上细想,只朝着门口,拼命挤过去。

    卢南琛却紧随其后,将她拉了回来。

    “别去,邵先生没事的!”

    她也不明白为什么卢南琛会知晓她在想什么,但转头一想,他与邵先生是同一处人,岂有不知之理。

    倒是不远处的颜牧泽不慌不忙喝掉最后一点酒,从腰间拔出枪来,扫了一眼众人,大声喝道,“慌什么!全体往后退!”

    大门被“嘭”地打开,一小队警察跑进来。

    领头的两人宋慈音认识其一,不是先前毓秀街警察所的秦队长又是谁,他如今倒是升官了,居然混到使馆区来了。

    只是另外一个。

    “北平警察局侦缉处副处长,丁逢春!”

    卢南琛掩着她没入人群,一边小声给她解释。

    “认识人吧?”这位侦缉处副处长眼神凌厉,居高临下的态度,让人很是反感。

    此刻他对着秦队长便是一句冷硬地吩咐,倒是秦队长本身并没有觉得有任何不妥,点头哈腰的样子甚是狗腿。

    “抓!”

    一声令下,宴会厅里刹那间更乱了,有胆小的舞女出声尖叫,惹得众人心里更加不快。原本已经掏出枪的颜牧泽,此刻已悄悄将枪收了起来,若无其事地又端了一杯酒。

    “我说老丁,你就这样不分青红皂白抓人,回头叫乔副处长知道了,少不得又要跟吴处长打报告!”

    “你也不看看今天这是谁的场?都来得是些什么人?毛躁!”

    丁逢春见是颜牧泽,那脸色立马变了,堆了笑容上来,“是颜团长啊!您说的是,但是这不是没办法吗?上头让你抓人,你不就得抓人!”

    说罢,上身微微前倾,声音压低,“今晚有抓捕行动!要不是办宴会,人也不能聚这么全!您说是吧?”

    丁逢春兀自“嘿嘿”干笑两声,颜牧泽不耐烦他这种阴森做派,打算随他去。

    却听身后人群里有不小的骚动。

    “怎么回事?”

    秦队长有些为难地看向丁逢春,“卢五爷不让带人!”

    “这自古衙门政府,说话办差,皆有由头,其他人问不问我不管,但是你们要带走她,”卢南琛瞥了一眼站在他身侧的宋慈音,冷笑一声,“必须要给个说法!”

    宋慈音又悄悄扫了一眼四周,依然不见邵万里的身影,有股不安的情绪开始在胸腔里发酵。

    “这要问宋小姐了!”丁逢春示意秦队长给他挪地方,自己则走上前去,盯着她小声道,“顾松易!”

    随即又转向卢南琛,皮笑肉不笑,“这顾松易是共、党,卢五爷,这理由够吗?”

    “我跟你们走!”

    这一次宋慈音先卢南琛一步,从他身后径直站出来。

    他还想说点什么,却见她对自己眼色微微一动,他立时明了,随即不动声色朝她回了个眼神。

    “看来,宋小姐有自知之明嘛!”

    “不敢当,我就是想看看,我身上究竟有什么,值得你们如此大费周章?”

    “这进了局子里,不就知晓了吗?都带走!剩下的人也都好好盘问盘问,这宴会开始之前都干了些什么!走!”

    跟宋慈音一起被抓的,还有几个,有男,有女,大都骂骂咧咧。

    出宴会厅时,邵万里正从外面进来,神色极其不自然,与她擦肩而过的时候,嘴唇动了动,到底什么都没说。

    她在心底也不禁为今天这场布局称赞一句。

    表面上好像抓自己是个突发事件,因为那枪声。

    但丁逢春脱口而出的顾教授的大名,她便知道这场针对顾教授的抓捕已经收网了。

    今天这场宴会,既困住了自己与卢南琛等人,又得了募捐,拉拢了人心,真是一石三鸟好计策。

    她这次进去的再也不是当初毓秀街那个小警察所了,而是气势恢宏的北平警察局。

    只是这次她没被关进牢房里,而是直接带到审讯室,被绑到审讯椅上,头上罩一麻布袋,灯一关,门就被带上,屋里就剩她一个人。

    起初不管是屋里屋外都是静悄悄的,过了一段时间后,她听外间有些微声音,像摩擦的金属声,侧耳细听又听得不大真切,这真要感谢这屋子封闭性太好。

    过不了多会,隔壁房间,暂且这么说吧,黑灯瞎火里,她啥都不清楚。

    一开始只是间或有说话声传来,隔不久便是“噼啪”声,像火在灶膛里爆开那种声音,混杂着类似哨子那种“呜呜”声。

    一开始她没反应过来,直到自己被关的这间屋子被人打开一条缝,有光透进来,隔壁那些虚无缥缈的声音也在刹那间被放大。

    审讯人的咆哮声,鞭子抡在空中的“咻咻”声,以及锁链碰撞在一起发出的“叮里哐啷”声,混合着压抑的呜咽声,此刻如同潮水般朝她袭来。

    尤其是那压抑的呜咽声,带着极大的痛苦,听得她头皮发麻。

    “嘴硬是吧,来人,上竹签,我倒要看看你能撑过几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