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皙柔腻的手指在叶晚手背上一触既收,柳苏酥望着指尖的水渍,叹息道:“叶晚,我和你说这些可不是为了惹你哭的。”

    “不关你的事,”叶晚擦掉脸上的泪,抬起头哑声道,“柳姑娘,多谢你告诉我这些。我其实,很想听别人跟我说说温阁。”她仰起头,用手背盖住双眼,将目中残存的水意努力逼了回去。

    柳苏酥看着强装镇定的叶晚,目露怜惜之色,柔声问:“那你还想听我继续说下去吗?”

    叶晚放下手,拿一双红通通的眼睛望着她,带着鼻音道:“嗯。”

    “温阁,”柳苏酥微微一笑,道,“我认识的温阁,是个很可怕的人。”

    “可怕?”从不觉得温阁可怕的叶晚,听到这个形容词有点惊讶。

    柳苏酥半眯着眼,缓缓地点了下头,“是的,他很可怕。十九岁尚未成年的温少主,成熟得可怕、理智得可怕,甚至可以说是冷血无情了。”

    “虽然他不常来找我,就算来,大多也还是和苏慕霆那个妖孽一同前来,但他偶尔独自过来时,就会表现得,非常的‘公事公办’。”柳苏酥冲着叶晚暧昧一笑,“我们之间的‘公事’是什么,应该不用我明说了吧。”

    叶晚尴尬地侧过脸,含糊道:“唔,不用了。”和其他女人探讨哥哥房中事的体验,呃,就是不想再有下一次了。

    柳苏酥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她端起茶杯,摇晃着半满的杯子说:“温阁是个在床上都能保持冷静的男人,这可是相当可怕的。”

    刚要喝口水掩饰尴尬的叶晚,听到这话差点没把水泼到对面柳苏酥的脸上。她连忙放下茶杯,把颤抖的手藏进桌子底下。

    “哈哈哈,”柳苏酥被叶晚这副窘迫的模样彻底逗笑了,坏笑着问她,“叶晚,你该不会是还没,那个过吧?”

    作为一个实践经验确实不足,咳,准确说是还没有的人,叶晚在这一刻感到了淡淡的羞耻。但很快她就反应过来自己这种想法不对,嘲笑别人没有过性经验,和嘲笑性经验丰富的人一样莫名其妙且毫无道理。于是叶晚勇敢地抬起头,撑着一张大红脸和柳苏酥对视。

    果然,见她这个反应,柳苏酥反而笑不下去了。

    “不愧是兄妹俩,真是一模一样的无趣。”柳苏酥摸了下鼻子,牙疼似的哼唧道,“当初温阁第一次的时候,也是害羞不过须臾。啧,你们兄妹俩这脸皮到底是薄还是厚啊?”

    叶晚的脸已经从大红转为了淡红,她皮笑肉不笑地回道:“哦,我们的脸皮不薄也不厚,因为这玩意我们压根没有。”

    柳苏酥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她故意上下扫了叶晚一眼,说:“有没有皮,脱了衣服才能看出来啊。”

    和苏女比拼这个是她自不量力了,叶晚抹了把脸,十分沧桑地道:“咱能进行下一话题了吗?”

    “行,当然行,你说怎样就怎样。”柳苏酥从勾长的眼尾斜斜地挑了她一眼,笑吟吟地道,“在这万芳山庄,你才是老大。”

    叶晚闻言一楞,回过神来后正色道:“柳姑娘,既然此处是温阁为你所建的,那你就是这里的主人,其他人,包括我都没有指手画脚的权利。”

    柳苏酥脸上的笑容没变,眼神却变得深邃起来。她向后靠在椅背上,盯着叶晚,缓缓说道:“叶晚,你这样,是不行的。”

    “什么?”叶晚有些不明所以。

    “我说,”柳苏酥身子前倾,一字一顿地道,“你这样讲道理守规矩的人,是做不了温家少主的。这样的你,会被那些人吃的渣都不剩。”

    一道长长的闪电倏地划过天边,将叶晚错愕的神情照得清清楚楚,但紧随其后的雷声却没能将柳苏酥接下来的话掩盖分毫。

    “温阁并不是一个好人,他更不是一个善人。哪怕整个五州都流传着温少主多么讲道理、多么善良,但这其实不过是他通过种种手段经营出来的好名声而已。”

