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寝殿大门正对室,左侧才是卧房与书房,以两块围屏做隔。

    季青霄翻身下床,想穿上衣衫,显然根本来不及,灵机一动,又翻身回榻上,探着上半个身子,把地上自己的衣衫拢做一团,紧紧抱着,缩进了被窝里。

    赵玦看他火急火燎的狼狈模样,忍不出轻笑出声。

    季青霄往他肚子上捶了一拳,这种时候竟然笑得出来,被发现皇子和侍卫私通,可不是闹着玩的。

    赵玦俯身抄起外衫,随意一披。

    赵琮绕过屏风,看到半开的床帐中,赵玦外衫下是精壮的胸肌,在看地上,连亵裤都有,大惊:“三哥,你何时喜欢裸睡了?”

    “你那小侍卫呢?王公公说你竟让他破例入殿。”赵琮探着脑袋,到处张望,“这小侍卫是何来历?你怎么对他那么特……”

    赵玦乜了他一眼,赵琮立时噤声。

    “何事?”赵玦语调带着浓浓的不耐。

    赵琮话匣子又打开了:“我给你寻了个名医,说是能医死人肉白骨,一定能医好你的腿疾,我已经请人入宫了,不如明日天一亮就……”

    赵琮还在滔滔不绝,季青霄心想,此方世界没有灵力,再出色的医术,也不可能医活已死之人,十有八九是个医骗,医死人还更可能些。

    季青霄抓着赵玦的手,在他手心写下:“骗子。”

    赵玦手心痒,心也痒,本就烧旺的火差点就要燎原了,握住季青霄的手,恶狠狠瞪了赵琮一眼:“滚!”

    赵琮霎时打住,干站了片刻,一脸委屈地开口:“真不试试?”

    “我已有神医。”赵玦难得解释了一句,紧接着说,“再不滚,就让他对你医死人。”

    “我、我这就滚。”赵琮汗毛倒立,忙不迭往后退,出门前,脑袋从屏风后探出来,最后说了一句,“三哥,你若改变主意了,就告诉我。”说完落荒而逃。

    “这傻孩子对你倒是真心实意。”季青霄从被窝里探出头。

    赵玦不是傻子,入瑞妃宫中后,这傻憨憨的五弟总喜欢跟在他身后,三哥三哥叫个不停,他摔断腿那会,还趴在他床边哭,说什么三哥要残废了。

    人又傻又爱玩,半点不会耍心计,看人的眼光却极好,时常一眼就能点出人心里的小九九,有几分大智若愚的意思。

    不过赵玦此刻半点不想讨论这坏他好事的傻小子,翻身按住季青霄,把被窝里的一团侍卫制服扫下塌。

    火烧得又凶又烈,可惜一条腿时不时脱力,总难以尽兴。

    赵玦恨不得把这碍事的腿掰了。

    季青霄揉着他后心顺毛,在赵玦第十七次失足滑到时,抱着人翻了个身:“我来。”

    外头王公公守着,季青霄不敢发出太大的声音,腾出一只手捂着嘴,他的控制力远没有赵玦强,况且这躯壳不似莫忧那具特殊,有些受不住,一阵狂风暴雨后,再也卷不起第二阵。

    双腿发着抖,季青霄仰面往榻上一瘫,一动也不想动。

    赵玦没再折腾他,把人搂到怀里,忽然道:“小五十六时,娶了心仪的女子,儿子都两岁了。”

    季青霄一愣,没明白他怎么忽然性子大变,说起赵琮的事,只能评价了一句:“傻人有傻福。”

    赵玦脸一黑,突然双手扣住季青霄的腰,把人抓到了上头,一字一顿道:“我、嫌、你、晚!”

    赵琮十五岁与当时还是官员之女的五皇妃相识,在宫宴上一见钟情,之后一切水到渠成。

    他这个王妃,却在他弱冠之年才出现,成亲又不知要等到猴年马月。

    虽说轮回劫前二十载必须受难,季青霄要干预命簿,只能待他弱冠后下界,但惹他相思的罪责,还是要追究的。

    腿废了,手却有力得很,饶是季青霄软绵绵,赵玦仍是又折腾了大半个时辰,直到小侍卫眯着眼睛撑不住,半昏半睡了,才放过他。

    翌日,季青霄醒的时候,赵玦已经去上早朝了,床头有张字条,让他不用去接人。

    季青霄不放心,拖着不适的身子,整了整衣装,正要出门,赵玦恰好回来了。

    想不到他一觉竟睡到了快晌午。

    用过午膳,赵玦把断腿随意往季青霄大腿上一搁:“神医。”

