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酷暑是最难熬的。

    在一个酷热难耐的中午新铺子终于装修一新了,刘元本已经发放了约定的工钱下去,又将如意准备好的红包也发放了下去。

    工人自然是擦着汗,千恩万谢的从正门去了。

    刘元站在装修一新的新铺子前,看着尚未挂匾的铺子,那穿堂的风带着燥热从门前掠过,便去了更热了的外面。

    他擦擦额上的汗,看看旁边虽然热却依然生意火热的如意馒头,突然觉得这世间的所求也不过如此,一房一榻,一粥一饭而已,再回想起之前的那些种种,却有些记忆模糊了。

    如意站在他旁边,递过去一盏凉茶,凉茶是江都一种特有的草药煮成的,放了些糖进去,在井里吊上半晌,入口冰凉爽口,却是这里家家都会做的。

    刘元一口饮尽盏中的凉茶道:“好手艺!”

    如意却笑道“这跟好手艺有什么关系,不过是灶下的婆子随意煮的,刘掌柜的不过是你心情好罢了。”

    “心情好,怎么能不好,转眼间我马上就是三家铺子的掌柜的了,如意姑娘你现在也大大小小是个管家婆了,你难道心情不好吗?”

    刘元虽然年纪不大,可一向沉默,只有面对人的时候才扬起一张笑脸,平日里都是沉默的很,鲜少开口讲话的,对人虽然有礼,但是却疏离的很。

    如今他这般的长篇大论一番,来开玩笑,便是大大咧咧的如意,也觉出了他的一份不同寻常来,只明显的看出他的愉悦来。

    不由得多看了几眼,刘元其实只是瘦了些,人长的还是很好看的,青布的斜襟长袍,木簪子简单的将头发竖起一半,耳垂也是个饱满圆润的,如意想起自己还是卫二妮的时候,她阿奶曾经说过这样的人是很有福气的。

    她不由得伸手摸摸自己的耳垂吗,圆润的肉嘟嘟的,嗯,终于也放下心来,她也是个有福气的。

    当然了,能遇到大娘子这样温柔的人,都是一种好福气。

    她愉悦的收起了托盘,转身往后边走去,只过了那还未装门帘的过道,就觉得一股闷闷的风低低的掠过,打着旋儿的从大开的院门里吹起来,通过狭长的过道,通向前面的铺子里。

    刘元只急急的奔过来,道:“快些将晒洗的那些东西收了,估摸着也该下雨了。”

    江都多雨,却从五月里就开始没下雨了,正值收稻子的季节,没雨倒也没什么,只是正值热天,一连着一个月都不下雨,倒也有些反常,如今这这几天又热的出奇,便是那经常来送些青菜的婆子都一连着几日没来了。

    两人匆匆忙忙的将一应的物件收拾了去,不过是些新置办的蒸笼之类的,新铺子也没有太多的东西,刚收拾停当,那边沉寂了一会子的蝉鸣就开始了。

    竟然是一股炽热的风,酷热依旧,根本就没有了下雨的意思。

    又连着几日,那送艾草和青菜的婆子还是没上门,素云看到牙侩娘子又从乡下领来一群大大小小的姑娘,牙侩店在如意馒头的后面五六家的样子。

    素云从一开始赁铺子就是她在牵头,为人倒是十分的热心,如今见素云买下了这旁边的铺子,便停下来招呼,“大娘子新铺子要人,记得来我这照顾生意啊。”

    素云笑道:“那是自然的。”

    牙侩娘子带着新买的人,往她自家的铺子去了。

    素云只心头突然觉出几分不妙来,那卖艾草的小姑娘可是有几天没来了。

    之前那婆子说,她们住在府城北边的一个小镇上,叫什么随阳镇的地方,如今将这天气热的不寻,常牙侩的生意都好了许多,两口子每隔几天便去了乡下一次,就带回来一车的人,尤其是七八岁的小姑娘居多,也有些妇人和男子,只少得很。

    又想起了盈盈那脸上手臂上的伤,便叫了刘元带着春雨,趁着天还早着,赶着驴车去了那随阳镇。

    这一路走来,天热的出奇,路上的行人很少,只有几个偶尔背着篓子的人从树荫下走过。

    只一路问了随阳镇的路,一个时辰的路驴车就到了随阳镇。

    只拍了几家的门,都无人理,最后一家开门的是个婆子,看到素云就要关门,春雨眼疾手快的挡住门递过去两枚大钱,那婆婆才叹了一口气道:“再过七八家,门上贴着麻纸的那家就是。”

    素云连忙道谢,顾不得坐车,脚步匆匆的往那家走去。

    还未到门口,就听得里面有打骂声,“不中用的老婆子,赶紧的,早知道将你一起卖掉。”

    是那个跋扈的女子的腔调,她的声音好认,尖利的很,声调又高,只显出了一副尖酸刻薄的样子来。

    素云听到卖这个字,就觉得不妙。

    忙上前去拍门,春雨是个眼尖的,只快步的挡在素云前面,将门拍的砰砰响。

    就听得那个尖利的女子骂骂咧咧的过来了“热的要死的天,不呆在自己家,敲什么敲!”

    打开门看到是素云众人,立刻将门就要合上,一柄利剑出鞘,将她逼退了两步,春雨见她后退,忙一脚将合了一半的门踹开。

    素云顾不得其他“盈盈呢,拿了我半月的定钱,却好几日不上门送菜送艾草,这是何道理?”

    那女子后退了几步,抱着个肚子,有些心虚的道:“那妮子懒得很,早早的去了山里采艾草,还未回来。”

    素云却看到,她耳朵上的一副小小的银丁香耳钉,是她送给盈盈的,见她耳朵上只穿了一根线,心疼她懂事,又没了父亲,挑了一副最不起眼的银丁香来,最多不过几十个大钱。

    没想到这丁香的坠子却到了她这二婶的耳朵上,不由得冷着脸道:“这是我给盈盈的耳坠子,怎么在你的耳朵上?”

    那妇人赶紧松开了捂肚子的手,神色慌张的捂住了耳朵。

    嘴上却凶的很:“我供她吃供她喝,要她一副耳坠子,怎么了?你们要寻她,只管去寻啊,那山沟子里面采艾草去了。”

    “她在说谎,我的乖盈盈被她给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