    柳苏酥站起身,一步步走到叶晚背后,俯下身子,缓慢而清晰地告诉她:“叶晚,我曾亲眼见过温阁杀人,也耳闻目睹过他挥挥手就灭了那些阻碍他前进的势力。他不单单是你眼中有求必应的好哥哥,他还是杀伐果决、冷血无情的温少主。”

    听到这,叶晚原本紧绷的肩膀反而松了下来,“我知道,我也是见过他处理公事的样子的。”她不在意地耸了耸肩,“再说,我也没幻想过温阁是什么天真善良的圣人。”

    “你能有这样的觉悟很好,但不够。”柳苏酥站起身,两手搭在叶晚的肩膀上,意味深长地道,“叶晚,温阁他比你想象的,要可怕一百倍不止。”

    叶晚皱起了眉,略有些不快地道:“我不觉得我哥哪里可怕。”

    柳苏酥轻笑两声,转身朝窗边走去,背对着叶晚道:“这样啊,那看来温阁是真的,真的很宠你啊。”

    “确实。”关于这一点,不论在谁面前,叶晚都能大方承认。

    “我之前说,我对温阁是感激混合着愧疚,但其实这并不完全。”柳苏酥转过身,窗外的阴云好似穿过了屋子,在她脸上投下浓重的阴影,“事实上,我最初对温阁的感觉,是害怕。”

    闻听此言,叶晚不由得站起身来,带着两分心虚问:“你当初,难道不是自愿的吗?”

    柳苏酥斜倚着窗框,歪头一笑,道:“我当然是自愿的,那可是堂堂温少主,傻子才会拒绝。”

    那倒也不一定,想到自家老哥那段坎坷的追妻路,叶晚内心偷偷否定着。

    苏女虽然厉害,但还没有厉害到有读心术,因此自然看不穿叶晚心中的腹诽。她稍稍仰起头,望着装饰华丽却不落俗套的屋顶,目光一时有些悠远,“温少主确实很厉害,样貌好、实力强、心机手段更是样样不缺,但就是,冷漠得好像没有心。”

    柳苏酥垂下头,自嘲一笑道:“这话从我口中说出来好像显得有点可笑,毕竟苏女无心可是五州所有风流客的共识。”

    “这个,倒也不是吧。”叶晚小步走到柳苏酥身边,抿了抿唇,小声道,“我听到的,基本上都是夸你的,说和你谈恋爱的经历特别美好什么的。”

    “哦?竟是如此吗?”柳苏酥挑眉一笑,“那叶晚你又是怎么看我的?如今,我们两个也算是熟识了吧。”

    叶晚咧了咧嘴,道:“我们,尚且还谈不上熟识吧。”

    柳苏酥闻言也不恼,反而笑着道:“不是熟识,那至少算认识吧。”

    “这个算,”叶晚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头,“我从前听说过你的不少事,那时候我挺崇拜你的,觉得你特别厉害。”

    “崇拜?”柳苏酥十分震惊,叶晚这么一个正经的世家小姐,崇拜她?图什么啊。

    话已出口,叶晚也就不藏着掖着了,她侧头看向柳苏酥,对她说:“是的,我从前很崇拜你,因为你不仅能搞定那么多美人,就连分开也都和谐又体面。而最重要的是,你敢活得和大多数人不一样,敢于违背这世间的种种规矩。”

    “我讨厌规矩,”叶晚无奈地笑了笑,垂着眼又加了一句,“但我也害怕规矩。”

    前世做了一辈子循规蹈矩的普通人,这辈子,有温阁的纵容,叶晚成了一个不同寻常的世家小姐,但这个不同寻常,也是有限度的。叶晚知道,自己从不是一个勇敢的人,那些微小的反叛,说到底,无伤大雅、不值一提。

    虽然叶晚语焉不详,但柳苏酥却听懂了她那些未说出口的话。

    “在这方面,我确实比绝大多数人要强得多。”柳苏酥毫不脸红地认下了叶晚的称赞,甚至大大方方地问她,“为什么是那时候和从前,你后来怎么又不崇拜我了?”

