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生子,是个带有强烈鄙薄意味的称呼。这些孩子明明什么都没做,却一出生就被扣上了所谓的原罪。

    韩逸的母亲是个为爱痴狂的女子,她甚至让韩逸在她死后,不要按照天阙大陆一贯的习俗,将其尸首火化后由风带走,而是将她的尸体封存入土,留待以后和他的父亲合葬。

    她爱那个有家室的男人什么?除了她自己没人说得清。而她生下的那个孩子,却从一开始就不被整个韩家接纳,其中甚至包括了他的生父。

    这个孩子从小在外面长大,一年也看不到父亲几次,但至少,他还有母亲,且他的母亲对他是极好的。

    但后来,他的母亲死了,他没有家了。

    独自一人生活在这个世界上,总得有个什么目标,否则,是很难撑下去的。

    韩逸把母亲的遗愿当成了目标,他拼命修炼,想要成为一个绝对的强者,强到韩家不得不求着他回去,并愿意为此答应他提出的任何条件。

    叶晚认识韩逸的时候,他才三十岁,却已经是宗师级别的法修了。在这个年纪能有这样的成就,除了自身资质不错外,所付出的努力也绝对不会少。

    所以,韩逸是有骄傲的资本的。只是他为人一向冷淡,这份傲气也就隐藏在了他浑身散发的冷气之后,难以窥见。

    日光照得整个庭院都亮堂堂的,只是,虽然明亮,却并不温暖。

    “叶子,我承认当初是我错了,但你不能因此否认我对你的感情。”韩逸声音嘶哑地说道。

    “我不是这个意思,”叶晚叹了口气,扶额道,“好吧,是我说错话了。”

    在面对太过相熟之人时,叶晚的语言表达能力总是直线下降,偶尔言不由衷,经常词不达意。所以为了减少麻烦,她会在自己理智尚存的时候选择闭嘴。

    她现在连吵架都不愿意和我吵了,这个念头猛地窜了出来,韩逸立时就僵在了原地。

    虽然结局不好,但叶晚和韩逸的感情之路其实还是十分顺利的。韩逸告白,叶晚考虑后答应,接着经过一段时间的磨合后就进入到了甜蜜期,然后戛然而止。

    在恋爱期间,两人难免会有争执和矛盾,但也很快就会解决,那些小吵小闹反而增进了他们之间的感情。

    他们两个吵得最凶的那次,就是分手的时候。但那次基本上就是叶晚一个人在控诉发泄,而韩逸则不停地道歉和挽留,所以严格意义上来说也算不上吵。

    但韩逸到现在还记得,当时叶晚哽咽着说了一句话,她说:“韩逸,我以后再也不会和你吵架了,如果可以,我希望我往后都不要再遇见你。”

    她说得是真的,韩逸望着对面拧着眉,表情隐隐有些不耐烦的叶晚,终于承认了这个事实。

    “叶子,我们真的没可能了是吗?”韩逸颤声问道。

    自相识以来,韩逸从未在叶晚面前露出过这样的表情,绝望、颓然,又混杂着一丝祈求。

    叶晚微微偏过头,“是的。”

    这平平常常的两个字,彻底摧毁了韩逸的希望。

    “好,我知道了。”韩逸垂下头,呢喃道,“对不起,叶子。”

    听到这句话后,叶晚本想说些什么,但嘴巴张开后,还是闭上了。

    苍白的日光打在韩逸身上,他身上那件月白色长袍好似被晒去了其中淡淡的蓝色,只剩下惨白一片,和他的脸一样。

    韩逸慢慢转过身,拖着脚步向前走去。他一步一步走出这个院子,走出叶晚的家,也彻底走出了,叶晚的生活。

    路上的行人或匆忙或闲适地从他的身旁路过,他们应该都有着自己的目的地吧。但他呢?韩逸停下脚步,肩膀抑制不住地颤抖了起来。

    这些年,他本以为自己离目标越来越近了,可现在,他都不知道自己该往哪走了。

    到底是哪里出了错?是他不该擅动心魄,主动招惹叶晚?还是他不该招惹了人家,却又犹豫徘徊最后松开了手?

    如果一开始,没有多看她一眼就好了,这样也就不会忍不住看了一眼又一眼,然后一个不小心,把心落在了她身上,再也收不回来了。

    但那片叶子,真的是他见过最美、最独特的一个了。明明外表与他一般冷漠,可内里却柔软温暖得一塌糊涂,跟他完全不一样,他的里面,是空的。

    韩逸蹲下身,将头埋在膝盖上。

    人来人往的街道上,一个高大的男人突兀地蹲下身体,将自己团成了一个团。

    路过的行人指指点点,却没人敢上前询问,只因男人身上那些灵力装备,表明他是个实力不俗的修士,平民百姓实在不敢妄动,唯恐惹祸上身。

    “你要过去吗?”门房的阴影处,站着一男一女,男子望着蹲在路上凹造型的男人,狐狸眼中满是寒意。

    叶晚迟疑道:“他身边应该有人跟着,还是看看再说吧。”

    刚坚定地拒绝了人家,就又上赶着安慰对方,很容易引起误会吧。叶晚头疼不已,只觉进退皆是错。

    就在街道上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时,叶晚等的人来了。

    年初漾举着手中的定位灵器,一路找来了这里,她推开挡路的人群,终于看到了韩逸。

    “逸哥哥,你这是怎么了?”年初漾急忙扶起韩逸,上下打量一番后,将目光定在了他满是红血丝、没有焦点的眼睛上。

    见又来了一个修士,周围的路人忙不迭地退开,他们四周顿时空出一大片。

    年初漾四下看了看,没看到叶晚的踪影,但她知道,韩逸现在这幅模样,肯定是因为叶晚!

