睹物思人,实在是太过寻常的一件事。

    懦弱如叶晚,选择收起所有和温阁有关的东西,妄想着眼不见,则心不痛。而司徒恬,在这方面却勇敢得让她羞惭。

    花言卿见到回来的叶晚时吓了一跳,还以为她被司徒恬怎么着了呢。

    一回来就瘫在软塌上不动弹的叶晚,在花言卿的再三追问下,终于开了口:“事情进行得很顺利,司徒姐姐根本没怎么问,只是让我有困难就去找她。”

    前一天晚上,为了把谎话编得圆一点,叶晚拉着花言卿想了好几套应对之策,连司徒恬可能会问的问题都列了好几张纸,然后挨个准备标准答案。谁知,背了一脑袋的“话术”根本没用上!

    “既然顺利,你怎么这么一副,嗯,颓丧的模样?”花言卿不解地问道。

    叶晚把头埋在软垫的缝隙中,瓮声瓮气地道:“我就是觉得,和司徒姐姐相比,我实在是太差劲了。”

    她当初在岁城躲了一年多才出来,可司徒恬在温阁陨落后,虽是病了一段时间,但病好后很快就又上了魔兽战场。

    花言卿将整个人都快嵌进软塌的叶晚□□,柔声安慰道:“你哪里差劲了?神降这么难的事,你都敢尝试,而这世上又有几人能为了那么一点虚无缥缈的希望,赌上一切,拿命去搏的?”

    像一只被缩进壳里的乌龟被掀起来那样,叶晚露出了脸。她仰面看着花言卿,轻声道:“不是的,我最开始,并不觉得神降会成功。我只是,给自己找了条不那么明显的死路罢了。”

    因为答应过温阁不会再做自杀这种事,哪怕他已经不在了,叶晚也不敢轻易毁诺。可她又实在是不想活了,才想出来这么个笨方法。

    叶晚回来之后只摘掉了外面那个黄金面具,脸上那张细致的“叶颦面具”还没来得及卸。哪怕看过好多次,花言卿也不习惯叶晚顶着一张陌生的脸,但好在,叶晚的眼神他是熟悉的。就像现在,他看出了叶晚说出那番话,是真心的。

    “晚儿啊,你这么说,就不怕我伤心吗?”花言卿漂亮的眼尾低垂,脸上的表情是显而易见的失落。

    “伤心?”叶晚伸出手,放在花言卿的胸前,呢喃道,“怕啊,怎么不怕呢?我平生最怕让爱我的人为我伤心,可我亏欠最多的,却偏偏是他们。”

    不知从何处飘来一抹微云,忽然遮住了日头。这片云虽薄,却到底让整个天地都幽暗了几分。

    叶晚眼睁睁看着花言卿的脸庞暗了下去,心里的难过又加重了几重。她想,她果然还是适合孤单终老。

    原本只是做戏的花言卿听到“他们”二字,心是真的凉了一寸。他有心为自己说些什么,或半真半假地指责叶晚几句,可想到自己那些“合情合理”、“无从指摘”的行为,却怎么都开不了口。

    感情中的轻重与深浅,只有身在其中之人才清楚。叶晚并不傻,相反,她对那些细微的闪躲一清二楚。也正是因为花言卿了解叶晚,才不敢真的理直气壮。

    通讯灵器的声音打破了屋内凝滞的气氛。叶晚收回手,起身从袖中取出半个手掌大的透明“石头”——这是花言卿最新研制出来的通讯灵器,其保密性可以傲视现今天阙大陆上绝大多数的通讯灵器。

    “沈琳琅口中那个绝命谷中,叶颦很需要的东西,是鬼面草。”叶晚眉梢一挑,“鬼面草好像是治愈叶颦脸上这些伤所需要的药材。”

    花言卿问道:“鬼面草很稀有吗?就连叶家也没有?”

    叶晚沉吟道:“叶家有没有我不确定,但温家是有的。”

    温家人打从祖宗辈起好像就有什么收集癖,几百年积累下来,库房里千奇百怪的东西数不胜数。叶晚小时候曾被温阁忽悠进温家的大库房,看的那叫一个眼花缭乱,出来后晚上饭都没吃就睡着了。

    “咦,温家和叶家的关系不是很好吗?”花言卿有些惊讶地问道。

    不怪他这般惊讶,叶家这次为了帮叶晚掩饰身份可是出了大力的,而温家主替叶晚给叶家准备的谢礼也是相当的丰厚,虽然当下还只是私下口头答应,要等到合适的机会过下明路,但由此可见温叶两家的交情,至少,两家掌权人之间的信任足够坚实。

    “确实不错,”叶晚点了点头,“至少如果叶家想为叶颦讨要鬼面草的话,温家是一定会给的。”

    温执是个妻控,对待叶瑾这个大舅哥比对温家的长辈还要恭敬,鬼面草虽然珍稀,但叶家也不缺各种珍贵药材和材料,不白要换总是行的。

    花言卿斟酌着小心问道:“叶颦阿姨脸上的伤,可是有什么内情?”

