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珂羿提刀,上前一步审察,“呵,你同样惊扰圣驾,自身难保,还有闲心为他人求情”

    “方才事发突然,草民一心救人,才失了分寸,无意冒犯皇上。皇上申明通义,有好生之德,必然会谅解我等子民。”

    燕珂羿转身,请示翁斐如何处置。翁斐依旧睥睨着前方下跪的人,“那农女,可以放了。但此人形迹可疑,先扣下审问。”

    就在翁斐身后马车内的我,见前行的队伍骤停,早掀开帘子朝前观望了。目睹全程后,便让玉棠搀扶着下车,赶去了前方。

    “皇上且慢——”

    我上前制止了正要押解那人的禁军们。俯下身来仔细看清了他的脸,诧异道,“李流风大哥,果真是你。”

    翁斐微怔,“你们认识?”

    “皇上,当初我从杭州回到京城,便是多亏有他与同门的几位女镖师护送。”

    翁斐并没有因为李流风与我相识而放松警惕,而是对他质问道,“那你缘何一路从玉山关就跟开始着朕的御驾了?”

    “回禀皇上,草民是想保护刘是想保护逢春小姐。”李流风活生生将那句“刘夫人”咽了回去。想来,他通过这一路观察,也明白了一二。

    去年李流风等人护送我归京后,便接了新的单子,运镖去往了渝州。既然都到了渝州,自然得回趟师门。回去后恰好赶上了帮派长老们的内斗。他们四人的师傅为了能彻底掌权,便拉拢了蜀中唐门为自己增势。其中代价便是将颜回雪许配给唐门某位相中她的长老做妾。

    唐门虽不算名门正派,但自古以暗器与毒药闻名,在江湖中颇让人畏惧。若蜀道有唐门加持,将来行镖也会畅通无阻些,绿林劫路人与邪魔歪道见了都得绕道走。只不过,这样亦正亦邪的帮派,为江湖正派名流所不容。若与之结伍,极可能会影响蜀道多年来经营的好名誉。所以帮内一部分人是极力反对与唐门密切往来的。这其中,就包括李流风。何况,回雪与他经过多次磨难,两人早就暗生情愫,心意相通。他自然不能眼睁睁看着心爱的小师妹被强行嫁给年过半百的老头。理念不合又被棒打鸳鸯,遂,终于与师傅反目,大婚之日拉着回雪就要远走高飞。

    被悔婚的唐门长老,颜面有损,盛怒之下亲自领人追击意欲私奔的流风与回雪。在追逐中,回雪为保护流风,反被涂满鹤顶红的暗器误伤,不幸香消玉损。流风万念俱灰,生无可恋,又被逐出师门,这才恍惚迷离的,一路浪迹到了关塞,靠着偶尔接些出关运镖的买卖营生,远离蜀中是非。

    至于那夜夜响起的陶埙,是回雪在私奔的路途中相赠的。流风如今睹物思人,便只能以她亲自教授的《蜀中月》、《思君不见下渝州》来做悼亡。

    自阏野造反后,匈厥战事频起,很不太平。常有蛮人趁机烧杀掠夺,打劫财物,导致许多商人马帮都不愿涉险前往。流风无惧生死,有人出了高价的赏金给他,他便只身一人去了。并且,不出意外的遇上了拦路打劫的蛮人。他虽武功高强,可双拳难敌多手,好虎架不住群狼。正在生死之际,竟遇到了我朝威势赫赫的燕家军与刘清慰。他们拔刀相济,打得那些蛮人落荒而逃,李流风这才转危为安。

    当初我被太后下令要流放边疆时,刘府第一时间就斥重金加急传信给了刘清慰。远在雁门的他收到消息后,心急火燎。恰好此时遇上了及时雨李流风,他无法离开军营,便私下托李流风去流放的路径将我劫走,护我安全。

    刘清慰有将李流风从刀下救出的恩情,且此人与我关系良好,也算半个朋友,义薄云天,自不会推脱。于是快马加鞭,顺着线索,一路寻到了我。

    当初在玉山镇的“胜江南”栈,我被翁斐的手掌蒙住眼睛,李流风也未能看清我的模样,只是觉得有些相似。并且他又以为我正在刑中,不太可能安然无恙的出现在这儿,所以迟疑着,不敢贸然上前。还好第二天他将要启程赶路时,格外留个了心眼,非要看清我的样子才肯出发。不然总觉得心有不安,生怕错过。

    直到后来确认了是我之后,他才一路跟随,保证我的安危。之所以没敢轻率的与我相认,则是因为他也同时意识到了翁斐非同一般的身份这是当今圣上?为什么圣上身边会有本该流放受刑的人?他一路走,一路观察,一路猜测渐渐也就恍然大悟了。

    而且,李流风也留意到,这些日子其实一直有暗卫对他盯梢,只是还没有弄清他尾随的目的,所以才迟迟没有对他出手

    马上就要入京了,今夜宿在了避夏行宫。我与李流风在宽阔的花园石亭中对谈,伺候我的宫女们则自觉屏退到了十米开外的花圃边儿上侍立。

    互通消息后,他感慨起了这世间的无常变数与悲欢合散。我亦有些垂泪,不禁替颜回雪惋惜。在他人的淫威与强权之下,连人生自由,婚娶自由都没有,就这样魂消香断了。

    “身不由己走江湖,莫说江湖儿女情。我如今算是懂了。”流风苦笑一声后,举起腰间的水壶,饮了一口桃花酒。

    我稍一抬眼,就见翁斐在不远处的阁楼,临栏赏景,负手而立。察觉到我的目光后,他便也转头俯视起了石亭中的我。

    我低头,不再看他。只问流风,“你可将我的消息飞鸽给了清慰?”

    “这是自然。在玉山关的时候就给他报了平安。”

    “李大哥,你一路相随护送,从玉山关到这儿想必对我与皇上的关系也清楚一二。还不知你给清慰传信的时候,是怎么说的?我担心他会因此心绪难宁”我有些难为情的启齿。

    李流风知情达理道,“谁还没有自己身不由己的苦衷呢?早在雁关出发寻你前,清慰就说了太后下令他家休妻的事情。你颠沛流离这些日子,必然受尽苦难。若没有皇上出手相救,恐怕境遇只会更糟。我给他通信时,报喜不报忧。只说是寻到了安然无恙的你,并未多说什么让他忐忑难安的事儿。”

    “如今他身在军营,无法抽身,我不想他徒增烦恼。何况现在我能自救,平安无事。还望李大哥继续瞒忧报喜,避重就轻。日后我与他是破镜重圆,还是兰因絮果,皆看我们的自己造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