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众人以为,帝后同行为王学夔庆生,释放的是王家从此平安无虞的信号。王学夔正暗松一口气的时候,却不想皇上早集齐了多年前以为王家主谋构陷温家的罪证,等着鸟入樊笼,一击致命。

    原来,当年真正与匈厥暗地里往来频繁的不是温氏,而是温王两家。因边境经贸要地辽疆镇的领土问题,

    两边冲突不断。温家主张收复,鼓励牧女外嫁大翁本朝男儿并制定了一系列给其娘家免除关税的友好政策,无异,这严重触犯了呼兰若的父辈阿合勒、阏野等人的利益。

    那些年大翁官员长期沆瀣一气,滋生了许多贪腐污化的事情,而王家掌管财政要职,手脚也不太干净。加之流年不利灾害频繁,以至国库虚空,本就嫉妒且与温氏不睦的王家自然不想在赤字时期拿银子拨款军用给温家立功。至于手握兵符的尹家,安隅一方久了,贪安好逸惯了,同样也不想被调度去前线为朝廷卖命奔走。于是以王老丞相王濂为首的所谓主和派,便打着‘以和为贵,共谋发展’的旗号诞生了。

    彼时阿合勒阏野兄弟俩尚未内斗,他们跟王尹两家利则相聚,是王八看绿豆越看越对眼,于是里勾外连,串通一气蓄力将温家构陷。然后没多久温家倒台了,至于那不了了之的辽疆镇,还是翁斐十九岁那年收复的。

    王家以为时过境迁,年代久远,当年许多人许多事都化作一抔黄土随风去了,翁斐肯定收罗不到决定性证据翻案治罪。万万没想到,翁斐还没有亮出真正的底牌——被关押在避影狱里的阿什。翁斐以归还阿什自由之身为条件,从阿什提供的线索里获取到了王家与阿合勒往来的密函。于王家而言,这样的通信内容都该是即刻销毁的。可阿合勒却想以此为把柄,把王濂寄来的信偷偷留存了下来,想要王家永远受制于自己,长期为自己效力。阏野叛变时大概也是想到了这一层,所以杀了亲哥阿合勒之后直接取走了他收藏多年的信函。虽然到头来阏野还是被刘清慰和秦云骁生擒斩杀了,但这些证物却以遗物的形式辗转到了阿什手里。

    其实也不是王濂愚蠢才给匈厥留下了以后威胁自己的凭据,这种关乎身家性命的勾当需谨慎更需拿出诚意,毕竟一结盟就是一条贼绳上的蚂蚱了,从此一损俱损。不以亲笔字和署名印章自证身份,就怕有人乘伪行诈,蓄意冒充,更怕以后翻脸不认账。匈厥以为捏住了王家的软肋,却不想王濂本就与先帝心照不宣,明白先帝对功高盖主的温家早有不满,翁鄞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默许就是无声的支持。既然与先帝同属一个阵营,这些用来扳倒温家的信便不足为惧。

    只是世事无常防不胜防啊,温家嫡系被灭门后,江山易主太快,王濂本以为少不更事的幼帝对前朝秘辛一无所知,不足为患,却不想他不但无所不知,隐忍挟冤,还是个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的狠角儿。

    在为温家翻案的朝堂上,诸多老臣举起西洋放大镜细细端详泛黄的纸张,然后惊恐万状,纷纷指认这乃王濂笔迹。

    当然了,单以信函就给王家治罪还不够,尹家倒戈的证词也尤为重要。尹釜不远千里再度来京,亲口指正王家是如何里通外国谋害忠良的,并态度诚恳负荆请罪,请皇上原谅自己父亲尹成当年迫于王家淫威而犯下的伪造供词罪。

    树倒狐猴散,墙倒众人推。趁热打铁的徐柘等人早就罗列好了王家犯下的二十一条罪证,上到卖国求利,紊乱国政,戕害忠良,下到聚货养奸,强占民女,滥用私刑,光是第一条就足以灭王氏满门。

    昨日还风光无限,满堂煊赫,今日就落得个抄家下狱的下场,如此云诡波谲,叫京华看们始料不及。

    至于尹家,由于当事人尹成已故多年,又仅作为从犯,恶不及王家。且新任主君尹锦主动认错,便从轻发落了。一家人但凡有官职的都被暂收职位了,要为温家亡魂超度七七四十九天。

    作为王家唯一一位看似没被牵连的人,太后是最后一个知道母家被全军覆没的。她久病成痼,终日昏昏欲睡缠绵病榻,如此自顾不暇,丝毫没有注意到宁康宫已经许久没有自由出入的花鸟蝴蝶了。外界的消息被封锁得死死的,身边的奴才们惊闻王氏覆没的结果,也啖指咬舌不敢多言,生怕太后一不小心就因情绪激烈含恨归天了。

    有次我去探望太后时,她难得清醒过来,还畅想着给大皇子和王家嫡长孙女王筱晓定娃娃亲,让我趁早去游说翁斐点头。我忽然悲从心起,觉得眼前这一幕很凄凉。但,也仅限于此了。

    不过依照历朝历代的律令,所谓满门抄斩,斩杀的是成年男丁,罪不及妻儿和嫁女。但死罪可逃,活罪难免,家产充公后,儿女皆充做官奴,终身不赎自由。只是不知,对活着的人而言,是死了才觉得解脱,还是该暗庆保命就好。

    翁斐在等,等着太后知情后的反应。为了这一刻,他盼了十年之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