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势渐大,身后魔兽的咆哮也越来越近,时珮擦掉眼周的雨水,高声喊道:“一队随我去阻挡魔兽,二队护着族人继续前行。”

    说完,她转过身,义无反顾地朝身后的魔兽扑了过去。除了她,还有十来个青年也同样举着刀或者其它武器,回身阻拦已经追上来了的魔兽。

    时柯只转头看了一眼姐姐的背影,就硬生生地扭回头,领着其余族人继续逃命。

    和其余孩子一起被保护在中间的时绯,不停地回头张望,泪水混合着雨水流下。她咬紧牙关,将那声姐姐和哭声都死死地压在了喉咙里。

    雨水和鲜血飞溅在无边夜色下,张牙舞爪的魔兽纵横于刀光剑影间,生与死的距离从不遥远。

    魔兽的怒吼和身体倒下时发出声音很大,但在时珮耳中,却大不过同伴压抑的闷哼和痛呼。她挥刀斩下一个魔兽的头颅,来不及喘口气,另一个狰狞的面孔就又出现在了眼前。

    天仿佛漏了个窟窿,瓢泼似的大雨倾斜而下,白茫茫的水汽笼罩了所有杀机和残酷。

    咔,长刀卡在了魔兽的头骨中,不待时珮抽出刀,一只魔兽挥舞着巨掌当空拍下,千钧一发之际,时珮袖子滑出了一根铁棒,堪堪在头顶挡住了这只巨掌。

    就在这时,一条蛇形魔兽,又粗又长的尾巴近乎无声地抽向了她。时珮背后汗毛乍起,拼命抽出长刀向后甩去,因为太过用力,手臂的肌肉都差点崩裂。

    然而,长刀什么都没有砍到。时珮回头看去,只见一双人影不知何时出现在了这里。

    红光闪烁间,魔兽哀嚎着倒下,长鞭带起的风声传到哪里,哪里的魔兽就没了声息。

    短短一刻钟,追得他们狼狈逃窜的魔兽群就被这两人屠杀殆尽。

    “你这个法器,威力是真不小啊。”叶晚收回天玑,眼看着花言卿那个冒红光的圆环三两下干掉最后两只百年魔兽,眉毛高高地挑了起来。

    花言卿收回圆环,不在意地道:“只是顶级法器该有的实力罢了。”

    叶晚闻言低头瞅了瞅自己的袖子,内心深感惭愧,因为主人太废,天玑这个半神级的法器都比不过顶级的法器,自己真的是耽误它了啊。

    将幸存的同伴聚集起来后,时珮的心情十分沉重,留下来阻挡魔兽的一共有二十五个人,可现在,只剩二十个了。死去同伴的尸首残缺不全,最完整的也只是一个手掌,而活下来的人,包括时珮自己,都是伤痕累累。

    时珮将身上的药物分给同伴,然后挺直腰杆走到莫名出现的两人面前,抱拳道:“多谢二位出手相助。”

    叶晚看了眼花言卿,没说话。

    见此,花言卿只得开口道:“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呵,这家伙也挺会说场面话的嘛,叶晚漫不经心地想道。但很快,她的这份漫不经心就消失了。

    “在下是查皓族的族长时珮,敢问两位恩人如何称呼?”时珮满面严肃地问道。

    查皓族?好耳熟啊,她绝对在哪里听过。叶晚接过话头,主动报上了家门,“我叫叶晚,这位是我的男友,花……”

    她看向花言卿,不知该不该直接报出他的名字。

    听到男友二字,花言卿已是心花怒放。他冲着叶晚点了点头,脸上挂着矜持笑容,“花言卿,我是她男友。”

    雨太大,三人说话的音量也不得不大一些,但花言卿就是有那个本事,把喊出来的话说得也跟情话似的。

    这两句自我介绍明明没有什么问题,但时珮却莫名地一激灵。没经历过情侣暴击的时族长不懂这其中的弯弯绕绕,最后也只是将其归结于雨太大,而自己又受了伤。

    时珮回头看了看身后互相搀扶的同伴,然后主动邀请叶晚两人和他们一起回族里,回报他们的出手相助。

    据花言卿估计,这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了,于是叶晚想了想,便答应了下来。

    和时珮等人往回走的路上,花言卿重拾他们之前常用的心式沟通法,通过意识询问叶晚,为何要和他们回去。

    叶晚同样通过意识回答道:“他们是查皓族的,听到这个名字,你就没想起什么吗?”

    花言卿回忆片刻后,脸上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你是说,时圳和时元元?”

    李凝霜私奔嫁的那个域外之人,就是查皓族的。叶晚当时还承诺过等她到了域外,会帮忙打听李凝霜丈夫的消息。

    “他们的父亲是叫时崖,对吧?”叶晚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地问道。

    “是的,”花言卿点了点头,“但时崖离开族中这么多年,他们族里还能有他的消息吗?”