    她紧紧抿着唇,心里又气又委屈,但看着眼前失魂落魄的韩逸,她也只把这些都咽回去,噎得她喉咙、眼眶、心脏一同疼了起来。

    “逸哥哥,我带你回去。”年初漾将韩逸的胳膊搭在自己肩膀上,搀扶着他离开了这里。

    直到韩逸被年初漾带走,叶晚才终于松了口气。行了,人交到其他人手里了,再出事就和她没关系了。

    转头往院里走的时候,叶晚才想起来问身旁的花言卿:“你怎么出来了?”

    花言卿笑着回道:“我房间里的门把手坏了,我想到库房找找看有没有新的,所以先来和你打个招呼。”

    “门把手坏了?”叶晚满脸问号地看向花言卿,得到对方点头肯定回答后,不禁怀疑这房子建造的时候是不是偷工减料了。说好的全屋配件结实耐用呢?差评!

    作为主人,叶晚亲自去库房找到了备用的把手配件,她还想给安上来着,却被花言卿拒绝了。

    瞧着花言卿三下五除二就将把手安好了,叶晚不得不承认,器修的手是真巧啊!

    花言卿余光瞟到叶晚只顾着打量新安上的门把手,心中暗自庆幸她没问他门把手是怎么坏的,也没要求看坏掉的那个把手。

    本来那个门把手只是碎成了六瓣、后来八块、十二快、再然后,彻底成了一堆碎渣渣。原因吗?也好理解,那个韩逸在前院诉了多久的衷肠,花言卿手中的门把手就受了多长时间的折磨,反正就,挺惨的。

    见修好了,叶晚便准备离开,却被花言卿给拦了下来。

    “叶晚,你,还好吗?”花言卿欲言又止地看了眼叶晚的手。

    “嗯?我挺好的啊!怎么……”叶晚低下头,就看到了自己手心上还在渗血的伤口,于是接下来的话,便说不出口了。

    花言卿叹了口气,柔声道:“先处理一下伤口吧。”

    暖融融的花厅里,叶晚坐在窗边,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自己的手心。

    一旁的花言卿看不下去了,拉住她不安分的右手,“刚刚才包扎好,别再碰坏了。”

    “坏不了,”叶晚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的手心,“不是什么严重的伤,都不需要用药,它自己就会好的。”

    花言卿注视着她,认真道:“有药好得总会快一点,再说,就算是不严重的伤,也还是会疼的啊!”

    叶晚没说话,只是转过头,望向了窗外。

    隆起的眉头,紧抿的唇,无一不再诉说着她的烦躁和疲惫。花言卿想,她现在心里肯定很乱,我应该让她安安静静地单独待一会儿才是。

    “那个人,伤你很深吗?”可是这句话却不受控制地从花言卿嘴里跑了出来。他忍不住在心里嘲讽自己,花言卿,你也不过如此。

    “什么?”叶晚茫然地回过头,过了片刻,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韩逸。

    叶晚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没有,其实他并没有做错什么。”她顿了顿,声音像是压在喉咙里一样,“反而是我,太过矫情,无理取闹。”

    花言卿温柔地注视着她,将语速放得很慢,“叶晚,如果你心里憋闷的话,可以和我说一说。我想,我们现在应该也算得上是朋友了吧。”

    朋友?叶晚的注意力落在了最后这两个字上。

    她信任花言卿,在神降这件事也很依赖他,她和他相处也还算愉快,至少,与绝大多数外人相比是这样的。所以,他们,应该算是朋友了吧。

    这个认知让叶晚莫名其妙地松了一口气,却又有那么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

    她甩了甩头,甩掉这些奇奇怪怪的想法。

    “我曾经看到过一句话,叫‘万恶淫为首,论迹不论心,论心世上无完人。’”叶晚垂下眼帘,低声说道,“但我却只论心,就判了韩逸死刑。”

    “所以,错的那个人不是他,是我。”

    花言卿长眉深锁,一脸严肃地望着她,仿佛她说了什么天方夜谭,或大逆不道之言。但奇异的是,叶晚从他的身上没有感觉到一丝一毫的指责之意,这让她紧绷的后背松了些。

    “我知道感情有时候应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我,我做不到。”叶晚嘴角勾起嘲讽的弧度,“但好在我还有点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有问题,就不要去耽误人家。”

    叶晚幽幽地叹了口气,“我这样的人,就该孤独终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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