    天阙大陆因灵力的存在,不光是人的寿命比较长,就连医疗方面也很先进,主要就体现在医修能通过运用灵力来疗伤治病。就像叶晚的私人医修邱寐安,虽然只是个高级修士,但水平真的比她前世排一上午队看的医院专家要厉害不少。

    咳,话题扯远了。总之,以叶家的实力,叶颦脸上这伤不可能几十年了都没能治好。更何况叶颦她爹,那位叶家大长老,可是连天榷公会都垂涎的医修,又怎会拿自家女儿脸上那些小小的伤疤没有办法?

    “内情,确实是有的。”叶晚顿了顿,“当年叶颦和其他丹修决斗,结果一死一伤,她脸上这几道疤,就是那时候留下来的。”

    “决斗?现在的丹修都不会打架,要怎么决斗?”花言卿有些不明所以。

    叶晚解释道:“双方各拿出一种毒药,然后在规定的时间内独自研制对方拿出的毒药的解药,最后同时服下毒药和解药,以解毒效果论输赢。”之前她在安京参加五州修士交流大赛,第二阶段医丹双修晋级赛的模式就是由此脱胎而来的。

    花言卿还是头一次听闻这种决斗方式,不由眉头大皱,“以身试毒,荒唐!”

    确实荒唐,叶晚唯一一次后悔选择丹修,就是在得知丹修这种不要命的决斗模式的时候。但后来她又一想,不管是哪类修士,决斗这事都挺不要命的,所以大哥别笑二哥,大家就这么一起荒唐下去吧。

    花言卿已经快对天阙大陆这帮后人种种瞎折腾行为免疫了,很快将其抛到脑后,看着叶晚戴着的仿真面具上的疤痕问:“这又与她不治脸上的伤有何干?”

    叶晚两手一摊道:“这事发生的时候我还没出生,其中细节也不是很清楚,但通过从各处得来小道消息来看,叶颦脸上的伤没有治的主要原因,是她本人不想治。”

    她小时候虽然跟个幽魂似的不爱和人接触,但毕竟是生活在世家里面,偶尔不经意从旁人口中听到几句话,凑吧凑吧就能凑出一段“真相”来。

    “小道消息?”花言卿虽然知道叶晚和她这位表姨不太熟悉,但没想到居然要靠小道消息获知有关叶颦的事情。

    叶晚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我小时候比较孤僻,不爱搭理人,而叶颦阿姨那件事之后,就回到叶家闭门苦修,连房间都很少出。我和她倒是见过几面,但基本没说过什么话。等我长大了,又有意识地避免和叶家产生交集,所以……”

    其实叶晚能见到叶颦已然很难得了,要知道,叶家有不少小辈还不曾见过叶颦的真容呢!而叶晚不但和叶颦见过面说过话,还收到过不少她送的礼物。

    当然,这些优待实际上都是叶芷晴的遗泽。叶家大小姐叶芷晴,是真真正正的叶家掌珠,不但受哥哥和弟弟的爱护,就连叶颦这样的堂姐都对其照顾有加。在她去世后,这份爱护又顺延到了她的子女身上。

    “咳,我之前在叶家曾听到表兄表姐他们和我哥偷偷八卦,说叶颦阿姨是被人设了套才会伤得那么惨,所以她为了提醒自己,便决心一直留着这几道伤疤。”叶晚指了指自己戴着的面具上,那几道极为逼真的疤痕,一耸肩道,“再说,就凭她这模样,几道疤根本减少不了几分颜值。”

    花言卿头一次认真打量叶晚顶着的这张面具,随后他不得不承认,叶颦的容貌,确实很有特色。

    若是遮住她鼻子附近那几道交错的疤痕,叶颦的样貌在花言卿看来也只是还可以。毕竟他这几万年见过的美人不知凡几,再说哪怕不天天照镜子,他自己那张脸这么多年也总该熟悉了。所以若只是单纯的美,是打动不了花言卿的,甚至很难让他留下什么印象。

    但那几道疤,就是那几道有些丑陋的疤痕,一下子就将叶颦原本复杂又难以形容的美定了性——不羁。

    虽然推导过程完全不同,但花言卿在这一点却和叶晚得出了相同的结论,“这几道疤,确实没有减损叶颦阿姨的美貌。”

    叶晚听到这一本正经的夸赞,不由抽了抽嘴角。前世碰上满脸皱纹的真阿姨她都得舔着脸叫姐姐,结果这辈子却要对着叶颦这样,明明外表看起来跟自己是一辈人的美女姐姐叫阿姨,实在是不习惯啊!

    还有花言卿这个已经活了几万年的老妖怪,到底是怎么做到,如此自然地管比自己小那么多的人叫阿姨舅舅的?

    花言卿不知面前的叶晚眼神为何变得如此奇异,他想了想,主动转移了话题,“那这件事外面的人知不知道呢?沈琳琅又为何一副,笃定‘叶颦’会因想要那鬼面草而去参加乱斗大会的模样?”

    叶晚收回散漫的思绪,单手摸着下巴道:“叶家跟个筛子似的,这种小孩都知道的八卦,外人有心打探应该都能获得。至于沈家为何那么想,我猜,是因为‘叶颦’出门了。”

    天上那片薄薄的云彩到底还是飞走了。叶晚从软塌上站起身,走到被阳光铺满的窗边,眯着眼睛看向窗外,“凡事有了个开端,就好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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