    叶晚沉吟片刻后道:“时崖回域外是为了给李凝霜找药材,那他就很有可能会回族中求助。试着问一问呗。”

    追上族人后,时珮告诉他们魔兽已经全部被杀死,这些逃了将近一晚上的人们终于松了口气,停止了逃亡。

    就地安营扎寨后,查皓族人为死去的勇士举行了一个小型的悼念仪式。

    残缺不全的手掌和零星碎骨摆在中间,所有族人都面色沉重地围在四周。风雨交加的黑夜中,一丝微弱的火光亮起,随后,火越来越大,烧掉了英雄残留的尸体。

    时绯依偎在时珮身旁,紧紧拉着她的手,眼中满是悲伤和恐惧。

    叶晚的目光飞快扫过一个哭到昏厥的女人,然后背过了身体。

    站在她身旁的花言卿将手轻轻放到她的肩膀上,又拿出了那把伞,将其撑开,遮住了她湿润的双眸。

    第二天,雨果然没有停。

    时珮主动来找叶晚两人,提出要送他们一些珍贵的材料作谢礼。

    叶晚没接那些东西,只是问道:“时族长,你还记得你们族里曾经有个叫时崖的人吗?”

    “时崖?”时珮闻言一愣,“你说的是那个,在你们五州娶了个妻子的时崖吗?”

    “没错,”叶晚和花言卿对视一眼,接着道,“时崖为了给他妻子找药材,离开五州重回域外后,却再也没有回去过。我们受其妻子之托,到域外寻找他的踪迹。”

    时珮叹了口气,“你们找不到他的,时崖叔父已经死了。”

    死了?叶晚怔了怔,嘴巴微张,却不知该从何问起。

    临时建成的帐篷,隔音效果并不好,伴随着外面的雨声,叶晚和花言卿听完了事情的后续。

    “可以缓解时崖叔父妻子弱症的圣药,生长在一个极其险恶的山洞内,里面除了飓风和地火,还有各种毒物。就算是族里最强大的祭祀,也不会轻易入内。所以当初时崖叔父回来后,说想要去里面时我们都劝他不要去。”

    “但他后来还是去了,”时珮无奈地摇了摇头,“时崖叔父一向固执,不管是非要留在五州娶妻生子,还是去那个山洞寻找圣药,都是如此。”

    她想到什么,对叶晚道:“我去找个东西,麻烦二位稍等片刻。”说完,时珮快步出了帐篷。

    过了一会儿,时珮回来了,手里还拿着一个盒子。她打开盒子,将其放在叶晚二人面前,“这就是时崖叔父用命换回来的圣药。”

    盒子里是两根灰扑扑的干草,每棵草都有四片皱皱巴巴的叶子,而在叶子的中央,藏着一个小小的嫩芽。

    “时崖叔父倒在了洞口。”时珮眼前仿佛又浮现出了那一日,她跟在父亲身后,刚来到那个可怖的洞口前,就看到了一只皮开肉绽,甚至露出骨头的手,就是那只手,紧紧握着两根万金难求的圣草。

    “时崖叔父死去后,我父亲本想派人将他拼死带出来的圣药送到叔父妻子手中,但没想到,”时珮顿了顿,垂下眼,声音也变得嘶哑,“没想到后来族里发生了太多事,我们连族人的安全都保证不了,又何谈完成时崖叔父的遗愿呢?”

    她将盒子往前推了推,长舒一口气道:“既然您二位是受时崖叔父妻子之托来的,那这个,就麻烦您带给她吧。”

    叶晚望着盒子里的药材,沉默片刻,低声道:“这个药材麻烦族长先收好,等我联系到时崖的妻子后,再告知您如何处置它。”

    等时珮离开后,花言卿问叶晚:“你打算怎么做?”

    “当然是如实告知。”叶晚取出一个高级传讯符,张了张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最后,也只能将此事的前因后果写在了上面。

    将传讯符发出后,叶晚趴在桌子上,长长地叹了口气,“多亏传讯符不光能用话传,还能用字传消息,不然,我都不知该怎么办。”

    花言卿一下一下地轻抚她的背,“噩耗不管怎么措辞,都无法减轻它带给人们的伤痛,你也不要太为难自己了。”

    他们两个局外人,都如此低落,更不要说收到消息的时圳了。

    刚刚结束一天训练,就收到了这样一张传讯符,时圳的眼泪顿时不受控制地砸了下来。

    他着急忙慌地请了假,一路跌跌撞撞地来到了李凝霜面前,“妈妈……”

    李凝霜本来已经睡下,被儿子吵醒后,看到他这幅模样唬了一跳,“这是怎么了儿子?出什么事儿了?”

    时圳大脑一片空白,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李凝霜急忙下床,几步跑到时圳身边,上下摸索一番,见他身上没有伤口,心里稍稍松了口气,但她很快就注意到了时圳手中的通讯符。

    李凝霜心突然重重地一跳,手也不受控制地抖了起来。她勉强定了定神,伸手去拿儿子手中的传讯符。

    昏暗的灯光下,时圳看着眼前瘦弱的母亲,握着传讯符的手猛地一用力,李凝霜竟没能一下取下来。

    想到传讯符上那句:此番噩耗不知该如何告知令慈,只能请时小兄弟代为转达。时圳的嘴巴张合半晌,除了苦意,再无其他,“妈妈,爸爸他,已经离世了。”

    窗外忽地卷起一阵狂风,还维持着弯腰姿势的李凝霜,一头就栽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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