    季青霄早想替他医腿了,当下摸起骨来。

    小腿的骨骼断裂后,接得十分粗糙,甚至可能刻意接得不体面,明显有些畸形,但也不是不能治。

    “我能医好你的腿,只是……”季青霄颦着眉,“要把长坏的骨头打断,重新续接,之后至少卧床数月,而且,即使用麻沸散,醒后也必定疼痛难忍。”

    现下有他陪伴守护,这条腿其实并不足以构成威胁,对于仙神来说,轮回劫不过沧海一粟,完全没必要受这个罪。

    赵玦显然不这么想,果断道:“动手。”他断然不能接受昨夜的自己,太憋屈了。

    季青霄放下赵玦的腿,踟蹰许久,反倒是赵玦开口道:“要什么工具?”

    知道他心意已决,根本劝不住,季青霄只得写了张单子,斟酌半晌。

    他的身份不过是贴身侍卫,就算有在军中给赵玦医伤的事,也不可能在太医云集的宫中,给三皇子医腿。这个单子流出去,医术高明者未必看不出何用,届时太子又使唤太医过来,季青霄反倒难办。

    “五皇子信得过吗?”季青霄问,以他看人的眼光,这傻憨憨是可信的,不过还得赵玦首肯,免得又吃飞醋闹事。

    “可信。”赵玦说完,立刻补上一句,“不许勾搭他。”

    季青霄无处喊冤,往赵玦脸上亲了一口:“放心,我只勾搭你……”

    赵玦的毛被捋顺了,两人又商讨片刻,下了决定。

    季青霄让王公公去请赵琮,赵琮正和皇子妃鹣鲽情深地逗弄儿子,一家三口浩浩荡荡就进了门。

    小娃娃只有两岁,看到脸色阴沉的赵玦,阿巴了一声,哇的哭了出来。

    季青霄一个头两个大,拿了个小茶盏,变戏法似的在奶娃娃面前摆弄了一番,终于把孩子哄出了笑脸。

    “王妃,三殿下与五殿下有要事相商。”季青霄含蓄地说。

    五皇妃不傻,本就不愿来,被赵琮硬拖着来的,福了福身,推说孩子饿了,回了隔壁院。

    季青霄问了赵琮说的名医,赵琮得意地说:“三哥你终于想明白了!我这带他过来。”

    赵玦拿了块过夜的糕点,堵住赵琮的嘴。

    季青霄食指往嘴上一压,赵琮被糕点噎住,呛了好半晌,缓过来后,指了指门口,小声说:“我知道,王公公是眼线,不能让他发现。”

    把所需物件的清单交给赵琮,本以为这事没什么障碍了,想不到赵琮一看,指着单上的麻沸散道:“这是宫中禁药,除了太医所主管采购,谁都不能带入宫。”

    赵玦不甚在意,随手划掉麻沸散,挥手赶人。

    “明早我就带人和东西过来。”赵琮风风火火地走了。

    翌日一早,那医死人的名医诚惶诚恐跟着赵琮入殿,畏畏缩缩的模样,一看就是心虚。

    然而,他连病人的面都没见着,就得了巨额诊金,确切的说,是封口费。

    季青霄合上门栓,把一袋银子塞到名医手里:“三皇子腿伤复发,你是来替他看病的,其他的,一概不许多言。”

    季青霄瞪着双眼,语调凶悍,把赵玦发脾气的模样学了九成,名医拿了钱,瑟瑟发抖道:“若旁人问起病情?”

    “就说陈年旧伤复发,需卧床静养。”季青霄说着,名医连连点头。

    接下来就没他的事了,赵琮从他今日的神色,也看出此人是沽名钓誉之辈,把人按在间椅上,牢牢盯着,待季青霄再次发话。

    赵琮时常出宫游玩,出去采办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带些民间高手回来,只要不违背宫规,侍卫也见怪不怪,不会阻拦。听了昨日季青霄的计划后,赵琮原本有些疑虑,连夜出门采购,顺道找了几名信得过的参加边境一战的百夫长,打听关于季青霄的事,得知他以精湛的医术,把赵玦从鬼门关救回来后,彻底放心了。