    叶晚踌躇片刻后,小声道:“我哥后来和司徒姐姐在一起了,明知道你和温阁有过一段,我要是再对你……好像有点对不起司徒姐姐。”

    “司徒恬?”柳苏酥震惊地看向叶晚,得到对方肯定的点头回复后,有些理解不能捂住了自己的脸,“你这……我和司徒恬……唉……”

    显然,柳苏酥已经被叶晚的神逻辑给整得语无伦次了。

    而此时与二人一墙之隔的花言卿也已经决定要放弃偷听了。因为刚刚叶晚好几次情绪太激动,让他感知到了她内心的想法,通过这些,花言卿拼拼凑凑猜出了叶晚和柳苏酥是在谈和温阁有关的事情。

    花言卿只关心叶晚,对大舅子温阁的感情纠葛不但不感兴趣,甚至避之唯恐不及。毕竟若是真卷进这种事情里面了,只怕他到时候不管怎么说、怎么做都是错。

    这种想法其实很有道理,只可惜花言卿纵使活了这么多年,也没能参透女人聊天极具发散性的特点,这也导致他错过了接下来的重要内容。

    叶晚重新被柳苏酥拉回了桌边。柳苏酥苦口婆心地告诉她,自己和司徒恬不一样,一个是过去式的秘密床友,一个是现在将来时的正派女友,二者毫无可比性,更不存在竞争关系。

    “我知道,”叶晚讷讷地道,“但我不是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嘛。”

    柳苏酥一时竟真有了牙疼头疼的感觉,她捂着腮帮子,有气无力地道:“嗯,你说的有道理。”

    见叶晚满脸无辜地看着自己,柳苏酥长长地叹了口气,“叶晚,我今日找你说这么多,是出于对温阁愧疚,你……”

    “为什么愧疚?”叶晚打断了她的话,问道。

    “因为,”柳苏酥一手把玩着桌上的茶杯,一手撑着头,轻声道,“温阁和我在一起,主要是为了发泄心中的郁愤和悲伤,但结果却并没有什么用。”

    她耸了耸肩,说:“后来温阁也反应过来了,不过他倒没怪我,只说是他自己犯蠢,怨不得旁人。”

    叶晚又问:“这样你还怕他吗?”

    “当然还是怕的,”柳苏酥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叶晚,我怕温阁不是因为他伤害了我,而是因为他拥有伤害我的实力。”

    柳苏酥郑重地对叶晚道:“温阁很强大,但强大并非贬义。叶晚,我希望你能像你哥一样强大,如果你想接手温阁留下来的一切。”

    叶晚错开目光,低声道:“我的资质差温阁很多,我不可能做到像他那般厉害的。”她放在桌上的手忽然被人握紧,叶晚下意识地往外挣了一下,然后一扭头就对上了柳苏酥迫人的目光。

    “你难道认为温阁的强大只在修为和战斗力吗?”柳苏酥冷冷地勾了下唇,“那其实只是最微不足道的一部分。”

    柳苏酥紧紧注视着叶晚,一字一句地道:“温阁的内心之强大,是我平生罕见。叶晚,这并不需要什么修炼资质,你一样可以。”

    “我……”叶晚怔怔地看着她,失去了言语。

    外面的雷声一声高过一声,却始终无法压过柳苏酥百转千回的低柔嗓音。

    “叶晚,当你足够坚定、足够狠心、足够有野心的时候,你就能掌控修为实力比你还要高的修士。你大可以端坐于高堂之上,笑看那些所谓的强者供你驱使。”

    “叶晚,丢掉你那无谓的心软和善良,挣脱一切道德与规则,你就会发现整个世界都不一样了。”

    “叶晚,如果你想护住你哥哥留下的一切,就必须变得和他一样强大。”

    电闪雷鸣中,沉默许久的叶晚轻声问:“我该怎么做?”

    她低垂的头颅正对着柳苏酥的双眼。柳苏酥望着她头顶那个小小的可爱发旋,狠下心道:“你可以一点一点来,比如,从处理那个让你又爱又恨的花言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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