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阳王闻言,不由感慨万千。当年他之所以会在城南路遇叶知秋并且出手相救,就是为了顺着寥寥线索寻找失散多年的女儿。只是不曾想,阴差阳错,他将叶知秋送回大杂院儿时,“亲生女儿”却被木府接走了

    清溪淙淙,遮住了脚步声响。翁斐不知何时从帐中寻来此处,站在了我身后。还是襄阳王及时朝翁斐行了拱手礼,我才意识到他的到来,跟着回眸。

    翁斐微不可察的眸色一沉,踱步上前,却微笑道,“在聊什么呢?”

    “方才臣与侍从在溪涧上游时,见此处百合虽幽美盛茂,却隐约有几株水毒芹夹杂在其中。

    恰好娘娘又在采撷百合,遂赶紧上前,想提醒娘娘别误采了毒草。”

    我笑了笑,“多谢王爷好心。其实刚刚采花之前,我也看到了那些上游的水毒芹,所以才转身换了个地儿,避免接触。”

    “这种水毒芹,毒性不小,京中并不生长,娘娘竟然也认识?”襄阳王有些意外。

    “以前在京城的时候,伺候我的嬷嬷女婿家是开药行的,借过一些相关书籍给我。我虽没有见过水毒芹的实物,但凭借它的特征,依稀猜测可能是它。所以还是绕道为妙。”

    见翁斐来了,襄阳王不便与我多谈,遂克制住彭拜而难言的情感,寻了个理由就告退了。望着霍风退下的背影,翁斐负手而立,忽然淡淡道,“朕如今再看襄阳王,总觉得他有一股‘碧天万里无云,空劳倦身心’的疲态。”

    我侧过头凝望翁斐,发觉他嘴角极浅的噙着不易察觉的一丝笑意,终于没忍住大胆道,“皇上似乎很满意?”很满意霍风这样的颓靡衰败。

    翁斐闻声,也看向我,星目微阖,笑意愈深愈危险。“胆子越来越大了。”

    入夜十分,四野静谧。远处溪水横在百合腹地间,明澈而幽淡的流淌,近处的月光偶尔踅进营帐。白日采摘的三束百合早已插入花樽,只简单摆在桌案上,便让沉闷肃穆的帐篷充满了柔情。

    翁斐见我又坐在案边低头看他的书,便笑道,“朕觉得,这些书恐怕都不够你看到回京那一日了。等过几天真没书可读时,朕恐怕只能将奏章给你看,好解解馋了。”

    他这话一出,我便心动了。别说阅读奏折,我甚至没有碰过它,更不知其格式。偏偏近来读的多是《鬼谷子》、《群书治要》诸如此类的书但我明白,他方才那句话不过是戏谑罢了。于是回应道,“历朝历代向来女子不许参政,唯恐牝鸡司晨。大臣们呈上的奏章,哪是我一个女儿家能有资格看的。偏偏还皇上还故意拿此来打趣我。”

    “朕恩准你看。”

    见他眸中蓄着三分认真,我婉转一笑,并不顺着杆子往上爬。只望向账外,转而问道,“皇上,你说今夜那一路跟随我们的陶埙声,还会再响起吗?”

    “恐怕不会,今晚我们扎营的地方偏离城镇,他若还对月吹埙,未免太明显过了头。你别看外面那些禁军一动不动的杵着,但对刺的防范之心极强,是宁可错杀,也绝不放过。”他自己培养的禁军,他有最起码的信任。

    对月吹埙。我笑了笑,不由唏嘘的想起了从杭州回京城的那段路途。当时护送我的女镖师颜回雪是四位镖师中唯一一位擅曲的。在休息时,偶尔也会吹埙,尤爱奏《蜀中月》和《思君不见下渝州》。

    我常在大户高墙中,鲜少有机会接触这些跑江湖的儿女。因缘能结识他们,听尽大千世界奇闻轶事,领略不同的人生风采,观感自然不同平时,所以印象深刻。若不是这些天那陶埙吹的风格不似颜回雪。且翁斐的暗卫又来报说只是一男子孤身尾随。我都险些要以为是她在附近了。

    本摸不清那侠跟随我们的目的,却不想第二天一个偶然,让他意外现身了。按礼法来说,当皇室尤其是皇上的仪仗路过时,子民百姓皆需俯首跪地,行叩拜之礼。偏偏有位农家姑娘不懂规矩,牧羊时羊群恰好横亘在路面,拦住了帝王的御驾

    禁军朝她吆喝,让她速速将羊群撤离。仿佛畏惧龙威在前,她竟越驱越乱,慌了阵脚。一时间群羊骚动,拱着她就朝御驾的方向猛然扑去了。

    “护驾——”

    “小心刺——”

    侍卫们担心有诈,哪管她是否无辜,只要冒犯冲撞或惊扰到了圣上,一律按照刺处理。就在想要手斩刀落的瞬间,说时迟那时快,一道飞影掠过,以自己腰间的剑鞘将侍卫的刀剑拦下,生生护住了那牧羊的农女。

    “还请皇上原谅这农女的无心之失。”那人带着斗笠,半跪在地上,朝着骏马上的翁斐拱手求情。

    侍卫们凌厉火速,纷纷为上前,将剑刃横在他的脖子之上。翁斐在高处,双眼微眯,犀利的打量着他,认清了这是那日在玉山关“胜江南”解围的那人后。又注意到了,他腰间挂着的陶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