    季青霄挈着赵玦带来的小木箱,进了卧房。

    赵玦以手做枕,靠在贵妃榻上,翘着条腿,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

    掀开裤腿,对着明显畸形的小腿,季青霄从箱中取出各种工具,手有些发抖。

    这种手术,他之前游历时给不少人做过,只是现下不用麻沸散,还是对着自个儿心上人,有些下不去手。

    待把所有工具过火消毒,季青霄才稍稍稳定下心神,先拿银针在术处周围穴位扎了一圈,以缓解疼痛,随后摸索确认,深吸一口气,极利落地打断了畸形的接骨处。

    下手越快,赵玦受的痛就越少,季青霄不敢抬头看那张俊脸,麻利地重新接好骨头,用几截木板和绷带牢牢固定住,然后一根根拔去银针。

    最后一枚针脱离皮肤,季青霄才长长出了一口气,瞧了赵玦一眼,却见他面色从容,正看着自己,嘴角竟还若有似无地噙着丝笑意。

    他不疼吗?

    赵玦勾唇:“心疼了?”

    季青霄看着他淡定的表情,不禁猜测,是不是他曾经常受更严重的伤,承受更剧烈的疼痛,才能对断骨之痛面不改色。

    “怎么?”赵玦手指划过季青霄眼角,擦出一抹湿意。

    季青霄嗓子眼哽得厉害,自己都没察觉眼中涌上了泪,失态地狠狠眨了眨眼,待平静了些,才问:“你是不是常受伤?”

    赵玦不以为意:“都是小伤,不足挂齿。”

    这尊的性子,若说时常受重伤,向季青霄讨要安慰,大约伤不严重,可这么好的借机亲密的的机会,他却轻描淡写带过,反而让季青霄确定,事实与他所说相反。

    季青霄眼眶又热了,扶着人上了塌,在赵玦唇上印下浅浅一吻:“你好好养着,别乱动,剩下的事我会安排好。”

    转身还未走出屏风,季青霄想起什么,倏然转身,补充道:“我心里只有你,绝不会拈花惹草!”

    -

    送走名医后,季青霄写了两份药单,向赵琮交代了后续事宜。

    赵琮拿着两张一样的单子,傻愣愣地小声问:“为什么叫王公公让太医院备药?”

    “我需要确认,他究竟是不是眼线。”如果是,之后说不定反能利用一二。

    赵琮按季青霄交代的,让王公公替三皇子告了假,说因前段日子沙场征战,三皇子腿伤复发,下不了床,他请宫外名医来看,说必须卧床静养。三皇子腿脚不便利,大为不悦,拒绝所有人探视。

    赵玦乖戾的脾性,整个宫中无人不知,闭门不见任何人,没引来任何怀疑。

    用完晚膳,王公公送来太医院煎制的药,季青霄关上门,细细一闻,果然有问题,下了会令骨伤难愈的毒物,闻这气味,才刚放入不久,绝对是王公公的杰作。

    季青霄侧耳听了会外头动静,确认没人,推开窗,把药倒得干干净净。

    不过多时,赵琮来了,挈着个小盒子,嘴里嚷着三哥卧床无趣,给他送些好晚的珍奇货。

    王公公没拦住人,季青霄正等着他来,没落上门栓,就让人“闯”了进来。

    季青霄接过盒子,赵琮一拍脑袋:“瞧我这记性,三哥说不见人的。”说着后知后觉般离开了。

    这五皇子恐怕不是真傻,季青霄怀疑,他是为保小家平安,刻意以此避开纷争。

    盒子里是好几罐药丸,足够服用一个半月,季青霄闻了闻,确实是他写的方子无误。

    把药丸送到赵玦嘴边,三皇子却不配合地侧了侧头。

    昨天还商量得好好的,怎么忽然又闹脾气了。

    季青霄好声好气道:“这药是活血化瘀,接骨止痛的,你吃了才好得快。”

    “难吃。”赵玦瞥了那药一眼,又瞧了瞧季青霄的唇。

    这还一颗没吃,怎么就知道难吃了。

    “不难吃,我嘱咐过五皇子,让他叫制药的多放些冰糖进去。”季青霄指着褐色药丸中,隐隐探出头的几颗晶亮糖粒。

    赵玦握住他手腕,轻轻一推,把药推到了季青霄嘴里。

    季青霄毫无防备,正要把药吐出来,赵玦猝然倾身上来,探着药缠绵了半晌,把药卷走了。

    临了还评价一句:“味道不错。”

    季青霄按了按额头,这味道显然指得不是药,看来方才那一番,就是之后一个半月喂药的流程了……