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麻辣烫的摊子就在学校对面小吃街,还没到午饭时间,人少得很,谢满星的校服和小街格格不入,以至于逢人就被问一句:“你又翘课啦?”

    “今儿真不是,”她跨步进了店里,三下五除二捡好菜,还化悲愤于食欲地拿了三盘牛肉,把满满一盆食物放到电子秤上,认真地说,“我今天真是被迫的。”

    “被迫逃课?”老板笑了,照例抹了零头,米饭都没要钱,“你呀,都高二了还不学好。”

    谢满星懒得解释,在店外找了个可以晒到阳光的位置坐。她脚踩着椅面,胳膊撑在膝盖上,动作豪放地无语望天。

    无语是无语在此刻心情比较复杂,一周不用上课毕竟非常爽,但不知道该怎么给老妈解释。

    庆幸是庆幸钱已经进了自己的钱包,老妈就算用火|箭|弹把她崩出这个美丽的星球都别想把钱再要回去。

    这么一想,谢满星想起老妈早上电话里说晚上要做饭,那估计下午是要在家。她一激灵,掏出手机给陆明庚发消息,十万火急地通知他决定征用他家。

    “嗯。”陆明庚应了声,拉开椅子坐下,“未来一周你白天都来我家。”

    谢满星目瞪口呆地看着对方抽出纸巾擦好桌子又拿了一次性纸杯给自己倒了杯水,喝了半杯才抬眼看她,“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谢满星腾地站起来,“你怎么在这!”

    “你不是说麻辣烫无限量请?”陆明庚皱起眉,“又变卦了?”

    “请啊,那不是中午吗?”谢满星说着呸了一声,“重点是这个吗?”

    陆明庚放下水杯,“你先坐下。”

    “坐个屁。”谢满星咣当一声坐回凳子里,脑子一团乱麻,“你到底为什么在这!”

    十点多,正是大课间,他在外面干什么?谢满星着急地打量他一番,又吼:“你还背着书包!”

    陆明庚被她吼得直皱眉,就差把“你小点声”写在脸上。他反问:“我上课听课吗?”

    谢满星愣了一下,想了想,“好像不听。”

    “那上不上有什么区别。”陆明庚又拿起水杯。

    有的时候真的怀疑这人是狐妖在世,专会迷惑人,明明没有道理的话从他嘴里出来居然这么有道理,隔壁植物人李老头都能现场被他说醒。

    “这句话要是我来说,你不得立刻告诉我妈?”谢满星掰开一次性筷子,嘁了一声,“然后今晚就是我的安息日。”

    老板端着菜放到了两人中间,看到陆明庚挺惊讶,“怎么都逃课了?”

    “你看吧!”谢满星摊手,“你再说的天花乱坠,本质还是一样的——你为什么逃课了?”

    陆明庚挑起眉,目光有点赞许的意思。

    “透过现象看本质。”谢满星夹起一块小章鱼肠,“这不是你教我读题时说过的话吗?”

    学的还挺快!作为家教的陆明庚竟觉得有点欣慰。

    “快吃,”他避重就轻地说,“一会还很忙。”

    陆明庚家阳台上摆着三盆多肉植物,是谢满星从她家搬来的,所以每次来她都帮忙浇水,结果浇了快两个月,她才发现这三盆多肉都是塑料的——老陆把它们养死了,还买了盆仿真的欺骗她。

    所以翘课这事她也没多问,毕竟如果他不想说,以他们的智商差距,谢满星也是被骗的那个。而且他本来也不是每节课都上的——之前有段时间他备考竞赛,半年多都没怎么好好上过课。

    于是她老老实实跟着他坐在了陆家书房里。

    三月末,地暖开着,房间里有些热。她倒了杯冰橘子汁,摇头晃脑地翻开这次月考的数学卷,一份105分的,一份150分的。

    “一小时内订正完所有错题,有问题的来问我,我在卧室。”他也握着杯橘子汁,走过来把她这杯换了,“不要喝冰的。”

    “好吧。”谢满星挺无奈,但人在屋檐下又不好说什么。

    “快写。”陆明庚点了下她的额头。

    房间里又安静下来。

    她圆溜溜的大眼睛在书房里梭巡了一圈,停在了书柜角落里的《小学生作文精选》上。书里随手一翻就能看到她小时候歪歪扭扭的字:陆明庚,这几篇姐姐抄了,你不要和我抄重复了!切记切记!!!

    然后那个暑假他就鸡贼地把书拿去了爷爷家,害她无处可抄。最后可怜的小谢同学绞尽脑汁才在《暑假生活》里东拼西凑了三篇日记,并单方面宣布与陆明庚绝交半个学期。

    那真是多灾多难的半个学期。

    她把书放回原位,尽量摆得像没被碰过一样,然后坐回书桌前,咬着笔开始看第一道错题。

    卧室。

    陆明庚翻着刘老师今早给他的附中月考卷,随意应着电话里涂乐的喋喋不休。

    “哎呦我去,你都不知道,这夜叉有多那个!”涂乐言语激动,隔着无线信号都能生动地感受到他在电话那边张牙舞爪的样子,“那个!就是那个!天,我都词穷了。”

