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的人都被这一声喝给吓得一激灵。花言卿下意识上前一步,将叶晚挡在了身后。

    周参看了眼气得脸红脖子粗的堂弟,又瞅瞅那个似乎是姓叶的小姑娘,见她面上既无害怕,也没有要哭的模样,便回头继续自己的诊治。

    花言卿听到身后的叶晚低低地叹了口气,然后她绕过自己,走到周凌一面前。

    “周师父,我不是要躲您,”叶晚苦笑着摇了摇头,“只是见面后,我们该说什么呢?互相安慰,还是抱头痛哭?”

    温阁的陨落是他们所有人心底的伤,外人看不出,但他们彼此心知肚明。他们这样的,还不如那些经历过同一场灾难的幸存者,至少人家再相见,还能有几分死里逃生的庆幸。

    “周师父,您和沐霆哥哥,不用挂心我,”叶晚的眼眶已经红了,她勉强压抑着声音里的颤抖道,“我们,在不同的地方,各自好好生活就行了,其余的,也没什么了。”

    明明是平平淡淡的几句话,就连起伏都少得可怜,可这屋子里的所有人,都感受到了深埋其中的悲怆。

    花言卿看着叶晚的侧脸,眼中流露出深切的担忧。他与旁人不同,除了那些经过隐忍克制后显露出来的悲伤,叶晚心中剧烈的情绪波动,竟与她当初得知温阁陨落背后暗藏黑手之时不相上下,这让花言卿十分担心。

    周凌一只是行事有些大大咧咧,却又不是真的缺心少肝,叶晚这番话一出,他那本就是强撑出来的轻松,瞬间消散得一干二净。

    “你哥……”只有这两个字,剩下的,周凌一却再也说不出口了。

    他这辈子年少时肆意妄为、快活潇洒,可到了中年,身边的人死的死、散的散,即便成了尊者,心却死了大半。后来机缘巧合之下收了两个徒弟,他也慢慢地重拾了几分活着的乐趣,谁知到了到了,白发人送黑发人,他又失去了一个爱重的徒弟。

    作为温阁的父亲,温执还有温家要顾,而周凌一和苏沐霆二人,虽不像叶晚那样除了温阁再无顾忌,但实际也差不了多少。周凌一虽为周家的最强者,但他对家族的感情却只是平平,而苏沐霆,他好多年前的人生目标还是毁了苏家来着。

    叶晚面对温执时,虽难免心伤,但一来他们父女二人感情本就不深,二来那时忙着应对温家的种种危机,他们也没太多时间考虑其他。

    可看着周凌一和苏沐霆,叶晚得用全身的力气,才能控制着自己不哭出来。

    眼前红色的纱帐仿佛变成了那日觞城鲜红如血的晚霞,好像再往前走几步,就能看到温阁残破的尸身。叶晚现在脑子里全是温阁,笑着的、无奈的、生气的,还有,再无呼吸了的。

    察觉到叶晚的呼吸开始变得急促,花言卿再也忍耐不住,上前一把揽过叶晚的双肩,将其半抱在怀里,对周凌一颔首道:“周师父,既然此事已了,我和叶晚就先走了,若有不周之处,请您见谅。”

    周凌一也知道他是留不下叶晚的,而且看着叶晚,他又何曾不伤感。只是温阁素来看重叶晚,他才忍着难过想要替他看顾一二,但既然叶晚不喜,便罢了吧。

    “日后若有了难处,随时联系我,”周凌一从袖中掏出一沓传讯符,塞进叶晚手里,叹息道,“半年前,到处都在说你被卷进了神罚,要不是你父亲偷偷给我送了信,我还以为是真的。叶丫头,你,还是小心些吧。”

    叶晚将手缩回袖中,咬着唇点了点头。花言卿半扶着她转身向外走去。

    外间那些赶来相帮的修士都已经全部离开了,守在外面的苏伐,见叶晚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吓了一跳,刚想上前询问,那位始终跟在叶小姐的身边的男人,忽地转头看了他一眼。只一眼,苏伐就被钉在了原地,直到那两人离开,他才冷汗淋漓地回过神来。

    那个男人到底是何来路,明明是个连修士都不是的普通人,怎么会有这般恐怖的气势?

    这个问题暂时没人能回答他,花言卿半托半抱着叶晚离开,心下止不住地担忧。

    叶晚的情形看起来实在不太好,虽然没像上次那样又哭又闹,却安静得可怕。那时在泗水城中,叶晚将自己关进了屋子里,可现在,似乎不用房屋,她就已经将自己锁起来了。

    一口气带着叶晚离开沝城后,花言卿将她放下,小心翼翼地唤了一声:“叶晚。”

    此时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花言卿虽然不受光线的限制,能看清叶晚的表情,却看不出她心中所想。这是自他二人互通心意之后,叶晚第一次运用,她从前那份可以抵御花言卿通过契约探知她内心的自制力。

    “我们是在这儿歇息一会儿,还是直接动身离开?”花言卿试探着问道。

    叶晚闻言终于有了些反应,她抬头看了看黑沉沉的夜空,面无表情地道:“会不会有暴风雪?这样的天气驾驶飞船安全吗?”