    “怎么了?”陆明庚平静地打断他的情绪宣泄,引导他废话少说。

    “你不是给他解释但他不听,还把你也给休学了吗?”涂乐依然很激动,“这货就拉着班长做证人,跑去年级主任那要记你俩的大过。结果年级主任今天出差去了,未来一周都不在。”

    “姓鲁的可真孙子,”涂乐气得牙根痒,“老师一问他,他就吓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我真不明白为什么不把他打一顿,”裴一舟的声音有点远,但肯定也在电话旁边,“这口恶气可真是下不去。”

    两人立刻就在电话那边探讨起如何实施“放学别走”。

    陆明庚向后靠向了椅背,手指在桌面上轻而有节奏地点着。

    刘老师这一周要去邻省参加优秀教师交流。这件事他知道,因为早上老师把他叫了过去,给了他一叠两省重点高中的高三一模卷,叮嘱他换班的事情等他回来再处理,还交代了这件事。

    结果他刚一走,这边就出事了。

    刘老师不是没叮嘱过他不要和李老师有正面冲突。可是……

    唯独这件事,他竟有些自制不住。

    尤其是在谢满星一点反抗意图都没有,明显就是已经习惯了被污蔑被委屈的时候。

    他真的……

    陆明庚轻轻按按眉心,“这个时间你们为什么没在上课?”

    “我们?”涂乐话语一顿,声音突然小下来,“我们集体罢课了。”

    “什么?!”陆明庚腾地坐直了。

    “啊……就……”涂乐坐在陆家小区花园亭子里挠挠头,“真不怪我们,是李夜叉太过分了,他搜身!”

    “搜身?”陆明庚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搜身?”

    “就是搜身,字面意思!”涂乐耸耸肩,“先是老谢的桌子,里外翻了一遍。嘿,真是奇了,老谢抽屉里什么杂志小说统统没有,就两盒自热火锅。然后是你的,你那当然什么也没有。可是越没有他越生气,最后把我们所有人统统喊到教室外面,他要一个一个抽屉搜。”

    “两年了,我们班可从来没出过这种事。学霸,真是承蒙你的光辉。”裴一舟抱着胳膊靠在亭子的红柱子,一整个不爽。

    “和陆哥没关系。李夜叉可能更年期到了。”涂乐打圆场。

    裴一舟不置可否,“你俩有什么事不能电话里说非得到这冻着?”

    “那你还不是跟来了?”涂乐说完看向陆明庚,“李老师不是挺喜欢你的吗?你俩也有什么过节了?”

    “呵,喜欢他能把他也休学?”裴一舟说。

    “你闭嘴吧。”涂乐终于忍不了了,“他有学神光环,你有吗?”

    星星交的这两个朋友真神奇,五分钟能吵起来,过五分钟还能好得穿一条裤子。陆明庚用他们俩吵架的两分钟把来龙去脉理清楚,开口打断他们,“班长怎么说?”

    “班长?”涂乐冷哼一声,“孙子。他一声没吭,在教室里挺尸。”

    这话确实没错,鲁文闪递给谢满星钱的时候他还想要解释,被李老师一句“你闭嘴”顶了回去,再然后就真的像被封印了一样,从头到尾再没说一句话。

    陆明庚对人淡,自然也不会对人产生明显的喜欢或讨厌,可经过这件事,他不禁也对这人多了几分看法,于是摆摆手,“算了,其他同学呢?”

    “都在学校呢,操场上打球的打球,睡觉的睡觉,反正都不进班。”涂乐拍了下大腿,“嘿,我看他们纯粹是不想上课。”

    “那你们呢?”陆明庚问。

    “我?”涂乐指着自己,想了想,“一半一半吧。”

    “什么一半一半?”

    “一半不想上课,一半是不爽。”涂乐说,“大家都是学生,凭什么你呼风唤雨,我们十八班的就活得像孙子似的。”

    说完,他看着陆明庚有点尴尬的表情,补了一句:“这是裴一舟内心话。”

    “滚。”裴一舟踢过来一脚。

    涂乐闪的很快,一眨眼就跑到了另一侧柱子后面,问:“星哥呢?”

    “在家。”陆明庚说,“你们接下来准备怎么办?”

    “大概要……”涂乐话没讲完,被裴一舟打断了。

    “学神有什么高见?”裴一舟眯着眼问。

    话题到这里,来龙去脉差不多也清楚了。陆明庚回望向家里的方向,有点担忧家里的神兽在作妖,匆匆说:“回去上课吧。”

    “孙子,”裴一舟冷哼一声,“袖手旁观。”

    “等刘老师回来,”陆明庚走出凉亭,“只有刘老师是李老师的领导,不是吗?”

    等陆明庚走远了,裴一舟站直,拿起放在一边的书包,“你看我说什么来着,人就是来十八班旅游的,能真心帮我们?”

    “陆明庚不是这种人。”涂乐说着,自己也有点心虚。陆明庚这人独善其身到过于清高了,为了谢满星他可能还愿意搭把手,其他人的话……真的没太大指望。

    “走吧。”涂乐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土。

    “去哪?”裴一舟问。

    “让陆明庚去找刘老师这条是没戏了,但是……”涂乐顿了顿,意味深长地笑了,“我倒是有个好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