    她好像已经忘了,就在前几天,花言卿驾驶着飞船带着她穿越过几场或大或小的暴风雪。此时她大脑空空,仅剩下对危险最本能的反应。

    虽然如此,花言卿还是松了一口气,只要有反应就好,不然他都不知该从何下手。

    “可能会有一场小雪,但不会是暴风雪的,”花言卿将叶晚轻轻揽入怀里,柔声道,“就算是暴风雪也不用怕,叶晚,我在这里呢啊,我陪着你呢,我会保护你的。”

    半晌,叶晚僵硬的身体渐渐软化,她抬手抓住花言卿胸口的衣服,颤声道:“花言卿,我想我哥了。”

    “我知道,”花言卿一下一下轻抚叶晚的后背,告诉她,“我知道的。”我知道你想念你的哥哥,我知道遇见那些故人会勾起你的思念和痛苦,所以,我什么都不问,什么都不说,只是这样陪在你身边。

    此时此刻,花言卿终于承认,自己是爱惨了叶晚的。他看不得她难过,看不得她为别人伤心,哪怕那个人是她同父同母的亲哥哥。可就算他看不得,又能怎么办呢?

    靠在他怀里的小姑娘抽抽噎噎地道:“我哥,要是,要是知道他师兄又开始玩命,肯定,会生气。周师父,沧桑了好多,温阁,要是看到,不知道该有多难过。”

    “他走了之后,大家都过得不好,呜呜,我也,呜呜呜……”叶晚终是泣不成声,在黑暗的遮掩下哭了个酣畅淋漓。

    花言卿抱着她低声安慰,嘴角却勾起了苦涩地弧度。明知不该计较,可他真的很想问一句叶晚,“哪怕有我在,哪怕有我爱你,也不能替代你哥哥分毫吗?”但好在他还没有彻底失了神智,真的将其问出口。

    祖祖辈辈留在玄州过冬的鸟儿们,叽叽喳喳地冲出洞穴,开始为新一天的饥饱忙碌。

    天,亮了。

    哭了快一个时辰的叶晚此时已经半昏半睡了过去。花言卿看了眼东方那不明朗的日出,将叹息留在心里,振作精神,取出飞船,打算带叶晚离开这里。

    “等一下,叶小姐,请等一等!”远处突然传来声声呼唤,花言卿一凛,但他还没来得及做什么,叶晚就醒了。

    “怎么了?”叶晚声音沙哑地问道,“是不是周师父和沐霆哥哥那边又出了什么事。”

    花言卿已经看清来人正是苏沐霆手下的那个苏杀,他暗暗磨了磨牙,但还是实话告诉了叶晚,“来人是那位苏杀,可能是有什么事情吧。”

    片刻后,苏杀一路狂奔至两人面前,看着一旁的飞船,暗暗道了声侥幸,怪不得公子让他跑快点,不然就要赶不上了。

    “叶小姐,”苏杀垂首行礼。

    叶晚微微颔首,“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是沐霆哥哥醒了吗?”

    苏杀立马回道:“公子已经醒了。”

    此时的苏杀和昨晚那副眉头紧皱的模样大不相同,日光淡淡地照在他脸上,花言卿这才注意到他的容貌其实颇为俊秀。而叶晚与苏杀相识多年,早过了关注其容貌的时候,只是看着他静待下文。

    “叶小姐,是这样的,据周帝尊手下回报,那只伤了我家公子的密云蟾蜍,现如今跑到了觞城,躲进了觞城的内河里面。”眼见叶晚听到觞城二字身子不受控制地晃了晃,苏杀立马垂下了头,但想起公子的交代,他还是硬着头皮说了下去,“公子说,叶小姐对觞城那条内河十分熟悉,所以想请叶小姐帮忙,一起去抓那密云蟾蜍。”

    站在叶晚身边的花言卿,比苏杀更早发现了叶晚的不对劲,他慌忙抱住叶晚,喉咙直发紧,“叶晚,你不想去咱们就不去了,你别……”

    “我去,”叶晚苍白着一张脸,打断他的话,强逼着自己站直了身体,“我这就过去。”

    听到这话,苏杀赶忙抬起头朝叶晚道:“公子请叶小姐先去觞城外等一等,我们公子稍后就到。”

    花言卿闻言狠狠瞪了苏杀一眼,硬是把他瞪得重新垂下头,心里更是想把那个苏沐霆给大卸八块了。

    “好,我知道了。”叶晚点了点头,握住花言卿扶着自己的手,低声道,“觞城离这里不远,用不上飞船,咱们直接过去就好。”

    虽然修士赶路速度快,但叶晚现在这个状态怎么看都没法赶路,花言卿收起飞船,拿了另一个名叫逸骝的法器出来。

    “我知道了,你先歇一歇,其余的交给我。”花言卿一边小声安抚叶晚,一边将这个十分高大,看起来像马又像虎的代步法器展开,然后带着叶晚坐到了上面。

    因为心里存着气,花言卿也没给叶晚和苏杀告别的机会,急吼吼地就启动了逸骝跑了。

    逸骝的级别不高,但威力倒不小,站在原地的苏杀被它扬起的雪沫子扑了满脸。他抹了把脸,讪讪地回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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